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截止日期
大雨过后的夜半,灯光全部洇开在潮湿的地面上。
破碎的高楼倒影从眼前掠过,像是一场世界颠倒的梦境。
街上仍有很少的车辆飞驰而过。苏芷把头靠在窗边,看着程怀瑾朝酒吧的方向开去。
加热的车垫与暖气已经将她轻薄的裙子烘干,除了鞋子里尚存的一些水迹,她甚至以为刚刚的暴雨或许从未存在过。
她是在那趟去往甜品店的路上,她是在那个他说“今天可以是真的”的那晚。
而不是此刻,她看着车窗上程怀瑾的轮廓,只能记得他那句:
——“如果这就是你期许的人生,厮混酒吧和人早恋。那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也省得我白费功夫。”
是了。
这就是程怀瑾。
即使她以为他们之间早和最开始时不一样了,可他仍然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那些刺痛人心的话。
甚至比从前更加过分。
比那些打破她的幻想叫她面对事实的话语更加过分。
他甚至没有开口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直接定了她的罪。
苏芷不明白,明明他被吴树山叫到学校去的那次,他都会那样镇定地先问过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今天却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这样定了她的死罪。
甚至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
苏芷将身子坐正,目光沉默地看去程怀瑾的侧脸。
他的头发和衬衫也已经干了,握在方向盘上的手背有清晰的经脉凸起。
她忍不住去想他下车揽住自己的那个瞬间,那样大的暴雨,他连伞都不打。
可是,却也忍不住的悲哀。
她觉得他们不会再好了。
程怀瑾一路沉默地将车开到了酒吧旁边的停车场。车身一停苏芷就解了自己的安全带。
“我自己去就行。”她下车将车门关上,却看见程怀瑾还是跟了过来。
苏芷没有理他,一个人朝酒吧走去。
时间将近十二点,酒吧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苏芷刚把门打开,就差点被一群喝多的男男女女撞到。她侧身让了一下,看见程怀瑾走到了她的身旁。
他稍稍走在她前面,带着她往前台去了。
“我要先去看我刚刚坐过的地方。”苏芷说着就想一个人去早先他们坐着的卡座看看。
程怀瑾却没让她自己过去,“先去前台问问有没有人捡到手机。”
他很短暂地拉了苏芷的手腕一下,又放开。
确保她不会一个人走开。
苏芷将自己的手臂收在身后,几分刻意的动作。
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像是一张已经被撑开到几近撕裂的布帛,她还忍不住一定要插上一刀。
何苦这样的难熬呢。
干脆手起刀落。
音乐轰鸣的酒吧里,程怀瑾一句话也没有说。他松开的手掌轻握了一下,又松开。
两人走到了酒吧的前台,程怀瑾说的没错,他们应该先来前台问问。
服务员听到两人来意之后,很快确认的确有一部手机被人在卡座拾到。
他和苏芷确认了手机型号和一道背部的划痕。
然后让苏芷用自己的指纹解锁了手机。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苏芷就拿回了自己的手机。
再次走出酒吧外的时候,雨势已经完全的停了。
水洗的一片天,澄亮得甚至不像夜晚。
程怀瑾站在她的身后,苏芷驻足了片刻便重新走回了车上。
暖气又起了。
低沉而又均衡的声响缓缓地在车厢游移。
苏芷身体侧向车窗,她将手机握在手里,两眼空空地看着窗外。
刚刚结束的骤雨,玻璃上的雨点还未完全消失。
一滴一滴,顺着窗户向下融合更多的雨滴。
她只一次又一次地看着雨滴落下,看着这片窗户从模糊逐渐又变成清晰。
最后一滴雨珠落下了。
窗外,一辆辆不时开入开出的汽车也变得同样清晰。
苏芷不由地转过头去。
车厢里没有开灯,一切其实看不明朗。
然而,程怀瑾无声的、沉默的目光却好像一道迷雾里照射而来的灯光。
笔直而又明确。
他在这里看她多久了。
他为什么没有开车。
苏芷静静地看着他,她看见程怀瑾很轻地抿了抿嘴唇,开口说道:
“今天和言希去酒吧见朋友了吗?”
