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的动静,落入江糯的耳中。
他头都没抬一下,还沉浸在自己怎么都缓不过来的难过里。
直到脑袋被人轻轻碰了碰。
“哭了?”
“才没有!”
江糯下意识的否认,否认完,忽然一怔。
这是大魔王的声音。
把脸埋在膝盖里的江糯,终于舍得仰起了脸。
他脸上湿漉漉的,眼睛红红的。
可怜到招人心疼。
傅景琛在他面前微微弯下腰,伸出手,给他递了张手帕。
江糯没接。
他自个儿从兜里掏出一截卫生纸,擦了擦脸。
“遇到什么事了?”
傅景琛语调是惯常的冷淡,但如果注意听便会发现,他已经刻意放温和了不少。
“你的方向,是从学校出来。”傅景琛眉头轻皱:“有人在学校欺负你了?”
傅景琛接二连三的询问,让正委屈的江糯,终于爆发了出来。
“我的生活费,放在储物柜里,一下子都变成假.钱了。”
“八百块钱……够我吃很多顿饭。”
江糯越说越哽咽,眼圈跟鼻头都红红的。
像极了被欺负又不知道怎么反抗的小兽。
傅景琛听完他断断续续的叙述,见他肩膀抖着,是发冷的样子。于是把外套脱掉,披到了他身上。
“这里冷,到我车上坐着。”
许是披外套的大魔王这会儿脸色看着太和缓,江糯迷迷瞪瞪的就跟着他上了车。
上车后。
江糯回过神来,扒拉窗户:“我的电车。”
“放心,不会丢。”
傅景琛让人来把江糯的电车带回去,而他则是不嫌麻烦的亲自送江糯回家。
路上。
傅景琛主动跟他说起钱被掉包的事:“学校有监控,明天去找监控室的老师帮你调。”
“如果看监控找不到是谁做的,再缩小一下你的怀疑范围。”
“对方这次的目的,一是在挑拨你跟话剧社这些人的关系,二是调换假.钱哪怕是被抓包,都无法定罪。”
因为,没人能证明,江糯之前的钱就是真的。
他的八百块钱,一分没丢,一分没少。
这样的事故,连盗窃都构不成。
不得不说,是个很恶心的招数。
江糯听他分析完,心都凉了:“照你这么说,我的钱是不是找不回来了?”
傅景琛语气稍顿,片刻后,缓声道:“未必。”
如果通过监控能够确定是谁做的,可是尝试找过去,简单直白让对方给钱。
都是一个学校的,对方要是想耍赖,那事情传出来,舆论也会给对方上一课。
傅景琛说的话,才江糯牢牢记在了心里。
不多时,车子抵达目的地。
江糯裹着过大的西装外套,小脸上的表情看着比刚才好了很多。
“谢谢你。”
他认真对傅景琛道谢着,要不是傅景琛,估计他现在还蹲在马路牙子上自闭。
“不用谢。”
傅景琛偏过脸,目光又盯上了他的脑袋。
江糯:“……”
江糯想想他刚才的安慰,心一软,牙一咬。
“你闭上眼睛,我再给你摸一下!”
就一下。
最后一下!
江糯在心里坚定道,给大魔王摸完这下,从此之后,他都要守护好自己的小角,做个冷酷无情的小魅魔!
傅景琛挑了挑眉。
下一秒。
他还真闭上了眼睛,将手伸出来。
江糯憋着气儿,把脑袋上的小角变出来。
再然后,送到了他手心。
硬硬的触感,再次在掌心滚烫。
傅景琛强压下心头的异样,以及想要睁眼探究的**。
视觉封闭,触觉被无限放大。
江糯揪着座椅,被摸小角摸到快要咬人。
“好了吗?”
又过几秒,江糯拉着他的手腕,嗓音都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黏糊。
傅景琛收回手。
江糯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声音也正常起来。
“给你摸完了,我要走了。”
江糯推开车门,准备下去。
傅景琛“嗯”了声,目送着他走进小巷子。
小巷子最后一家屋子,还亮着灯光。
江宁正在家里头听着他。
“糯糯,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是跟朋友去吃饭了?”
