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杨诣修回明珠公馆了。
尤漪漪在家里穿着休闲的居家服,和风尘仆仆的杨诣修行成鲜明的对比——其实也没有很鲜明,毕竟他出行都有人伺候,身上几乎没有风尘,可他皱了的领口,略显疲倦与忧虑的淡漠眼神,还是让她察觉到了一丝他不远千里赶回来的真情实意。
不知怎么的,明明隔着电话被他安慰过了,心情早就大为舒畅。
可这一刻,切切实实见到他的这一刻,思及他远在洛城为她所做的一切,尤漪漪还是眼眶酸楚,奋不顾身扑过去,搂着他脖子委屈控诉:“你怎么才回来!”
田皓峦与袁阿姨悄然离开,到外面去“散步”。
杨诣修大掌托着尤漪漪的后脑勺,轻抚着她的长发,轻声道歉:“是我回晚了,下次我回早点。”
尤漪漪从他怀里出来,拔高音量:“下次?还有下次?再等下次你老婆都被人骂没了!再娶一个吧你!”
“不了,你一个就够了。”
杨诣修竟然一副认真思考后得出结论的模样。
尤漪漪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最后没气也没笑,坐在沙发上问:“你全部都知道了?”
“知道了。”杨诣修盯了她微白的唇色一秒,去倒了杯水给她。
尤漪漪这才意识到,自己很渴,咕噜咕噜喝了一整杯。
杨诣修坐下说:“你放心,她没有生命危险。最迟天黑之前,你公司就会出一份全面的说明,附带上充足的证据,解释清楚今天的闹剧。”
至于他是怎么越过疯狂的媒体而先一步知道真相,并没有详细告诉尤漪漪。
想也知道,凭借杨诣修的身份地位,查清、处理这点事,并不难。
尤漪漪只要知道范思彤没有死,心理负担就没有了。
这笔账要算,但绝不是逼死对方。
尤漪漪又忐忑问道:“她真的自|杀了?”
要不是身边坐着的是杨诣修,她还真不敢问,万一范思彤真因为她自|杀,且先不论结果,若确有其事,她却还质疑这件事,显得她毫无人性。
尽管她十分质疑范思彤这种人是不是真的会选择自|杀。
杨诣修略思忖片刻,才抬眸淡声答道:“也不能说她完全没有自|杀行为,但倘或要指望那样的伤口导致一个健康人类的生命体征消失,在医学角度上恐怕过于困难。”
尤漪漪愣了两秒,怎么每一个字都听懂了,好像又没懂?
杨诣修给尤漪漪看了一张照片,正是范思彤手腕上的“刀伤”,细如丝线,毫无血迹,倒是手臂上的纱布裹得够厚。
尤漪漪看完照片,默默将杨诣修刚才的话详细拆解,大脑终于蹦出一段简单易懂的翻译:她自|杀了,但没完全自|杀,那点子伤口连医生看了都要说一句“再来晚点就特么痊愈和了”的地步!
无语无语大无语!
尤漪漪当着杨诣修的面,没忍住骂了句粗话。
但她会的粗话也不多,来来去去就是那么两句已经不算“粗”的话。
杨诣修听着也不觉得刺耳。
正常的情绪宣泄,谁都需要。
尤漪漪捋了捋头发,眨着眼抱歉道:“……好像为乌龙事件耽误你工作了。”
杨诣修语气如常般淡:“说了,工作都结束了。”
尤漪漪还是蔫儿巴及地垂下头。
杨诣修嗓音温和两分:“也不是乌龙事件,你经历的恐惧和紧张,都是真的。”
尤漪漪心口猛跳,抬眼尾看过去,却见他语气与神态,与平常说“早晚安”时一样,好似只是说了一句再稀疏平常不过的话。
“哼!算你会讲话。”
尤漪漪这会儿才终于敢上网翻看网上的舆论。
如何萦萦所说,她已吩咐人引导过舆论,但在那些客观公正的发言里,还是夹杂着大量的恶言。
[啊这……虽然范思彤抢了尤漪漪男朋友,但这件事不全怪范思彤一个人吧?江劭辞又神隐了?尤漪漪光孤立范思彤,怎么不孤立江劭辞/微笑]
[范思彤说她高中就有抑郁倾向,抑郁症确诊最早的时间也是三年前,她们上大学的期间。尤漪漪跟她认识了那么多年,我不信尤漪漪不知道,这要说不是蓄意谋杀,我真不信。]
[尤漪漪也太毒了,杀人凶手,刽子手,可惜了杨诣修,呕呕呕]
尤漪漪私信里面还有更加不堪入目的东西,甚至于一些一看就是小号的账户发来“[图片]”,她都不敢点开看。
“这不胡说么!他们俩我都没搭理好吗?再说了节目组里有一道‘天堑’,我就只能忽略范思彤,江劭辞我也见不到啊!”
“上高中那会儿,范思彤明明还好好的,没有抑郁倾向,鬼知道她大学什么时候确诊的抑郁症。”
尤漪漪越看越生气,这些人的思维为什么这么能发散?总是脑补她悉知一切,然后完完全全掌控事态,能将别人的生死玩弄股掌之间。
她要有这本事,早回去继承家业跟那帮老狐狸玩聊斋了!