他声音沉缓而平和,像是真的关心她。
苏芷不禁想笑,却也无法否认她真的想哭。
太过迟来的询问了。
程怀瑾,太迟了。
“这重要吗?我厮混酒吧早恋的事情你不是已经给我定罪了吗?何必现在又来问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应该先问的,”程怀瑾目光微动,顿了片刻开口说道:“对不起,下次我会先问你。”
他声音那样的认真,循着看过来的目光也从未移动过半分。
并非什么遮遮掩掩心口不一的道歉,而是字句清晰的、想让她明了的道歉。
苏芷觉得快要窒息。
像是拼了命才从那片无光的深海里走出,如今又被那骤然掀起的浪头追上,不由分说地就要把她拉回去。
他凭什么现在给她道歉。
她宁愿他就什么都不说。
苏芷眼眶热得发烫,言辞也陡然锋利:“程怀瑾,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因为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吃你的住你的,什么都是你的。说实话,我应该对你事事听话感恩戴德。”
“你对我的训斥我也应该全盘接受,毕竟我很快也会离开这里。至于我到底去酒吧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其实根本对你也不重要。是我自己想太多罢了。”
“反正我很快就会离开,反正我很快就会离开。”
她说着说着,一滴眼泪直接从她的眼眶掉出。
苏芷用力将眼泪擦干,伸手就要去开车门。
可是,一声落锁,程怀瑾直接启动了车子。
她从没见他这样开车过。
沉默地开出拥挤的停车场后在凌晨的街道上飞驰。
苏芷不可置信地看向程怀瑾,某个荒诞的瞬间她觉得他是想和她一起冲下山崖。
然而这是程怀瑾,并非什么能被轻易激起情绪的猛撞少年。
车子很快开入了一条苏芷并不熟悉的高速,可她看着程怀瑾阴沉的脸色,还是选择将脸转向了窗外。
她不想再和程怀瑾说话了。
她话说得够狠了。
刚刚被她用力擦过的眼眶像是后知后觉般的泛出了干涩的痛意,湿濡在慢慢扩散。她看见高速旁边一片黑色的田野,蔓延向不知何处的边际。
她好像也变成了一只单薄的黑色影子,朝着那片田野的深处走去。边走边被吞噬,边走也边枯萎。
程怀瑾一路从高速向南开,许久都没有停下。
连绵的夜幕从车窗外不断地擦过。
没过多久,苏芷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疲惫与伤心交错,她早已无力支撑。
一场混沌不堪的梦,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激烈地试图发出自己的声响。
然而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眼睛慢慢睁开的时候,天色其实与早些时候并无什么不同。
她甚至无从得知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她轻轻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指,身子的触觉逐渐回笼。
苏芷坐正身子,才发现她身上披着程怀瑾的外套。
酸涩的一瞬,她将外套收起。
昏暗的车厢里,只有仪表盘散发着刺眼的灯光。
她侧目去看,已经凌晨四点了。
他整整开了近四个小时的夜路了。
苏芷忍不住去看程怀瑾,却发现他也看了过来。
“醒了?”
程怀瑾声音有些低哑,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苏芷目光看向前路,“你带我去哪里?”
“马上到了。”
他不肯说。
“侧边有矿泉水和吃的。”
苏芷目光朝自己那侧车门看去,两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整齐地摆在车门内侧的收纳里,旁边还有一整盒看不太清楚的甜食。
刚刚是没有的。
睡前是没有的。
昏暗的车厢里,她放纵自己这样长久地看着那些程怀瑾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东西。她想起有一年冬天,她赶早要和表姑妈一起去集市买过年的东西。
凌晨四点钟,她被一只冰手从被子里拽出来。意识甚至还没完全清醒,就一头栽进了冷冽的寒风里。整整一个早上,她连早饭都没吃就跟在表姑妈的后面帮忙拿东西。
一路拎到家已是接近中午,她饿得发慌冲进厨房拿了一个刚刚蒸好的包子。可还没吃到嘴里就被表姑妈一把夺下,用力地将她推搡到了地上。
苏芷其实后来才知道,表姑妈家哪里有那么穷,哪里到了就连一个包子都没办法给她吃的地步呢?