江糯点点头,撒谎道:“对。”
钱的事情,他不想让江宁知道。
江宁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重新给他钱。
“我锅里炖了个鸡蛋,你在外头吃饱没?要不要把鸡蛋吃了?”
其实压根没吃饭的江糯,乖乖跟着江宁,去把炖鸡蛋吃了。
吃完饭,洗完澡。江糯躺到江宁给他铺好的被窝里睡觉。
他在路边吹了好一会儿冷风,睡起觉来,身上都不怎么舒服。
而此刻,傅家。
傅景琛穿着睡袍,靠窗站着。
他回想着刚才坐车的小哭包,眸底划过一抹暗意。
这种发生在校园里的事情,他想做点什么,都不怎么方便。
正想着,手机弹出个来电。
是向来怕他的傅越。
“二叔,您这两天有时间吗?我跟朋友投资了个会所,想请您来看看。”
傅越话里带着讨好的意思:“这会所的风格,我想着您可能也会喜欢……”
傅越话说到这儿,傅景琛便知道了他的来意。
投资会所,要花钱。
上次傅景琛收回外头的一套房,接连多日也没再给这个花钱如流水的侄子拨点什么东西。
所以,这是忍不住了,开口来要。
傅景琛忽略了他话里的意思,只问他:“你今晚在科大?”
傅越给他打电话,心情都是惴惴不安的。
见他问这么突兀的问题,傅越还愣了下。
“我在啊,不过我临时有事,没待到最后。二叔,我不是故意不听你发言的。”
傅越还想解释什么,傅景琛淡声打断了他。
“你几点去的科大?”
“好像是七点半吧,我记不太清了。”
“去做什么?”
“就坐在台下看节目啊,我最近俩月看上了个人,他今晚上也来看节目,所以我陪着他。”
傅景琛听完他的话,没多说什么。
“时间不早了,早点睡。”
“哎,二叔,那会所——”
“没时间。”
撂下这三个字,傅景琛直接挂断了电话。
啥都没讨到的傅越:“???”
艹。
怎么回事?!
他二叔以前对他不抠门啊!
怎么现在……好像什么东西都不愿意给他了?!
找不到原因的傅越,整个人都暴躁的不行。
偏偏,有个电话还一直打过来。
是他上次安排给他二叔的女大学生,没用得很,连他二叔的门都进不去。
电话连打了几个,傅越也没接。
倒是那女的又发了短信来。
“傅少,求您再给我个机会吧。今晚上傅总公开说了,他单身。”
“上次他屋里的人,根本没被他承认。”
“您再给我个机会,我一定会想办法在傅总身边留下来!”
女孩儿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傅越却没心情搭理他。
钱不够花。
人追不到。
傅越想着最近的情况,只觉得邪门。
好像是突然之间,他的好运气都用完了似的。
越想越烦,最后,傅越给个朋友打了电话。
朋友是不干正事儿的狐朋狗友,被叫了后忙赶过来。
酒过三巡。
朋友拍拍他的肩膀:“你啊,就是太善良了,连点手段都不会用。”
“你看看,赵家的公子哥儿前阵子追个小明星,刚开始买小明星还不是死活不从,后来……啧,你再看现在,那小明星天天腻着他,是不是还是要查他的岗。”
“赵公子跟我说了,他被查的有点烦,这几天正打算找个借口把人甩了。”
朋友接连举了几个例子,勾的傅越心头痒痒。
可能是酒太烈。
也可能是朋友假设的场景太勾人。
喝到脸烧红的傅越,还真的点了点头。
朋友笑笑,揽住他的肩膀,亲热道:“既然你同意了,那我就好办了。”
“对了,你要追的是江——”
“江糯。”
傅越突然甩出这两个字。
甩完,他脑袋歪到沙发上,直接睡了过去。
朋友:“?”
啥玩意儿。
他是不是幻听了。
朋友独自怀疑人生,傅越则是抱着酒瓶子,睡到人事不知。
次日。
江糯的事情,被整个话剧社知道。
米杰废话不多说,带着他去找监控。
监控只覆盖到走廊。
江糯坐在监控面前,一点点看着视频。
不知看了有多久。
他揉揉眼睛,忍不住问米杰:“社长,昨天来我们社的,怎么有这么多人?”
