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西瓜尼姑
回了明珠公馆。
尤漪漪午饭后常规性犯困,一回家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睡、着、了。
至于生日礼物,影子都没有。
杨诣修看着熟睡的尤漪漪,默默在卧室里站了三秒钟,直到田皓峦电话打来,他摁下静音键,悄声关上门,出去接了电话。
“杨总,老严已经到休息室了。”
“我马上过来。”
杨诣修挂掉电话,先回公司处理公事。
永霖总部。
杨诣修刚出电梯,田皓峦就在外面等着,转述了一下严海亮的态度。
杨诣修听完脸上波澜不惊,只淡声吩咐田皓峦:“带到我办公室来。”
他迈着长腿,进了办公室,冲了杯咖啡,优哉游哉地等。
严海亮所谓的“抄袭”爆料,内情很简单。
梵济有一套自己的设计师选拔制度,在相对公平公正的选拔下,梵济出了很多优秀的青年珠宝设计师。
梵济已经开启预售的经典款首饰,其中便有出自年仅二十八设计师之手的作品。
严海亮在经典系列预收之前,背叛梵济,居然反咬一口,该作品是他的原创,而梵济设计师抄袭了他的作品。
田皓峦调查得知,青年设计师出于感恩严海亮的提拔之恩,对严海亮没有提防之心,交出去自己该作品所有的底稿,而他自己手中的证据,还没来得及备份,电脑就“意外”损毁。
严海亮侵占他人原创设计,还厚颜无耻地向梵济提供了设计底稿作为“证据”。
不论事实如何,从证据上来看,的确是梵济设计师“抄袭”了严海亮的作品。
如今广大消费者越来越重视知识产权,梵济经典系列首饰涉及抄袭,一旦曝光,将会成为梵济创立以来的第一大丑闻。
梵济的销量与口碑,百分百会受到剧烈冲击。
严海亮就此事,多次狮子大张口,杨诣修没搭理他。眼看捞不到好处,他急眼了,便打算找来媒体,与梵济对簿公堂,杨诣修这时候才分出时间与他见面。
严海亮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刚进杨诣修的办公室,环视一周,冷冷一笑:“小杨总日子过得还是那么舒服,根本就不管我们老臣的死活了。”
杨诣修从容靠在椅子上,气定神闲道:“坐。”
严海亮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他是设计师升到管理层,原先也是风度翩翩的高管,短短一年时间,体重翻倍,体态臃肿,鼻头也因为酗酒而发红,浑身上下,一股子失意中年男人的味道。
严海亮除了火气,还有委屈,难得见到杨诣修,他不得不倒苦水。
说来说去,无非还是那么些老黄历。
“小杨总,当初您成立梵济,没有一个高层肯跟来,只有我相信您,一心一意跟着您,为您鞍前马后,鞠躬尽瘁!现在梵济站稳了脚跟,您在永霖也站稳了脚跟,就想把我像垃圾一样踹掉。我告诉您,没有人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要么您补偿我,要么您就等着玉石俱焚!”
田皓峦拿着文件进来,正巧听见这两句,他不屑地推了推眼镜。
当初明明是严海亮作为杨斯泰心腹老臣里面居功自傲的一位,被大家排挤,自然而然边缘化,正逢杨诣修创立梵济,他便舔着脸向杨斯泰要求跟过来,还升了职。
真正为杨诣修,或者说为梵济鞠躬尽瘁的,是田皓峦他们这一批三十出头的年轻人。
严海亮自觉委屈,还在喋喋不休:“梵济风气实在赶不上原来永霖!这里的年轻人根本不懂论资排辈!小杨总,梵济的企业文化您真的要好好纠正纠正,否则等日子一长,梵济迟早……”
杨诣修淡淡睨去一眼:“说完了?”
严海亮终于得到回应,话虽没说完,却愣了一下。
随后他便有些自得地靠在沙发上,笑着吩咐田皓峦:“还不帮我倒杯水,没点眼力见。”
田皓峦一动没动。
他也是厌恶严海亮的人其中之一。
人的性格怎么会轻易改变?严海亮在永霖就开始飘飘然,去了梵济也没有改善,自然又被孤立。尤其梵济年轻人多,许多人根本就不买他的账。
严海亮在梵济的日子,可以说比在永霖里更难过。
他背叛梵济的导火索也是因与年轻人气了争执,还被人当众打了耳光,觉得丢人,想让杨诣修开除对方。
杨诣修不光没开除对方,他得知事情原委,又知道年轻员工也受了伤,补偿了对方一个月的薪资,并让田皓峦亲自加以安抚。
严海亮颜面大伤,负气旷工,联合永霖老臣,拽着他们,一起告到了杨斯泰跟前。
杨诣修给了父亲一个面子,放了严海亮一马,让他主动辞职离开,公司该给的补偿还给他。
但严海亮不愿意,后面就出了“抄袭”的事。
严海亮至今还没受到优待,田皓峦连倒杯水给他都不肯,他想起来梵济受的委屈,愤然起身,指着田皓峦鼻子骂了一句脏话。
杨诣修将咖啡杯重重搁在桌上,脸色一沉。
严海亮知道说错了话,心虚地整理了一下外套,外强中干吼了一句:“小杨总,这可是怪你的人太没眼色了!”
