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得入神，仿佛再次见到父母浑身是血躺在地上的画面，身上的血液也被冻得静止了。
凯厄斯几乎不眨眼，他察觉到怀里的梅瑰目光呆滞、难掩惊恐的表情，想起自己匆匆赶来时贴上的黑色隐形眼镜经过这么长的时间，现在可能已经化掉了。
她看到自己血红的瞳孔吗？
手臂完全揽住纤细的腰肢，在被她发现身体的隐秘之前，凯厄斯在音乐停止的时候，给予了这位年轻可爱的东方女孩一个时隔千年的拥抱。
温暖柔软的肢体接触让他耐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这个拥抱他等得太久了。
他曾经独自在房间了张开手臂，闭上双眼仿佛就能再次重温恋人的体温，她身上带着的草木清香，还有凑到他耳边的欢声笑语。
身为怪物，即使他再思念溺毙在大海中的恋人，也不能再拥有一个虚假的梦境。他不需要睡眠，不需要呼吸，他的身体比石头还要坚硬，时间的腐蚀不再困扰着他，但同样的，他失去的远比他得到的要多。
如果……
如果不是……
“在未来，我会来找你的……”他的恋人在跳下悬崖时在他耳边急促地说完这句类似遗言的话，似乎早已预见死亡的征兆，仿佛更害怕他也跟随自己离去，才许下长达几千年的许诺。
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度过这无趣、孤寂一人的黑白时光，血液是他的食物，同样也是麻痹他的罂粟，而在现在，他曾经幻想这么久的拥抱才得以实现。
拥抱的真实感几乎让他产生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重新注入了血液，在胸腔一跳一跳的错觉，被他抱着的女孩被拉回了现实，她在意识到对方的举动后浑身开始发烫，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放，最后只是轻轻扯住凯厄斯胳膊上的一点布料回应着他突如其来的拥抱。
梅瑰能感应到他的手臂动了一下，还没等她将自己的体温传递到他冰冷的怀抱里，对方就已经松开了手，和刚刚失控般拥住她不同，现在整理袖口的白发青年像极了中世纪的绅士贵族。
灯光似乎明亮了一些，她下意识地去看凯厄斯的眼眸，近乎黑色的瞳孔在嘲笑她刚刚不过是看花了眼，这让梅瑰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了。
“你跳得很好，”凯厄斯似乎是为了刚刚那个拥抱做出了解释，从未讨好过别人的沃尔图里领袖者就此打止，他神色又恢复了平时冷漠阴郁的样子，“裙子也很适合你。”
虽然觉得这个话题转得很生硬，但梅瑰最终顺着他的话说了句谢谢。
梅瑰作为邀请者，引领着凯厄斯去她刚刚的位置休息，顺便补充一下水份。
她递了一杯果汁给他，凯厄斯睨了一眼便接了过来，他凑到嘴边好像喝了一口，梅瑰没注意到他并没有进行吞咽。
雷妮兴奋地盯着举手投足都优雅十足地白发青年，她不由得想：若是梅瑰身边站在的是安德鲁或者约瑟夫，那是类似骑士一般的存在，英勇地挡在梅瑰身前替她斩断森林里的荆棘，但凯厄斯不同。
他……更想是一头沉睡千年的邪恶黑龙，明目张胆地将城堡里的公主抢到自己堆满金币宝石的窝里，准备独占自己抢夺而来的无价之宝。
梅瑰被雷妮的视线盯得发毛，干脆主动向凯厄斯介绍自己的朋友：“这是雷妮，我的好朋友……另一位——”
雷妮迫切地打断了她的话，“那是我男朋友金斯利，你好！上次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除了雷妮，周围也有不少学生往梅瑰这里投来视线，她这样的装扮惊艳了众人，更何况还有如此俊美独特的舞伴，对于他们而言，吃瓜的乐趣远超过跳舞。
凯厄斯扯了一下嘴角，举起手里的果汁朝雷妮示意：“凯厄斯。”
他早已习惯站在高位，这样的态度已经算是他很大的让步了。
雷妮也不生气，帅哥有点脾气才有味嘛。
她手肘戳着梅瑰，想到刚刚拥抱的一幕，小声地凑到她耳边问：“他和你告白了吗？”
这话对于梅瑰而言不亚于经历一场狂轰乱炸，她耳尖一下子就红得彻底，掩饰一般扭头看着凯厄斯，担心他听到雷妮的话又担心雷妮会继续追问她这些尴尬的问题，于是清了清嗓子摇头：“你想什么呢！”
雷妮撇了撇嘴，意有所指：“那你要抓紧了，毕竟这样优秀的男士不多了。”
察觉到凯厄斯看来的视线，梅瑰从凳子上下来，似乎想逃离这个地方。
有女孩子在小声嘀咕：“你看到他们身上礼服的标志没？那是rose家的款式，他们家基本上都是定制，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的……”
梅瑰听到了一点，下意识看向凯厄斯身上的礼服，纯黑的面料上绣着隐秘的花纹，和她裙子上的一模一样。
她刚好像抓住了什么，但很快就溜走了。
约瑟夫端着酒走过来，他显得格外谦逊：“我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梅瑰下意识看凯厄斯，他的嘴唇都快抿得看不见了，梅瑰立即摇头，“抱歉，我不想跳了。”
约瑟夫一脸遗憾，但他也只是在两人脸上划过一圈，非常有眼力见的，举杯示意后离开了这里。
又过了一会儿，凯厄斯低头问她：“想去别的地方走一走吗？”
