叶凉臣拿起旁边的干布擦了擦手,走到她面前。
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前额,眉梢绽开笑意,启唇道。
“说什么胡话呢!这是沙盘,没有沙就将就一下罢了。”
“哦!”叶桑榆小脑袋往后缩了缩。
我说怎么看起来有点熟悉呢,可能在电视上见过,不过这是简陋得不能简陋的版本。
“怎么这个时间过来啦!”
叶凉臣一边往屋里走去,一边随意的和她说话。
“先生给我们放假了,还放了五天,我这几日可以时常过来找大哥哥玩了。”
她提着手里的零嘴自觉跟他进了屋子。
叶凉臣从她说话的语调里听出来她似乎心情十分轻松雀跃,像个长久被关,一朝出笼的鸟儿。
而且他捕捉到了细节,她好像说才放假,就过来找自己了,莫名就觉得一颗心就像被泡在温水里,又暖又烫。
进了屋子之后呢,叶凉臣就没再管她了,自顾自的拿出一张宣纸,开始提笔练字。
叶桑榆跟过去一瞧,写的是草书,鸾翔凤翥,矫若惊龙,有气定山河之感,同时铁书银钩,入木三分,又有力扫千军之势。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写得真好,肯定能卖出大价钱。”
“嗯?”
叶桑榆把心里第一观感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你若是想卖也不是不行,只是籍籍无名之辈,恐卖不了什么大价钱。”
突然耳边响起他的回答,才想起自己没管住嘴,连忙捂住嘴巴,不过也于事无补了。
“不,我,我没有想卖的意思。”她急忙摇头摆手的否认道。
这么好的字,即便不是出自大家之手,但也极具观赏性了,肯定有人会喜欢的。
况且等他以后位极人臣呼风唤雨的时候,谁不想求得叶大人一副墨宝。
不仅有价无市千金难求,而且他叶凉臣的东西谁敢卖呢!不是找死吗?
虽说心里是有这个念头的,但哪里敢收藏他的东西,不能卖又不能丢的,倒是个烫手的山芋。
况且自己也没有穷到靠卖他的书法赚钱的地步,她叶桑榆要赚钱可是有骨气的。
叶凉臣抿着唇,见她没有说话,一副沉默的样子,以为自己调侃她惹她生气了,不禁安慰道。
“慌什么,我又不怪你。”
叶凉臣低头吹了吹未干的字迹,不过一副字而已,她要什么不能给呢!
“去那边坐会儿吧!”
“哦!”
叶桑榆见他又要做别的事情,自觉的没有打扰他。
她将自己带来的那包零嘴打开,坐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剥起了杏仁和糖炒栗子。
因为买来的时候,都是经过炒熟加工过的,外边已经有了裂痕,所以她没有靠什么工具,只要轻轻一掰就能掰开。
剥完一粒就扔在桌上的一个陶碗里,一粒接着一粒。
只是她没有发现,整个屋子除了叶凉臣偶尔的翻书的声音,就是她咔嚓咔嚓的剥栗子,然后丢到碗里碰撞的声音,而且还异常清晰。
只是在叶凉臣听来,不觉耳边聒噪,甚至偶尔抬头看到那个一本正经剥着干果的小姑娘垂眸忙活的样子,竟然觉得十足的温馨。
此时,正好夕阳照西窗,越过窗沿,几许金色的光影落在他方才写完之后放在一边晾着的宣纸上,仿佛渡了一层金光。
也翻过他的手臂,迁移着迁移着,最后照射在他胸膛的衣襟上,占据了他的心房。
他原本一手撑在书案上举着书籍,一手随着看完一页偶尔翻动一下。
但不知什么时候,遮住他视线的书籍往右边偏了偏,叶桑榆也没发现原本和自己剥栗子的声音夹杂的翻书声何时停止了。
不远处某人眼眸含笑的望着那个安静乖巧的女孩,依旧是两个可爱的小桃髻,两边各簪了一朵黄色的绢花,小巧玲珑,与她身上的衣裙交相呼应。
除此之外,不仅发上再无一丝装饰,就连脸上也脂粉未敷,唇红齿白,似剥了壳的鸡蛋般,这么远望去都能看出来有着晶莹剔透之感。
两颊还有微微淡红,可以看出来光彩照人,气色极好。
叶凉臣完全不知道这样看着自己的妹妹有什么不妥,只是觉得自从她上了族学,过来的时间也变少了,而她是自己唯一重要的人,多相处一下,多看一下怎么了?
自家妹妹还不许看了吗?
原来不止晌午的太阳有着炽热的温度,就连夕阳的余晖也热量依旧。
那不然为何心口如此温暖,似乎心里满满的,被什么东西给占据了。
突然,有人打断了他。
“大哥哥,剥好了!”