杨诣修冲田皓峦抬下颌示意
田皓峦一点头,就将一叠三份文件,全送到严海亮跟前,因为厌恶,他只将文件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而未亲自递到严海亮手里。
严海亮茫然看着文件。
杨诣修淡声说:“看看。”
严海亮以为是三种补偿方案,他兴奋打开文件袋,刚看完第一份文件,脸色煞白。
当他看完三份文件,双腿发软,额头上冷汗涔涔。
若不是坐在沙发上,他现在就该瘫倒在地上。
杨诣修端起瓷白的咖啡杯,抿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问:“还满意吗?”
严海亮拿着三份文件,走到杨诣修办公桌前,直挺挺跪下,语无伦次:“杨总,杨总,您知道的,我上有老,下有小,我我我……”
田皓峦走过去,也似杨诣修那般淡然说:“您从三份文件里,挑一份?”
严海亮欲哭无泪。
他哪一份都不想挑。
第一份文件,是他以职务之便盗用公款的证据,只要梵济起诉,他就要赔偿加坐牢。
第二份文件,是他多次抄袭别人作品的证据,只要梵济协助那些人起诉,他就会彻底在圈子里身败名裂,现在网络那么发达,他甚至可以“红”出圈。
第三份文件,是他与情人的私密合照,如果被他老婆看到,他的家庭就毁了。
钱、自由,名誉,家庭。
失去哪个,三选一。
严海亮抠破头皮也选不出来。
不久前就有人劝他别招惹杨诣修,他没听,他懊悔自己为什么不听人劝。
严海亮抬头看杨诣修,却发现年纪轻轻的总裁眼里,只有冷酷与漠然。
他张开嘴,求饶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他知道,求不动。
严海亮颓然跪在地上,挑选了第三份文件。
他把另外两份都保留在自己手上。
杨诣修看到了结果,满意起身,他看了一眼腕表,时间不早了,这会儿回去,尤漪漪该醒了。
他临走前给了田皓峦一个眼神,便离开了办公室。
田皓峦送严海亮出去之后,把第一份文件,又甩给了严海亮,他说:“您自己留着吧。”
严海亮大喜过望,以为杨诣修打算放过他,试探着问:“杨总他这这是……”
田皓峦随意一笑:“反正都只是附件。”
严海亮没明白意思,他只觉毛骨悚然,办公室里很暖和,他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地看着田皓峦。
田皓峦手里拿着一杯水,很得体地笑着说:“杨总只说让你三选一,他并没说你选什么,他就得听你的。”
严海亮脑子轰然炸开。
意思就是说,不管他选什么,三份文件都是杨诣修为他准备的。
金钱、自由,名誉,家庭,他将通通失去。
如果是行事老派的杨斯泰,他大约会念在旧情上,息事宁人,吓吓严海亮就罢了。
但杨诣修不是杨斯泰。
他的刀,出了鞘就得见血。
严海亮怒极了想动手。
田皓峦一杯水泼到他脸上,说:“哦,差点忘了,你要的水。”扭头又吩咐保安:“拦着,别让烂赌鬼再随便进来偷东西。”
抄袭风波将消弭于无形。
严海亮不知道,从他负气出走的那一天,他的每一步路,早就被人牢牢掌控,直到他陷入深渊之中。
杨诣修回家的时候,时间的确还早。
但超出预料之外的事情是,尤漪漪还没醒。
杨诣修坐在客厅沙发打开电脑耐心地等,等了一个小时,人还没醒。
他索性放下电脑回房间看了一眼,尤漪漪正卷着橘红色的毯子,脑袋吊在床沿,像一根上吊的胡萝卜,睡得很死。
杨诣修离开卧室,去厨房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
他又在家里随意地逛了两三圈,仍旧没有发现半点和过生日有关的礼物,连一口奶油都没有。
杨诣修腕表的指针忽然像年迈的老人,每走一步都变得艰难。
下午五点整,尤漪漪才醒来。
前几天她作息混乱,生物钟有些没改过来,下午睡得有些久了。
她看到手机上的时间,才意识到自己究竟睡了多长时间。
接着就尖叫了一声。
杨诣修闻声,终于能放下电脑上楼。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门口,视线低下去,落在还没从惊讶中缓过劲来的尤漪漪身上。
尤漪漪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问杨诣修:“都五点了,你怎么不喊我起来?”
杨诣修没说话。
他不想说。
尤漪漪忽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床上跳起来,迅速穿上鞋子,道:“糟糕!”
杨诣修睇她一眼,她总算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接着,尤漪漪一把推开杨诣修,往洗手间钻,声音也是洗手间的门关上那一刻才传出来:“忘了上厕所。”
杨诣修:“……”
她没有。
她没有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