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水院。
在叶凉臣不在的三年里,原本一直伺候他的小厮也还在,被粱管家吩咐着要每日打扫,所以他回凌水院的时候,一切都干干净净,与当初离开之时并无差别。
“公子,您回来了。”叶凉臣刚走进院子,就听见晋言高兴的殷勤跑出来。
叶凉臣难得语气和缓,“你们倒还在。”
“那当然了,我和晋武,可是一直要侍奉公子的,已经为您备好了沐浴的衣物,不如先去一去风尘,奴才在外头守着。”
“嗯。”
室内。
叶凉臣将佩剑放在一旁的架子上,直接进了浴室。
屏风之内,水汽缭绕,一扇落日晚秋图的屏风上搭着几件干净的衣物。
叶凉臣双手松散的搭在浴桶两侧,正在闭目养神,千里奔波了许久,总算是回来了。
不知何时,他好像觉得国师府比叶府更像他生活了许久的地方。
曾经问过国师,明明知道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皆是假的,为什么不戳穿自己,还要将自己带回来教养。
他不相信没有任何目的的善意,起初他在国公府的确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但后来果真为他请了先生和练武师傅,难得有机会,他自然是要抓住一切机会去学习的。
叶凉臣的表现张衍看在眼里,除此之外,还时不时的过来考校他的功课,他发现张衍似乎很高兴于自己表现出来的才华和能力。
他猜测可能国师是想自己今后为他所用,所以但凡张衍吩咐他做的事,他都尽力而为,不仅为了自己,更是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后来在越唳书院,张衍想收他为徒,说看重的是他的资质,品行纯良,天资聪颖,自己后继无人,便将他收为关门弟子。
既能在书院正常往来,还能为自己住在国师府以正名份。
他说人只要在不谋害他人利益的前提下,使用一些手段和计策本就是人之常情,也无可厚非,只希望自己能够强大自己,为越国效劳,为皇上效力。
自那一刻,叶凉臣从前不屑于从书中看到的那些君臣纲常仁义之词,仿佛从张衍身上看到不一样的感悟,他对自己倾囊相授,毫不藏私。
张衍对他可谓是一如父子,比起那个只见过一面,随意将他丢在叶府再无音讯的人好上百倍。
如果要问这世上哪些人是他叶凉臣至关重要的人,第一自然是阿榆,其次便是师傅了。
想起阿榆,叶凉臣又不自觉的笑了笑,仿佛还没从和她相逢的喜悦里回味过来,以后在京都的生活也会一直有她了。
心情舒畅,叶凉臣在浴室内昏昏欲睡的泡了许久,直到外面有人说话。
“公子,您洗漱好了吗?”
叶凉臣这才察觉自己已经待在里面很久了,才立马拿起一旁的衣物,利落的穿好。
“进来吧!”
“是。”
“公子,这是从大厨房那边拿过来的膳食,虽然现在已过午时许久,但你应该还没用午饭吧,不如将就些,填一下肚子。”
“嗯,放下吧!”
叶凉臣一边从浴室走出来,一边系着腰带,然后套了一件墨色紧袖的长袍,系着深色腰带,一旁还垂着一块雪白的玉佩压着衣角。
这身装扮看起来凌厉又稍具威严,加上他不常外露的神色,更显得气势迫人,旁人见了也不敢擅自接近。
倒是身边照顾他的下人都知道,自家主子只是不爱说话而已,更不喜欢摆什么空架子,大多事都不用假手于人,在凌水院做事最轻松不过了。
叶凉臣整理完衣衫过后,坐在桌子上用膳,随口问了一句。
“晋武呢,怎么不见他?”
“他被管家吩咐着去街上为公子置办一些常用的东西去了,知道公子爱练字,笔墨纸砚都是少不了的,能多备些便多备些吧!”
“嗯。”
“对了,公子,最近几日总有两位说是您的同窗好友的人过来找你,一连好几日了。”
叶凉臣心下了然,应当是郑阳和李筠吧!
“凉臣,凉臣!”
才说到这里,就听到外面院子里有人喊了起来。
“叫他们进来吧!”叶凉臣继续慢慢的喝了口汤,然后优雅的夹了菜放进碗里。
“是。”
“听说你回来了,我两立刻就来找你了,够意思吧!”
先进来的是李筠,立马往叶凉臣对面一坐,一身华服可真是闪瞎他的眼。
手上更是带着三五个或金或玉的扳指。
“凉臣!”
后面不紧不慢抱着一把刀进来的是郑将军府的庶子郑阳,他的性子倒是温吞,和叶凉臣倒是很合,因为欣赏叶凉臣的武功,才决定跟着他的,两人在越唳书院时没少切磋。
“嗯!你们可吃了?”
“吃了啊,凉臣,既然你回来啦,咱们兄弟几个出去聚一餐如何,我请客。” 李筠拍了拍胸脯,打着包票。
叶凉臣不言不语的吃了小半碗饭,将最后一口汤喝完,期间旁边两个人倒也知道不打搅他。
旁边晋言知道自家主子是吃好了,立马有眼色的将东西撤了下去,又上了一壶茶,留着三人在房中细谈。
“我都怀疑你爹是不是贪了户部的银子,为何你一个庶子花钱竟如此大手大脚。”
叶凉臣一边为他们二人倒了一杯茶,一边将目光从李筠的穿着上扫了扫。
“他贪没贪我不知道,怎么凉臣你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大显身手要替皇上办事了?若是日后他栽在你手里,我是绝对不会求情的,别牵连到我就行了。”
叶凉臣有些不解为何他这样说,莫不是真的——
“他啊,虽也为庶子,但是她母亲嫁给他爹之时为一方首富,自然出手阔绰了。”
旁边的郑阳解释道。
“哼,像他那样忘恩负义之人,人品我不敢保证,当年他落难之时,骗了我娘,嫁进了门才发现竟然已经娶妻,害得我娘沦为妾室,若不是母亲有了身孕,不得不妥协,早就离开了。
他这些年贪我娘的嫁妆还少吗?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想着法子要将手伸到我外祖家里,我外祖就母亲一个独女,财产自然是我的,所以我长这么大,可没花过李府一分钱,到时候你可得帮我作证。
而且,他近来似乎投靠了梁王,世人皆知这梁王乃现皇后之子,太子乃先皇后之子,同为嫡子,梁王自然不甘屈居人下。
这夺位之争已拉开帷幕,腥风血雨,结党营私,日后的越安城可精彩着呢?”
