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塔罗会结束得比较早,看了眼怀表,才4点1刻,西法拿上正装,离开了旅馆。
他来到红月亮街,来到哈迪老人的馅饼店,看到老人正在打烊。
在老人旁边,放着一个纸箱,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东西。
老人把小店关上后,弯腰想抱去那个纸箱,动作却一下子僵住。
他扭到腰了。
这时,有人扶住了他,并帮助他慢慢地直起身子,然后老人就看到了西法的脸。
“是你?”
“你来买馅饼?”
哈迪笑呵呵地指着地上的纸箱:“里面有的是,随便拿。”
西法朝纸箱看去,才发现箱子中存放着没卖完的迪西馅饼和甜冰茶。
“你要把这些东西扔掉?”
“需要我帮忙吗?”
不料,听到西法这样说,老人很生气地道:“扔掉?怎么可以这么浪费,你知道多少人吃不起黑面包吗?更别提迪西馅饼了!”
他自己就要去把纸箱抱起来。
西法蹲了下去,利索地把纸箱抱上来道:“那你这是打算拿回家自己吃?”
“你觉得我一个人能够吃得下这么多东西吗?”
“眼睛是个好东西,但看来你似乎没有,我都有点替你难过了,先生。”哈迪老人摇着头一脸惋惜的样子。
西法只觉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只好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它们?”
“我要去铁十字街下街,我要把这些东西送去那里的济贫院。”老人表情逐渐沉默,“其实我觉得,你与其采访我,不如去那采访下那些可怜的家伙。”
“他们更应该得到关注。”
“济贫院?”西法意外地看着老人,“所以你每天才早早就打烊?”
“不然呢?”
“怎么样,你要不要帮我个忙?”
片刻之后,西法和哈迪老人坐上了前往铁十字街的公共马车,在这个过程中,西法了解到,老人这个馅饼店,除去店租和原料的花费之外,收入所得,全都捐给了济贫院。
另外,他每天都会把没卖完的馅饼和甜冰茶送去济贫院,让那里的人分发给无家可归,没有食物可以果腹的贫民们。
他做这件事已经有一年零五个月了。
“我的妻子永远地离开我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找不到人生的目标,陷入了一种迷茫的状态里。”
“直到有一天,我路过济贫院的时候,看到那里的贫民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正在等待救济。”
“突然,我觉得我得干点什么,就像我的父亲。”
公共马车上,老人的心情似乎不错,嘴巴一直没有停过。
西法顺着他的语气问:“像你的父亲?”
“对。”
老人看向马车的顶部:“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他只有在我的母亲面前,才看得到笑容。”
“他年轻的时候,是位船员,经常不在家。每年当中,我见不到他五回,他每次回来都很匆忙,所以我和他不是很合得来。”
“我母亲得了肺病,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离开了人世。于是我只能寄宿到祖母家,只到我成年了,成立了自己的家族,我的父亲才结束了自己的船员生活,在廷根定居下来。”
“但那时候的他,时常都是一个人生活。尽管每年当中,偶尔会有一两个朋友来看望他,不过我可以感觉得到,他很空虚,也很寂寞。”
哈迪老人拿出一根卷烟,但没有抽,因为这是在马车上,所以他只是闻了闻,又放回烟盒里。
“我尝试给他找些娱乐,例如观看戏剧,去马戏团看表演,但都无法让他从那座该死的屋子里走出来。”
“当时他处于一种拒绝和外界交流的状态,他在等待死亡,然后有一天,他突然找到我,希望我可以帮他一个忙。”
“他想去夜间学校当教师,他说想到自己从海上学到的知识,尽可能地传授出去。”
“他希望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能够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当时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动力催促他做出这样的改变。现在我明白了,是同情心,先生。”
“就像我同情那些贫民一样,我的父亲肯定也被类似的人,类似的事情所触动。”
“所以直到他临死的那一刻,他的生命,始终绽放着光和热。”
西法由衷地说道:“你们的作为,让人敬佩。”
哈迪摆着手笑道:“我们并不是为了让人敬佩,才去做这件事的,我们只是想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从而让它变得更加美好,如此而已。”
片刻之后,他们来到了铁十街附近,老人在前面带路,西法则抱着纸箱跟在后面。
很快他们来到下街,此时已经五点出头,铁十字街到处是人,道路变得拥挤,街贩们声嘶力竭的叫卖声总能让行人放慢了脚步,因此交通情况显得更为不堪。
当到达济贫院门口的时候,西法看到了一条长长的队伍,这种情形,他只有在上辈子的时候,在那些网红小吃店门口看到过。
可同样的画面,呈现在这个世界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意义。
接近两百个贫民,衣物破旧,表情麻木,偶尔,他们才会眺望济贫院的门口,露出焦急的表情。
更多的时候,他们像一只只活尸,冰冷且阴沉,仿佛找不到任何希望。
活着,仅因为本能...
“最近几个月,无论是工厂,还是其它什么行业,都不太景气。这造成更多的人失业,更多的人交不起房租,只能够加入流浪者的行列。”
哈迪用一种带着淡淡悲伤的口气道:“我比较幸运,我有两个不错的孩子。我在年轻的时候,做过几笔成功的投资。”
“这些使得我现在拥有自己的房子,在冬天的时候,我可以在大厅里享受壁炉带来的温暖,而不必像他们一样,得努力地寻找遮风蔽雨的地方。”
“这里的人,他们至少有一半,会领不到救济。他们会饿上一两天,然后就失去了找工作的能力。现在天气已经很冷了,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会以极快的速度奔向死亡。”
哈迪看向西法手上的纸箱一眼:“我虽然想帮忙,但我这点东西,也就只能挽救几个人的生命而已。”
“人啊,在很多时候,总是想得很多,却无能为力...”
听着老人的话,又想起前几日在贝克兰德东区的见闻,西法突然有种逃离此地,回到海上的冲动。
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实在太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