叶凉臣有些心虚的立刻将目光收回,慌乱的将刚刚右移的书籍又摆正在眼前。
然后故意又翻动了两页,以此来掩饰自己。
叶桑榆将剥好了的干果放在一边,就是手油腻腻的,她连忙抽出衣袖里的帕子擦了擦,与此同时一方白色丝帕被带了出来,落在桌子底下,她没有看见。
她将手伸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酥香甜辣味儿,可见是剥干果时留下的,香是香,但总要洗干净吧!
“大哥哥,有水吗?我要洗洗手。”
叶凉臣这才放下书本,“外边有水井,我给你打一桶水上来。”
他走到院子里,握着井上的把柄摇了好几下,立马就提了一桶水上来。
“快过来洗吧!”
“哦!”
叶桑榆蹲在地上,将手还有刚刚擦过的帕子在水桶里搅了搅,然后两手摩挲着擦拭起来。
“我来吧!”
叶凉臣站在旁边看到她两边的衣袖都拖到地上了,皱着眉头过去将她的衣袖缠了一下,又掖在她的手臂下压着。
然后自顾自的将手伸进水里,这一幕让叶桑榆都呆住了。
他不会是要亲自……
心理活动还没把猜测说完,然后就有一双手握住了她的几根青葱玉指。
她脑子立刻一片空白,只感觉到有人搓着她的指尖,她才反应过来,立时要抽回手去。
“大……大哥哥,不用了吧!我自己来就行了。”
话虽然结结巴巴的说完了,耳根却已经染了一层薄红。
怎么搞的,一个十三岁的小屁孩儿,我,我怎么还有点害羞不自在呢!
奈何叶凉臣力气比较大,没让她挣脱开,仔仔细细的将每根手指头都搓了搓,手指缝也不放过。
叶桑榆就看到他修长的手指浸在水里若隐若现,十分灵活熟练的清洗她的手指,和她的手帕。
“好了!”他将她的帕子拧干又给她把手擦干净。
然后自然而然的将手桶里的水倒掉,捏在他手里的帕子也搭在了水桶上面的把上。
“等会儿就能晾好了。”
叶桑榆楞楞的点头,还没从方才他突然的举动里回过神来。
但是她又很快想明白了,平日里都是他一个人,衣物浣洗都是自己来,难怪他这般熟练又自然。
但是,她还是觉得和男配太亲近会有点不自在,以后还是尽量减少肢体接触吧!
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竟然出现一个居家好男人形象是怎么回事?
突然,她看到院子廊下的架子上晒了一双鞋。
某女眼睛一亮。
差点忘记这次过来的目的。
叶凉臣方才已经进屋了,见阿榆似乎没有跟进来,还以为她已经走了呢!
“阿榆!”他叫了一声,正准备出去看一下。
谁知某人背对着他,有些手忙脚乱的将什么东西又塞进衣袖中。
两人差点撞了个正着,只见叶桑榆竟然提着他一双靴子。
“太阳落山了,该收衣裳和鞋子了。”
他皱了下眉头,“女孩子拿男人的靴子像什么话,也不怕脏。”
何况还是他穿过的。
“没什么,大哥哥不是洗过了吗?正好看到就收回来了。”
叶凉臣无奈的从她手上接过,然后放到了里屋。
叶桑榆得意洋洋的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细绳,总算搞定了。
然后她又借口坐了会儿。
“大哥哥,天色晚了,我就先回去了,先生还布置了作业要做呢!”
“好。”
叶凉臣目送她出了屋子,看着她往院门走去。
“手帕。”
“哦!”叶桑榆又转身到水桶边上拿起帕子离开了。
叶凉臣摇了摇头,回到她刚才坐过的位置上。
小陶碗里满满一罐剥好的栗子松果,旁边纸包里还有果脯零嘴,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正准备伸手去拿一个尝尝的时候,不小心将一些栗子壳带到了地上。
低头一看,竟然瞥到桌子底下掉了一方白色丝帕。
莫不是阿榆的?
他弯腰捡了起来之后又回到位置上,翻过来一看,正好是叶桑榆的刺绣作业。
先生还给她的时候,当时就塞到了衣袖里,刚刚拿出另一块手帕的时候就顺带掉出来了。
当叶凉臣看到上面的图案,楞了半晌,这明显跟刚刚自己给她洗的那个不一样。
显然这个绣工更稚嫩,也不知道绣的是什么,看着像是花朵,又有可爱的眉眼和弯弯的唇。
古灵精怪,可可爱爱的。
立马他的脑海里就出现了阿榆有时候仰望自己,笑靥如花的喊大哥哥的模样,颇有几分神似。
拿着帕子又看了看,不知不觉,笑意也爬上了他的眉梢,唇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这一定是阿榆自己绣出来的吧!也只有她能绣出这样的东西了。
喂,是说只有我绣得丑吗?
怎么刚刚三月绣的帕子对比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我绣的呢!
凭什么?
这些均不为她人道也。
并且,叶凉臣好像也不打算把这个帕子还给某人了。
直接塞进到衣襟里,看她以后还有没有进步,拿出来一对比就知道了。
况且,他捡到的就是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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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出自王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