李筠虽然自小便浑浑噩噩,但到底心亮眼明,对周围事物也洞察得清清楚楚,不然也不能在李府安然无恙还守住了她母亲的家财。
这恐怕也是生死阁选中他的原因。
叶凉臣听了李筠一番见解,点了点头,早就知道自己结交的这几个并非等闲之辈,日后若同在京都,也能相互扶持。
“凉臣,国师可向你透露,你将要去何处任职?”
他们两个过来,一是为了与叶凉臣会和,其次也是想从国师嘴里提前知道一些信息。
“还没有,稍安勿躁,该来的总会来,先等着吧!
只是李筠方才说的梁王与太子之争,我似乎听说太子无意皇储,可有这回事?”
“有是有,太子风玦性情温和,待人和善,颇得一些老臣的赞赏。
只是皇上似乎更属意梁王,一来是太子生母似乎不得今上所喜,二来太子身子虚弱,自从三年前得了一个公主,至今未有子嗣,而梁王膝下已有皇室长孙。
正是如此,兴许是梁王使了什么绊子惹恼了太子也未可知,所以太子有一回当众向皇上辞去东宫之位,还是一众大臣保住了的。
按理说太子也是兢兢业业的帮皇上处理政事,也颇得人缘,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一直纵然梁王。”
“梁王擅武,这些年不仅帮着皇上镇守边关,更是四处清缴匪徒,他的呼声也不低,再加上有皇后一族支持,这才风头无两。”
郑阳其父郑驰郑将军性格过于耿直,因为维护太子正统,得罪过梁王,奈何太子又不欲与之对抗,以至于郑驰一直被打压,这些年越发将其丢至一边了。
他的长兄并未继承父亲做个武将,倒是弃武从文了,他父亲在家里也是个惧妻之人,郑阳的生母只是个通房丫鬟,后来生了郑阳才抬了妾。
他身份低,又不得父亲庇护,好在长大后瞧着他有练武的资质,才手把手教他习武。
倒是他的母亲嫌弃他从武不中用,一直没什么好脸色,后来也是因为被选去了生死阁,回来之后,地位倒是起来了一些。
叶凉臣原本不太了解这些皇子争夺之事,一心只关心自己,只是既然回了京,知道这些也是必不可少的。
从师傅那里知道,皇上已经需要靠续阳草用药了,可见身体已见颓势。
说皇上放任梁王到不见得,要是想废太子恐怕早就废了,恐怕皇上还是更加属意太子吧!
只是太子本人对这皇位可有可无,皇上怕是借着梁王之手锻造激励太子,从而加强太子对坐上皇位的决心罢了。
他猜测三年前皇上派太子亲自去国师府赴宴,到建立生死阁,很难不让人猜测这些是皇上为太子准备的助力。
叶凉臣心里这般猜测着京都的局势,这京都的水是混是浊还需要将来慢慢验证。
“凉臣,有争夺就会有拉拢,我看朝中似乎有很多人已经站队了,万一,找上我们该怎么办?”
李筠不解的问道。
“你不是还没有入职吗?担心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郑阳也是个直肠子。
“李筠说得有道理,站队是迟早的事,既然我们成了生死阁一员,迟早会被安排上职。”
叶凉臣沉思了片刻,“以后但凡遇到人拉拢,通通拒绝。”
“为什么?总有个人要做皇帝吧!”
“那你知道最后是谁坐上那把龙椅吗?”叶凉臣掀眸看着他。
“不知道。”
“所以,我们只效忠皇上,谁当皇帝,我们就站谁的队,龙虎之斗,我们只须袖手旁观即可。
不偏不倚,方能安然无恙。”
而且说不定能否看清局势,是否结党营私,日后这就是皇帝对他们这些人的考验呢?
御书房。
皇帝风俨打了一个寒颤,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
一旁的李公公,“皇上入秋了,奴才为您添件衣吧!保重龙体啊!”
在叶凉臣说完说之后,李筠欣喜的拍了桌子。
“你看,跟着凉臣准没错吧!那好,咱们兄弟两个以后就听你的。”
郑阳也点了点头,论计谋和头脑,在越唳书院,谁也比不过叶凉臣。
所以,他们几个人才会追随他。
三个人说完这些严肃的话题之后,李筠又开始吊儿郎当了。
“凉臣,明日说好的,我请你和郑阳吃饭就这么说定了。”
“我没有问题。”郑阳无所谓道。
“我,我明日有事,能否换个时间?”
“有事?才回来能有什么事啊?莫不是约会俏佳人?”
李筠又没正经的打趣道,听说叶凉臣在越唳书院女子那边暗地里可是很是欢迎的,回了京都那不得同样掀起一阵狂蜂浪蝶啊!
叶凉臣不喜欢别人打趣阿榆,沉了沉神色,“与家人一聚罢了。
若是吃饭,你们改日再说吧!”
“哦!”
他们一回京都就知道叶凉臣的经历,想来是要回叶国公府了。
“既是人之常情,他也只能另挑个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