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北的冬天很冷。
冻得人手指又红又肿。
脸颊也生疼。
林虹哈了口热气到手上,又搓了搓,跺着脚,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走了哈!”
陈美头也不抬地嗤笑:“哟,东西都还没收拾干净,就想溜了?”
林虹把大门打开,夜晚的冷风顺着空就霸道地占领店内空间,直冻得人打哆嗦。
扫把被人撂下,陈美昂着头嚷嚷:“闹什么呢,大冬天的!把门合上!”
林虹皮笑肉不笑:“我事儿都做完了,凭什么不能走?你做得慢,我还得陪你不成?”
“你啊,就慢慢弄吧,我可要回家睡个好觉了。”
说罢,也不管身后陈美尖利刺耳的骂声,门也不关,就这么大剌剌出门,踏上回家路。
陈美没想到这个平时最重和气的女人今晚倒不装了,说走就走,气得心肝疼。
她把刚捡起来的扫把又扔了,气闷地自言自语:“那娘们儿都走了,凭什么要我留?”
说罢,她甩了扫把,拿着钥匙锁上门,快步追上林虹,状若亲密地凑过去:“哟,生气了?”
林虹看都懒得看她。
她心里烦着呢,没时间和陈美斗法,只想离这个爱嚼舌根的越远越好。
陈美却深谙,越讨厌一个人,就越要往人跟前凑,虽然双方都难受,但能气到对方,她就心满意足了。
林虹这个人,能忍。
气着她可不容易。
陈美恶劣地笑着,语气却亲亲密密的:“林虹,你这么急着回家,是惦记你家那人吧?还是说其他的……?”
林虹半合着眼,双手揣在兜里,没有理会她恶毒的言语,只自顾自地走着。
陈美做了许久的单人表演,见林虹对自己不理不睬,眼珠一转,想到个绝的。
“林虹,你别不说话嘛!有件事我想了好久,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她脸上眉飞色舞的,颇有些自得地拍了下手,“保准你不知道。”
林虹没什么反应,冬天的风已经把她脑子吹混沌了……每天的事也压得她没有那么多精力应付陈美。
她加快了些脚步,想摆脱陈美的纠缠。
可惜陈美却没想放过她。
陈美也跟着提速,一边走一边高声说道:“林虹,你男人找小三,你知不知道!”
林虹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她:“小心烂舌头。”
陈美笑嘻嘻的:“你还别不信,我可是亲眼见过的。他俩开房呢。那小三,年轻漂亮的,哪像咱们这样,夏天天天泡在烟熏火燎里,脸难看不说,冬天还串菜洗碗,这手也冻得不成样子了!”
林虹没有理会她,风吹在脸上,就像刀似的,剐得她生疼。
陈美又叽叽咕咕说了好些话,甚至还说林虹丈夫连私生子都搞出来了。
她嘴里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反正有些事,说着说着就成真了嘛。
真相,有时候不重要。
陈美有一下没一下地琢磨着,嘴里却不饶人。
眼看着快到家了,她一眼就瞧见那家还营业着的超市,终于放过林虹。她眼睛一亮,脸色却变得不太好,很生气的样子。
推门进去,见着老板就义正言辞地控诉:“你上个月卖给我那锅,啧,那哪叫不粘锅,该叫炒啥粘啥!”
……
终于消停了。
林虹步子略略放缓,脑里却是一团乱麻。
拐过街道,一眼便瞧见一熟人。
大冬天的,他也不嫌冷吗?
林虹皱着眉想,如果她也像这人这么闲,恨不得窝在家里不出来。
正想着,她忽然感觉脚上踩了什么东西。
借着灯光定睛一看,一只老鼠的尸体!
“啊!”
林虹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她大力地、狠狠地踢开,或许是因为心情不好,她又踹了几下,那尚且完好的老鼠尸体早就不知道被她踹到哪儿去了。
忽然意识到自己踹了只死老鼠,她不由气闷道:“一只老鼠,死也不知道死远点!”
抬头,那个奇怪的男人看着自己。
林虹皱着眉,快速略过他,朝着自己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的路走去。
快了,快到家了……
……
谢奇致合上笔录,眉头紧锁。
刘立去帮宋朝阳了,办公室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笔录上写,邓天因为看见林虹踹了只老鼠,所以心里怨恨,就动手行凶了。
不知怎的,谢奇致忽然联想到邓天书桌上那些诗歌草稿。
他又将技术员拍的照片找出来,辨认其中邓天写的句子,什么“蚂蚁踩碎他骄傲的头颅/红色的血和白色的脑浆流了一地/她走过……”
这难道是邓天根据行凶过程写的诗?
“蚂蚁”和“她”是林虹?“他”是邓天?
谢奇致盯着诗歌照片看了一会儿,又翻出死者伤口照片。
死者头部的致死上是由钝器多次击打造成的,和邓天供述的相符。
所以,没有隐情,邓天激情杀人?