杨诣修夺过尤漪漪的手机,不许她再看下去。
尤漪漪气咻咻地抱着枕头,在家里徘徊来去,一边呼气一边说:“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杨诣修靠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明明就气得要死了,却还要换着花样克制暴力冲动任意揉搓枕头,别扭而可爱地上演自欺欺人的戏码。
尤漪漪扔掉抱枕,叉腰欲盖弥彰地解释:“这算什么,他们俩上第一档运动综艺刚红起来的时候,我才被骂得惨了,我什么都没做,还有人给我照片上p花圈,简直歹毒。”
不像这会儿,还有大量cp粉帮她说话,其中“让让嗑学家来了”公开发表她无辜的长篇大论,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一些网友的态度,还有杨诣修和家里人出手帮忙处理舆论问题。
那会儿她也刚入圈不久,没有名气,也就没有人帮忙,可以说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杨诣修脑子里闪过一根引线似的,下意识追问:“你是因为这个,才想参加《二次心动》?”
“当然!平白无故被骂,谁咽得下这口气呀!”
尤漪漪气鼓鼓坐下来。
杨诣修剑眉微蹙,若有所思。
尤漪漪兀自抚着胸口告诉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我都见过了,这点小打小闹的,我不生气!不生气!”
说完,她真的就不那么生气了。
那些过去的事情带来的委屈与愤怒,好像也因为此刻身边多了一位诚恳的听众,而逐渐消弭。
天黑前,舆论彻底反转。
耿悦传来好消息,范思彤抑郁症诊断书是伪造的、割腕行为也约等于没有。
自|杀是闹剧,将尤漪漪推入风口浪尖,想赚取一波同情分上|位是真。
尤漪漪简短回复后。
耿悦许久又发来一条语音消息,说:“你说奇不奇怪,范思彤居然被锤得那么快,连‘割腕’照都那么快就流出来了,你可真是好运。”
尤漪漪心说,这可不是好运。
是有个好靠山。
尤漪漪今天心情大起大落,晚餐都放纵地多吃了一点。
鹧鸪粥被盛得干干净净,她吃完还要甩锅给杨诣修:“我可不是贪吃,我只是不想你拿去喂狗,太便宜狗了!”
杨诣修全盘接收。
晚上,尤漪漪洗完澡大脑格外清醒,一下子将杨诣修下午嘲讽范思彤“自|杀了但没完全自|杀”的言论回忆了起来,想延迟性地鼓掌叫好。
他嘴巴偶尔很毒,但若是毒在别人身上,感官居然意外地好?
发现了某人嘴巴的新用处,兴奋.jpg
尤漪漪照常卷着自己,等杨诣修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懒懒地翻滚到他睡的那边,眨眼酝酿几秒后,试探着问:“你能不能再帮我骂一骂人呀?我想听你骂人。”
“?”
这样无理的要求,杨诣修头一次听到。
他擦了擦头发,淡淡瞥去一眼:“我什么时候骂过人?”
尤漪漪:“……?”
她见杨诣修脸上已经挂上一副“骂人有失风度,我这样高贵优雅的王子怎么会做这种低俗事情”的冷漠模样,着实沉默了一段时间。
合着您以为自己不说脏话,就不算骂人了?
这比直接骂人还厉害,她早就深受其害,已是重伤患者。
真正的无情刽子手,鲨人而不自知!
看样子杨诣修如论如何,是不可能再骂人给她听了。
尤漪漪正要打消念头,却突然听他说:“也不是不行。”她直直地望过去,正好看到他清隽的下颌线,和正耸动着的性感的喉结。
尤漪漪福至心灵,在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氛围中,用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嗓音撒着娇:“老公,人家想听你骂人。”
说完,她顿觉有些怪异。
宾语描述不准确,怎么像是她在求杨诣修骂她似的。
他敢!
尤漪漪正犹豫要不要改口,免得杨诣修会错了意,将她骂一顿,得不偿失。
室内灯光一暗,只留下一盏幽暗的床头灯。
杨诣修那张俊美的脸俯身压近,清冽的星眸衍化出浓烈的欲|望。
尤漪漪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没成想脑袋一下子顶到床头,差点撞出一声闷响,幸好杨诣修的手伸及时伸过去。
尤漪漪脑袋贴着杨诣修的手掌心,心跳加速:“谢、谢谢你。”
短短一天里,他帮了她太多。
她语气稍顿,又说:“我是说今天很谢谢你。”
或许是因为夹杂着关于他失忆的秘密,她这份谢意尤其真切深厚。
杨诣修垂下眼睫问:“想听我骂人?”
惊喜突如其来,虽然时机好像不对,但尤漪漪也不想错过,就应了一句:“是、是啊。”
杨诣修贴上她耳廓低声说了一句话。
尤漪漪乍然间,脸红到发际线。
——某人的嘴倒是真的有新用处,却不是用来帮她骂人的。
可、可恶。
太可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