不过是觉得她不配,觉得她不值得。
一双十块钱不到的手套甚至都舍不得给她买,眼见着她在冬天里烂手又烂脚。
后来,她学会了自己在乎自己。
一到冬天就一定带上手套,表姑妈再怎么阴阳怪气她也要把饭吃饱。
她不再期许别人。
也不该期许别人。
可是……
苏芷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那方包装精致的甜品,这样晚的时间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买的。
她不得而知。
一声沉缓的“到了”,苏芷将手收回去看前方。
天色有几分微微地发亮了,不再是之前浓重的夜色。
她仍是面无表情地去看程怀瑾,“这是哪里?”
程怀瑾下了车,将她那侧的车门也打开。
一阵带着些许寒意的晨风吹到苏芷的身边,她不禁缩了缩身子。
“外套穿上。”程怀瑾用手扶着车门给她留下下车的空间。
苏芷坐在座位上又一次朝外面看了去。
忽然,她身子猛地定在原地。
几乎是不敢置信般的,死死地看着外面的那个名字。
那股温柔而又潮湿的记忆不可控制地又一次卷席了她的脑海。
——“我喜欢这个故事。”
——“很多人都喜欢美好的幻想。
——“不过在哪里能看见那样的山崖,可以站在悬崖峭壁上看日出?”
——“想看吗?最近的是南岩山。”
——“那个好像很远。”
——“开车大约三小时。”
——“喔。”
太远了。
她没机会去的。
可是,眼前的那块石柱却如此清晰又真实地告诉她:
他带你来南岩山了,他带你来看日出了。
汹涌的泪水很快就将她的眼睫濡湿,她看见程怀瑾伸手将那件外套展开,重新披到了她的身上。
他手指拿在领口的位置,最后把领口收紧在她的脖颈。
短暂的一瞬,她觉得他的拇指碰到了她裸露的脖颈。
到底只是为了不让她着凉而掖紧衣领,还是他真的,是想轻轻地抚摸她一下。
苏芷仰头看着他。
山间有风,吹动着他衣袖。
他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风来的方向。
像一座不言语的山脉,她其实见到过很多次。
“既然你说很快就要离开,那就今天来看。现在坐缆车上去,还赶得上日出。”
他从始至终平缓冷静的语气,即使在她说出那样决绝的话之后。
“程怀瑾。”
她无法控制地轻喃出声。
他的冷漠与无情,他的无奈与妥协。
他还记得那么久之前她随口说过的一句话。
甚至,她后来根本就再也没想起过。
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此刻倒像是那场酝酿已久的暴雨。
清冷的山间停车场,她眼泪不停地掉。
程怀瑾最后只能重新上了车开了暖气,怕她着凉。
这一次,车里放了低低的音乐。还是上次那个英文民谣电台,程怀瑾一直喜欢听这个。
那么巧,又一次放到了他们上次一起听到的那首歌。
‘fouro’clockinthecountryyard’
凌晨四点醒来在农场后院
‘youandmesittingoveight’
你和我在这坐了一整夜
‘we’vehadtoomuchhungover’
太多太多的宿醉与厮混
‘itistimetomoveon’
是时候重新上路出发了
那个男声慵懒又舒缓,仿佛也是在歌唱此刻的凌晨四点。
‘fouro’clockinthecountryyard’
凌晨四点醒来在农场后院
‘youandmestaringatnight’
你和我一起凝视着夜空
‘windblongacrossourface’
有风轻轻从脸庞吹过
‘itistimetomoveon’
是时候重新上路出发了
苏芷把那盒抽纸里剩下的一点全部擦光,眼眶红红地去看程怀瑾。
他从自己那侧抽出了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伸手拧开,递过去:“先喝点水。”
苏芷鼻子里挤出一声嗯,接过了矿泉水。
她仰头将水咕咚咕咚喝下,抬眼,程怀瑾也正认真地看着她。
天色更亮了,并非太阳已经出来的那种明亮。
而是氤氲着的,带着薄薄的青色。
一切像是在一场安静的、薄雾冥冥的晴早,应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应该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苏芷鼻子又觉得酸涩。
她轻轻嗅了嗅。
“感冒了?”程怀瑾伸手又要去调高温度。
“不是,”苏芷把水放下,连忙出声,“没有感冒。”
她此刻说话已经不像之前那般字字是刺,程怀瑾点了点头,又问道:“还上山吗?不想上也可以不上。”