“叮铃铃……”
谢奇致接通电话:“喂?”
张瑶沉稳的声音传来:“鉴定结果出来了,从邓天住处搜到的那件衣服上的血迹确为林虹所有。”
谢奇致微乎几微地停顿一下,说道:“多谢张姐,辛苦了。”
张瑶笑道:“哪算辛苦,我叫人把报告给你送过来?”
谢奇致:“不用,我自己过来拿。”
张瑶:“也行。”
挂了电话后,谢奇致熟门熟路地上了技术中队的门。
张瑶不在,似乎是刚通知了他,就带队出现场去了。
晋北市是县级市,人口近百万,辖20个乡镇,600个行政村,总面积1300平方公里,还挨着晋河省的政治中心、经济中心晋北市,来往人员复杂,大小案子频发,技术中队的人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接待谢奇致的是宋池乐。
她眉头微蹙,脸色苍白,眼下泛黑,看来是没休息好。
谢奇致不自觉地把宋池乐观察了一遍,在她马上就要不耐烦之时,接过了报告:“辛苦宋姐。”
宋池乐双手环胸,嘴角下压:“拿了东西还不走?”
谢奇致:“……”
他做了个手外摆的姿势:“成,我这就走。”
宋池乐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谢奇致扶额,不愧是能不说话就绝不说的宋姐。
回去的路上,他把报告翻了个遍,黑纸白字,写得清清楚楚,血迹,属于邓天。
那接着的工作就是带邓天指认作案现场等等了。
谢奇致面无表情地想。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见宋朝阳着急忙慌地跑出来。
谢奇致连忙扶了一下,免得这人直接来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他轻啧一声,笑道:“朝阳同志,跑这么快干嘛呢?”
宋朝阳一见到他,就仿佛见了亲人似的,激动得语无伦次:“大发现!熊健安他……就是!哎!我喘口气先。”
谢奇致好整以暇地等着他。
收拾好过于激动的心情后,宋朝阳眉开眼笑的:“谢哥,你猜我查到什么?”
谢奇致配合,笑问:“什么?”
宋朝阳特意停顿一下,卖了个关子:“我发现,熊健安在晋中市用他爸的身份证开房了!”
谢奇致微微挑眉:“哦?然后?”
宋朝阳有些不满他的平淡,但还是一鼓作气地把其他发现说了出来:“哎,熊健安不是说自己住梅花旅馆嘛,那我就把那天所有开房记录看来一遍,发现还有个姓熊的,叫熊武!”
“我也就是那么碰运气地一查,就查到熊武是熊健安亲爹。熊健安是重组家庭,他父母离婚,他跟着他妈进了另一家生活……这都是题外话了,说回正题。我发现这个熊武是12号晚上订的房间,订了五天。”
“这意味着什么!”
宋朝阳语调上扬:“熊健安13号去晋中,林虹13号晚上下班后就出事了,14号早餐店老板报案,15号熊健安不得不返回晋北。而熊健安的病假,从13号开始,请了五天假!也就是说,就算是他爸帮他订房间,也该订六天啊。”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宋朝阳轻轻叹气,又挤眉弄眼的,说道:“哎~这人订房间怎么那么奇怪呢?”
谢奇致也跟着叹气:“可是从邓天住所找到一件血衣,衣服上的血迹属于林虹啊……而且,邓天自己的供述,和我们掌握的内容差不多。”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劈得宋朝阳脑袋发懵。
谢奇致拍拍他肩膀,说道:“去查吧,朝阳同志。”
宋朝阳瘪着嘴,闷闷不乐:“还查啥啊?没检验出来前,我还可以说服自己,那是邓天杀猪沾上的血……都检验出来了,我还查个啥?”
“朝阳同志,你这小脑袋瓜里每天都在想什么呢?邓天又不是杀猪匠。”谢奇致摸着下巴,“去把街口的监控、案发现场附近保留了一周以上的监控全部调回来。”
“啊?为啥?”
谢奇致轻笑着点点宋朝阳脑门:“来证明咱们朝阳同志的猜想是不是正确的。”
说罢,不顾一脑门雾水的宋朝阳,他大步跨进办公室,找到刘立等人,雷厉风行地布置任务:“老刘,你还是和炜炜搭档,你们俩去查邓天的人际关系。小柳,你跟着我,我们去晋中走一趟。”
别说宋朝阳一头雾水了,就算是和谢奇致合作多年的刘立,也很纳闷:“查邓天,我可以理解,但你们去晋中干嘛?”
谢奇致笑眯眯的:“这就得问朝阳了。”
说着,他揽过脑袋懵懵的宋朝阳,耳提面命道:“监控仔细看,重点找熊健安和邓天有没有接触。”
宋朝阳这下反应过来了:“你是说,熊健安有可能是同伙!”
谢奇致笑着点头:“去吧,朝阳,咱们时间紧着呢。”
宋朝阳斗志满满,比了个敬礼姿势:“yes,s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