“昨天咱们排的节目,不少人想提前看看。”
“再加上糯糯你人气高,想看你的人多。”
这么多人里,想确定调包的人,难度肉眼可见。
江糯一进学校,就出了名儿。
眼红他的,厌恶他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社长,她叫什么?”
在进来的人里,江糯抬手,指了指其中一个女孩儿。
“她啊,秦雅,是美术系的系花。”
科大招收的也有艺术生,秦雅是二年级的系花。
江糯死盯着她,对她的怀疑是最高的。
原因无他。
秦雅是那个学姐,被他从傅景琛门口赶走的学姐。
“糯糯,你是不是怀疑她?”
“我没有证据。”
来社团的人多,秦雅停留的时间不长不短。
他没有用来下结论的证据。
米杰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社长,我们走吧。”
江糯站起来,心里大差不差有了数。
米杰跟社团里的人,还想给他塞钱。
江糯没要。
江宁在他这个年纪,早就开始养活他们这个小家了了。
他一样也可以!
至于那八百块钱,江糯有自己的法子搞回来。
再不济,等看起来软糯糯但实际比他还记仇的福宝上线。
搞他钱的人,绝对会被坏心眼的福宝坑死。
曾经,福宝被别的系统嘲笑是个小废物。
废物本废但不允许别人说的福宝,记仇两年,最终,在系统大会上,嘲笑福宝的人突然飙出一堆黄码。
黄码等同人类看的黄.书。
该系统当场社死,而福宝懒洋洋的对着江糯说:“糯糯,我报仇啦。”
想到这些,江糯眯起了眼睛,心态也放稳了下来。
昨天刚出事,他太着急,才让自己乱了情绪。
现在不会了。
正在江糯想念福宝的时候,福宝也正在努力更新自己。
更新后的福宝,终于出息了一回,他帮自家糯糯搞了个能找到家人的好东西!
可惜,这会儿他上不了线,还要再把好消息憋一憋。
连着几天,秦雅请假,不在学校里。
江糯夜里扑腾了小黑翅膀,飞去找了好几回。
没找着,又扑腾回来了。
他做兼职的水果店,货多单多,老板几乎要把他累到瘫痪。
江宁劝他辞职都没用。
这天,下了暴雨,江糯终于不用出工。
他上完课,回到家里就歪倒在了床上睡觉。
一睡睡到半夜。
夜里睡不安稳的江宁,惯性的来隔壁房间看弟弟。
“糯糯?”
一来就看到床上抱着被子的弟弟,江宁心里打了个突。
糯糯连睡衣都没换。
就算困,也不应该困成这个样子。
他又叫了两声,床上的江糯还是没半点动静
江宁站不住了,他凑过来,摸摸江糯的脸。
其实都不用摸了。
脸红成这样,没喝酒,那就是发烧。
又是排练又是打工,累了多日,猛一放松下来,最是容易生病。
江糯烧的厉害。
江宁把他背起来的时候,都在惶恐着——
弟弟会不会烧坏了?
他这么聪明,连科大都能考上的宝贝弟弟,可不能烧坏了啊!
小巷子偏僻,眼下又是后半夜。想在这打车走,无疑是天方夜谭。
江宁给认识的有车的人打去电话,但这个点儿,没人接。
最后没办法。
江宁只能给江糯套上雨衣,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雨越下越大。
江宁平时舍不得吃喝,身体偏瘦弱不说,还有点营养不良。
他背江糯背的很吃力。
可再吃力,他都没有停下脚步。
“糯糯,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你再坚持一下。”
背上被烧迷糊的江糯,哼哼唧唧的呓语着。
江宁的汗水混着雨水,黏在脸上。
在走到一个路口时,江宁脚下一滑,险些跌到地上。
他扶住路灯杆子,勉强站稳。
等站稳后,他看看还远着的路,终于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他也不知道……会不会真接他电话的人。
路旁商店屋檐下。
手机里传来的铃声,忐忑的响着。
响到第三声。
一道慵懒略沙哑的声音,不紧不慢响了起来。
“江小宁,舍得给我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