苏芷看着他,半晌:
“来都来了……你还开了那么久。”
南岩山山高并不高,但是他们两人到达时间太晚,如果不乘坐缆车上车便无法及时看到日出。
程怀瑾买了往返的缆车票,便和苏芷一同上山了。
两人到达山顶之后,观景平台已经有不少驻足等待的人群。但因为不是什么节假日,因此并没有达到拥挤的程度。
苏芷不禁又回想起那部影片的结尾,登高眺望的山顶,一人坐在轮椅上,一人站在他的身边。两人一起眺望着远方缓缓升起的太阳。
“我们去那里吧。”苏芷伸手指了指观景平台的一处角落,虽然不能像其他地方一样看到整座山的风景,却十分的僻静。
“只要能看见日出就好。”她又说道。
程怀瑾点点头,同她一起朝那里走去。
齐胸高的栏杆后,苏芷几分舒畅地深吸了两口山间的晨气。带着些早秋的凛冽与潮湿,将她胸腔中的浊气全部排除。
人站在这巍峨的山间,总有一种微不足道的感觉。
连带着她这天晚上同程怀瑾发生的所有的一切,都被无限地缩小又缩小。
五点十五分。
开始有金色的光线从远方的云层泄出。
人群纷纷骚动着站了起来。
苏芷有些兴奋地回头去看程怀瑾,“太阳要出来了。”
温柔的光线浅浅地打在程怀瑾的脸上,他目光也柔和地看下,“嗯。”
程怀瑾很快就又重新看向了那簇刚刚泄出的光线,苏芷却几分怔忪地仍回头看着他。
清冷的山间,很多人都穿着保暖的冲锋衣。
可是程怀瑾把自己的外套披给了她。
凛冽的山风将他的衬衫吹起,然而他却岿然不动。
像山一样,安静地站在她的身后。
苏芷不禁想到他大哥的名字,程淮岭。
或许,程怀瑾更适合那个名字。
恍惚的一刹,程怀瑾的声音忽然从她的耳畔传来。
温热的气息将她的后耳瞬间撩红,苏芷察觉到程怀瑾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说道:“太阳出来了。”
苏芷回头——
极致的一刻宣泄。
所有的金色从云层间喷涌而出。
云层带着宣泄而来的色彩翻涌着铺满整片天地。
不过数秒的时间,天地间完全地亮了。
一颗金红发烫的太阳从云间缓缓升起,拂面而来的湿气也带上了一丝温热的气息。
苏芷眼角弯弯地笑起,又兴奋地回头去看程怀瑾:“好漂亮!”
程怀瑾嘴角浅浅地勾了一下,忽然问她:“要拍照吗?”
“什么?”苏芷愣道。
“你。”程怀瑾拿出手机,“转过来。”
他说着就往后走了几步,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苏芷这才意识到他是要给自己拍照,她连忙捂住了脸。
程怀瑾不解。
“我眼睛肿了,不好看。”苏芷不肯叫他拍。
程怀瑾把手机放下,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苏芷从指缝中去看程怀瑾,心里有些戚戚然。
“我眼睛肿吗?”她又问道。
“我没有觉得不好看。”程怀瑾说道,“不过还是随便你,如果你不想拍也可以不拍。”
他并无所谓的样子。
苏芷眉毛轻蹙,“我拍。”
她把程怀瑾宽大的外套理了理,然后嘴巴弯弯地笑起。
两只手完全淹没在过长的袖口里了,只剩下两条白皙的长腿露在外面。
程怀瑾很快拍完就收了手机,“晚上回家发给你。”
“好。”
两人没再多逗留,一同又坐了缆车下山。
苏芷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一上了车她就把程怀瑾给她的那盒小甜点拿了出来。
拆开盒子一看,里面是六个十分精致的马卡龙,色泽鲜艳。每个的夹心都是完全不同的馅料,厚厚一个,被完好地包装。
苏芷伸手挑了一个,忍不住去问:“你昨天半夜在哪里买到的?”
程怀瑾正低头看手机,听言抬头回道:“你觉得半夜可以在哪里买到?”
苏芷沉默。
程怀瑾淡声说道:“昨天下飞机时一个客人送的。”
“……那你原本……”
“原本打算下飞机给你的。”程怀瑾没否认,“昨天晚上的事情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到,你如果需要什么补偿也可以和我说。”
“我没什么要你给我补偿的。”苏芷直接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没谈恋爱,我只是陪言希去那里见她男朋友。”
程怀瑾眉尾微挑,“好,我知道了。”
“不过你可不可以向我保证,”苏芷又说道,“保证你以后都会相信我。”
程怀瑾垂眸看着她,“怎么保证?这种事情没有人可以保证。”
“你给我写一个保证书,就写程怀瑾会相信苏芷。”
男人把手机放下,安静地看了苏芷一会。
“你知道这种东西是没有任何效力的吧?”