梅瑰听到自己矜持地应了一声，手指搅成一团：“好呀。”
她和雷妮打了声招呼就跟在了凯厄斯的身后。
舞会基本上结束了，路上的学生都还没从舞会上的情绪走出，在笑声中，凯厄斯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展露着他为数不多的绅士风度。
有女孩子看到他们的身影，目光投向那辆车的时候压抑不住惊呼：“劳斯莱斯幻影！”
她们的咋舌被关闭的车门隔开了，梅瑰系好安全带，也没问他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在着漆黑的夜晚，她们窝在这并不大的空间里，即使是对视上也能将暧昧的气息散得到处都是。
梅瑰狼狈地垂下脸庞，她把玩着安全带，竭力将自己脸上的热度降低下来，她发现自己在面对凯厄斯的时候，总是会无意识地心跳加速，这和她之前在小说里描述喜欢的反应相同，但好像也有些莫名其妙了。
太快了，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除了知道他的姓名，梅瑰对他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在她像一条小游鱼在水里翻滚的时候，凯厄斯已经带着她开进了一处僻静的小路上，如果不是她相信凯厄斯的为人，凭借他现在阴晦的脸色，好像要将她带到无人处杀人灭口似的。
也不知道凯厄斯要带她去哪，但她听到支出来的枝条在车身上狠狠留下印记的呲啦声，都有些替它主人心疼。
而在这样的声音中，眼前的路开阔了起来。
这辆车在上坡。
最后停在了一处静谧的山坡上，凯厄斯望了她一眼，推门迈腿下车。
梅瑰刚解开安全带，副驾驶的车门就被人从外打开了，她有些难掩的惊讶，毕竟凯厄斯的速度有些太快了。
地上的草不再嫩绿，山坡上的温度比学校里还要低，但夜景真的很漂亮。
梅瑰吸着鼻子，她一点也不想在凯厄斯面前拿出纸巾做出擤鼻涕这样破坏气氛的事情，但温度是真的让她受不住地抱紧了手臂，借此才能汲取一点温度控制自己的手臂不会颤抖。
她努力对着凯厄斯笑了一下，但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狼狈样子早已落在对方眼里，她望着山坡下万千灯火，晚风吹拂她脸颊旁的碎发，她说：“我来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意大利夜晚。”
得到的回复是凯厄斯披在她身上的外套，梅瑰仰着脸庞近距离地望向这位绅士又透着距离感的青年，或许是头顶上的月亮给予她的勇气，在稀疏的星夜，她率先朝着对方迈了一步。
“凯厄斯先生……”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被夜晚的树叶哗啦声阻止，梅瑰凝视了对方一会儿，他似乎也在等她的话，但到最后，梅瑰迈回了一小步，她有些犹豫地说出自己的困扰，“我似乎……对您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她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再说下去了，恰当地刹车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能够保住为数不多的自尊，还有维持平衡的天平。
但凯厄斯并不像其他人一样足够委婉，他的声音随着风飘到梅瑰的耳边：“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算是拒绝吗？
他并没有解释的打算，但望着梅瑰时，她正仰望着头顶的弯月，眼眶里似乎凝聚着即将落下的泪珠，他看到她的鼻尖通红，深呼吸了两口气后才重新垂下了脸庞。
梅瑰的情绪不高，算得上是低落。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没什么精神地继续开口：“您有妻子了吗？或者是女朋友呢？”
凯厄斯蹙眉，在外人看来似乎是不耐，他声音压低着像是狮子低吼：“当然没有。”
“那，”梅瑰揉了一下眼睛，鼓起勇气与他对视，凯厄斯能清晰地瞥见她睫毛上还未坠落的小水珠，随后就听到梅瑰一鼓作气说出来的话，“您对我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如果可以的话，凯厄斯甚至想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冰冷的胸膛上去感受那早已失去的心跳，可是，他所有能够反应深厚爱意的身体反应都已不再。
在这几千年来的时间里，如果将他每天想念恋人的次数以一滴水作为计数，那和爱奥尼亚海有什么区别呢。
他伸出去想要触碰她柔软脸颊，晚风带来了一阵陌生的气息，极具侵-略性。
凯厄斯猛地缩回手，动作迅速地将梅瑰抱起塞进了副驾驶上，此刻的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目光冷冽地望着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