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无法拨开的雾
第一份工作是在大学城附近的一家奶茶店。
苏芷交了健康证后没几天就被通知去店里上班。因为是暑假,原本在这里兼职的一个学生回家了，她正好补上那个人的位置。
一切都比她原本想象得还要顺利。
店长除了第一次领她入职培训的时候见过几次，后面就没怎么来过。平时只有苏芷和另外一个男生在店里。
男生名叫许嘉,是店长的侄子。这段时间正好有空才来店里帮忙。
十分巧的是,许嘉也是北岭大学的学生,不过他马上开学大四，比苏芷大三岁。
苏芷刚开始上班的时候还有些小心谨慎，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对被扣工钱。可是和许嘉相处了两天之后，她也逐渐变得放松。
因为许嘉性格极为开朗,常常在没事的时候和苏芷唠嗑把她逗得哈哈大笑。一来二去,两人也变得熟络。
店里没生意的时候，就在一起聊聊天。
后来一次夜班,许嘉随口问她住在哪里,苏芷才知道原来他们还住在一个小区。
许嘉大部分时间住在宿舍里，那个小区里的房子是他父母早几年给他买下的一个房子,说是投资。他住的次数不多，所以一直没和苏芷碰上。
“下次有空倒是可以来我家玩,”许嘉坐在店里一边煮着珍珠一边说道：“我再叫几个同学来,通宵玩狼人杀和剧本杀，保管你以后天天想来！”
“我只玩过狼人杀,不会玩剧本杀。”苏芷坐在门口的高脚凳上，她头发扎成丸子头，纯白短袖加浅蓝色牛仔裤，两条长腿折起踩在高脚凳的横杠上。
“很简单,我到时候给你介绍下规则就行。”许嘉一口白牙笑起，“你也可以叫你的朋友过来玩，我家挺大。”
苏芷耸了耸肩膀：“我在这里没什么朋友,只有一个…哥哥。”
“亲哥？”
“不是，但是他对我很好。”
许嘉欲言又止地眨了眨眼睛：“这个…哥哥，是我以为的那种…哥哥吗？”
苏芷眼睛微微笑起，知道他什么意思。
“不是，不是那种‘哥哥’。”
“喔喔，”许嘉不好意思地绕绕头，“是我想多了。”
“没事。”
“那你家原本是哪里的？”许嘉把火关了。
苏芷跳下凳子去帮他拿干净的容器：“我原本是北川的。”
“那你怎么暑假这么早就过来了，不多在家玩玩吗？”
苏芷低着头帮他把煮好的珍珠舀出来：“我没有家人。”
许嘉有些惊讶地看她。
苏芷朝他笑了笑：“我刚刚说过的那个哥哥，就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许嘉像是有些难以消化般的又看了她两眼，可很快也移开了目光。
“不好意思，说到你不开心的事了。”
“没关系的，我没有不开心。”苏芷眼睛笑成细小的月牙，声音也一直很平和。“我父母一年前去美国了，我和他们断了联系。后来我住在一个叔叔家里，现在考到北岭大学，身边能联系的就是那个哥哥了。”
“那你之前的那个叔叔呢？”许嘉问道，“你们也不联系了吗？”
苏芷目光无声地又落下去，声线仍然平静：“嗯，不联系了。”
许嘉看着她情绪好像有些低落，“嗐”了一声，像是想叫她开心一点。“不联系就不联系了呗，反正你已经成年了，以后都是要靠自己了。”
苏芷点了点头，看着锅里逐渐见底的珍珠，附和道：“是，你说的没错。”
-
八月初的时候，苏芷给江哲打了一笔钱。
不多，只有一千。
是她第一个月收入的一大半。
钱刚转过去没几分钟，苏芷就接到了江哲的电话。
“怎么了，赚大钱了？”电话里，他也不放过她要揶揄两句。
苏芷刚吃完午饭朝奶茶店去，她一路走在有树木遮蔽的阴凉处，一边嘴角上扬地说道：“给你的红包。”
“这么大手笔，我可不敢收。”