苏芷有些执拗地说道:“我知道,那就当你补偿我糊弄我也行。”
程怀瑾沉默了一会:“可以。”
“不过。”他忽然又开口。
苏芷有些戚戚然地看过去,以为他要反悔。
“不过我现在需要先找一个地方睡一会。”程怀瑾声音平淡地说道,“我已经一天没有睡觉了,继续开车不安全。”
苏芷这才想起他从昨天晚上下飞机一直到现在根本就没有休息过,愧疚不由地将她席卷。
“好的,你现在要去哪里休息都行。”
她一副极其乖巧的模样,不再和程怀瑾对着干。
程怀瑾点了点头,随后直接启动了车子。
两人来到了南岩山附近的一座小山头,程怀瑾只开了不到半小时的车程就到了目的地。
一幢三层楼高带院子的小别墅,座落在南岩山附近的一座山头上。
里面很快出来了一位阿姨:“江先生现在不在家,交代我先接待您二位。”
程怀瑾朝她打了招呼,和苏芷两人一起上了别墅二楼。
“我在隔壁房间睡一会,你班主任那里我刚刚已经发过短信给你请了一天假,你也休息一会,有什么需要可以请楼下阿姨帮忙。”
苏芷点了点头,“你快去休息吧。”
程怀瑾应了一声,转身朝旁边的房间去了。
苏芷将自己的房门关上,才左右看了一眼。这是一幢有些年代感的小别墅,里面房间的装饰也是如此。
大多是红木家具,有种稳重的感觉。
苏芷把程怀瑾的外套叠放在桌上,安静地在床边坐了一会。
渐渐地,有沉缓的困意袭来。
她掀开了被子正打算上床眯一会,却忽然听见了有人敲门的声音。
苏芷愣了一下,立马下床去开了门。
房门一开,她就看见程怀瑾正站在外面。
“你不是休息了吗?”苏芷有些茫然。
程怀瑾却递出了一张纸给她,“先把这个写了,防止我之后忘记。”
苏芷接过他手里的白纸,展开。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清晰地写道: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程怀瑾都会相信苏芷。】
她眼神一遍又一遍地将这句话翻来覆去地看。
太幼稚了。
她心里也忍不住地呐喊。
可是他却愿意这样认真地把这句话写下来,交给她。
空白的右下角,程怀瑾也认真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宛如有骨一般铿锵的字迹,也像是程怀瑾本身。
她双眼笑得弯起,已无法抚平。
“你忘记写截止日期了。”她手指指着签名的下方,“就写我高考结束的那天吧。”
她说着将那张纸又递回给了程怀瑾。
程怀瑾右手还拿着那只黑色的签字笔,他看着那个签名下方,却迟迟没有动笔。
“算了,我来写也行。”
苏芷正想要去拿他手里的签字笔,却看见程怀瑾将笔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将那张白纸仔细对折,然后又一次递给了苏芷。
无声看过来的目光。
苏芷第一次觉得,那道曾经把她隔绝在外的迷瘴,慢慢地也将她完全地包拢了。
安静的走廊里,程怀瑾的声音也显得格外的清晰。
循着他专注投下来的一道目光,落在苏芷的耳畔:
“我还不想写上截止日期。”
光线透亮的走廊里,他们两人的身影被无限拉伸至楼梯的拐角。
很久再没发出声响了。
像是一场梦境的开始。
心跳早就把一切全都吞噬、淹没。
苏芷手指僵硬地将那张纸紧紧捏在手心。
顷刻间,她觉得头脑轰然,也觉得氧气殆尽。
蜂鸣骤起的耳边,仿佛还能听见他刚刚朝她说的那句:
——“我还不想写上截止日期。”
我和你的这一切,我还不想写上截止日期。
作者有话要说:拥有存稿的我,原本是写一章歇一天,后来是每天写一章,现在我要每天写两章才能更得上这更新量了!!!
大家且看且珍惜,哪天我存稿没了就要开始裸/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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