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道在茅草屋内的榻卧上醒来,刚才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他起身,低落地走出茅草屋。
茅草屋外依旧有不少修士。他们和司道一样,虽然通过“心问测试”,却在欣赏仙音时,因内心触动过大,被排斥出来。他们看到司道出来,都觉得理所当然。司道不过是炼气修士,能够通过“心问测试”,已经很了不起,无法承受仙音之美,是完全正常的。
否则,司道岂不是比绝大多数筑基修士都还要厉害?
在这外面的诸多修士里面,司道见到了一个意外的人——江一尘。
江一尘是合欢结丹前辈,修为远超众人,救过司道的命,也多次指导过司道修行。
司道一直觉得,江一尘大概是这世间最厉害的人物,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被仙音排斥,居然和他一样,动了凡心。
合欢派的代表人物,却被合欢仙音所扰。这实在有些讽刺。
不过,表面上看,江一尘和没事人一样,依旧是那么谦和平静。
师侄俩人彼此对视,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是露出无奈的苦笑。他们对视一眼,彼此便知,都是天涯沦落人。
“师叔好!”司道招呼道。
“并不好!”江一尘坦然回应,然后发出邀请,“一起走走?”
“好!”司道点头。
此刻,他与江一尘一同聊聊,或许可以纾解心中的抑郁。
江一尘的佩剑——铭刻纹路的古朴仙剑,乖巧地落在司道的脚下。这种御剑之浑然天成,司道目前是望尘莫及的。他虽然可以御剑,可整体看起来却还有些笨拙,更谈不上美感可言。
“它叫‘暮色’。”江一尘隆重地介绍,像是介绍自己的知心好友给司道认识。
仙剑有灵,自然也有名。司道从前接触过江一尘的佩剑,却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剑的名字。
暮色,也不知道,这些剑的名字究竟是怎么诞生的?是剑灵自己给自己取名?还是以前的主人为剑冠名?亦或者,铸剑师在铸剑完成之时,已经为剑取好了名字?
司道摇摇头,不再多想无聊的事情。
他与江一尘,一同踏上“暮色”,离开新术试会。不一会,他们便出现在上清仙境四周的山峰之巅。
山峰上,风很大,温度很低。周围没有其他人,很清静,很适合谈心。
“司道,你为何将情看得如此之重?”江一尘没有任何扭捏。一上来,他就非常直接地问司道。
“这还是程洋影响我的。程洋说,若忘情,便是修仙,那我宁做凡人。我赞同之!”司道认真回道。
“情为何拥有如此的魅力,能与大道争锋。合欢弟子,均经千挑万选,虽人数不多,可修仙资质远超其他五大仙门。可最终,这些所谓天才,能看破情字,走上大道的,不过渺渺数人。”江一尘感慨道。他皱着眉头,为自己,也为宗门。
“或许,错的不是情,是那所谓的大道。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设定?为何情就要和道无缘?”司道有些生气地说道。
“想要修成大道,便是与天地同一。天地,以万物为刍狗,公正不阿,却也不掺杂任何情感。这个世界之所以保持现在的繁盛和平,不就是因为,修成大道者,虽无善恶之分,却皆无自我的私欲。即便是外人眼中如邪道一般的天禅宗,也按照自己的方式,维系这个世界的平衡。若以世界的延续为出发点,情与道的分别是对的,不是么?”江一尘解释道。
“是!师叔说得很对!”司道赞同,然后叹气。
的确,掌握力量的人若是存在一丝私欲,那这个世界大概已经被毁灭。
司道想起了铁剑门,想起了春国仙门的规定制度。一个仙门若是想要在春国持续发生,其掌舵人必须是结丹前辈,也就是掌握大道的人。这样做法保证了仙门的正统,杜绝了巨大灾害的发生。唯有如此,世界才能在一片祥和中顺利发展。
“只可惜,我们终究是人,而非天地,还是会动情,不是么?”江一尘同样叹气。
“动情就动情呗!反正守护世界的任务,又不在我身上。合欢仙门的使命同样不在我身上。对我来说,一生短暂,能做想做的事,能爱相爱的人,便足以。”司道不在乎地说道。
他来自另一个世界,相比较而言,内心的使命感会少得多。司道更在乎的是自己的人生与感受。
“只可惜,你爱的人并不是像你这般想法。”
江一尘说完,司道便又恢复了沮丧的脸。
“你们,难道真不可能为了情,放弃道么?”司道询问道。
他言语中的你们,包括江一尘,自然也包括何缪洛。
江一尘摇了摇头:“或许,一时之间,即便是我,也会触动凡心。但,我想,能走上结丹之途的人,大概很难彻底放下这一切。”
“真是无法理解你们!”司道摇摇头,有些生气地说道。
“等你理解了,你就成了我师弟,而不是师侄。”江一尘玩笑道。
“师叔,其实刚才的言论里面有个bug,有矛盾。”
“bug?矛盾?”
“你说,能修成大道的,能修成结丹,能踏入元婴,必然是做到天地同一的人,必然是无私欲的人。”
“是!”
“那为什么,人还要对妖那样压制呢?为什么不允许妖修成元婴呢?这很矛盾,不是么?如果妖修成元婴,那意味着这妖领悟了真理,是不会对世界做出危害的。既然如此,人为什么还要去反对?”司道反问道。
司道提及妖,江一尘态度立刻严肃了多。
“你所言,不无道理。我也很难去反驳。可若是人妖可以共处,那万古之前,人与妖为何会发生战争?那场战争几乎摧毁了这个世界!那时,人与妖大概都有元婴前辈的。可为何,世界还是被破坏了?很多事情,虽然从道理来说,是对的。可变数一旦出现,最终走向却是混沌,无法揣测的。当世,妖之所以可以立足,我想,这与当世元婴前辈们是分不开的。但妖不可以立元婴,这是底线。而在春国,你作为合欢弟子,更不可以与妖为友,这同样是底线。”
不知为何,在司道听来,江一尘的这一番话不像是训斥,而是预防和警戒。
训斥,是担忧的意思,是口头上的戒律。而预防和警戒,则是在这一层面上,认为这件事情的概率很高。
“是,师叔。”
“算了。我所言也不一定对,我所言你也不一定听。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就像情与道就是不能兼得。我还是希望,你以后至少不要和妖再接触。你心思纯正,太过重情,接触太多,绝非好事。”
“是,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