“收着吧，下次请我吃饭就行。”苏芷眼睛也笑得眯起，第一次收到自己挣来的钱的快乐，与第一次回报给别人的快乐，让她更加发自内心地肯定自己的独立。
“那我就真的收下了？”江哲笑道。
“当然了。”
“你现在在干嘛？”
苏芷站在路口左右看了看，“在去店里的路上。”
“悠着点。”
“放心吧，我先挂了，过马路了”
江哲嘴巴抿着也克制不住笑意：“行，那你注意安全。”
他慢悠悠地把电话收起来，转过身去，果然看见沙发上江妍月正侧着身看他。
“谁给你转什么钱了？”
江哲慢悠悠地走过去，坐下：“我养的小姑娘。”
江妍月皱眉：“别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胡搞。”
江哲笑呵呵：“好咧。”说完去看坐在江妍月一侧的程怀瑾。
然而他却像是没听见似的，根本没有看向江哲。
一整个下午，江妍月都在大张旗鼓地安排订婚的事情。程淮岭这次的事情江家已经开始插手，因为事态不小，所以需要花费的时间也多。
上下都需要打点，原本也是急不得的。
奈何江妍月想要先订婚，江家自是没问题，程怀瑾也没有拒绝。
于是江哲被拉回来，强行听江妍月的订婚安排。
但是他一直三心二意，弄得江妍月也有些恼火。刚刚更是旁若无人地接打电话，完全不把她的订婚放在心上。
“你要是实在听不下去就先回去好了。”江妍月面色已然不善。
谁知道江哲连犹豫都没有，立马站起了身子。
临走前还阴阳怪气：“祝你们俩百年好合！”
江妍月气不过，最后骂他一句滚！
江哲关门前回她一句：“反弹！”
江妍月气得狠狠地拍了两下桌子，随后又去看程怀瑾：
“二哥，你不能管管江哲，让他对我这个姐姐好歹有一丁点的尊重吗？”
一直坐在一侧没有说话的程怀瑾看了她一眼，声音很是冷淡：“没有人应该听我的。”
“那你就看着他这样欺负我吗？”
“你可以试着和他沟通沟通。”程怀瑾面色清冷，靠在沙发里。静了片刻，又问：“今天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你每天这么忙吗？”江妍月似是也迁怒程怀瑾，“我上次叫你陪我去和朋友吃饭，你也说没时间，再上次让你陪我去买东西，你也说没时间。二哥，你就真的忙成这样一点抽不出时间陪我吗？”
程怀瑾目光看过去，江妍月无端有些心怯。
可他声音依旧平缓：“我这段时间在北川和这边来往得多，学校里很多事情已经被耽误了。不是我故意抽不出时间，今天你说要商量事情我有空也就来了。没必要发脾气。”
江妍月一拳打在棉花上，又有些不甘愿地说道：“我知道你忙，但你也得多花些时间陪我啊。”
“你如果有个正常的工作，忙一点也不会多想。”
“二哥你什么意思？”
程怀瑾嘴唇轻抿，像是不愿再说的样子。
江妍月声音变得有些冷：“二哥，你是要和我结婚的。如果你有什么话应该早点告诉我，而不是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有什么话你和我说我也会好好考虑不会胡搅蛮缠的。”
“如果从现在开始你就这样一副不愿意和我沟通的样子，那我们以后……”
江妍月开始无止尽地说话。
然而程怀瑾的脑海里却不自觉地开始回想江哲刚刚在电话里说的话：
——“怎么了，赚大钱了？”
——“这么大手笔，我可不敢收。”
他轻笑着和电话里的人聊天，在聊什么。
无由的一阵烦躁。
他知道这是苏芷打给江哲的电话。
程怀瑾目光长久地落在深灰色的茶几上，忽然看见一只手拍在了上面。
他视线上移，看见江妍月像是不可思议般的瞪着他。
随即嗓门也上扬：“二哥，你刚刚一句话都没有在听我说吗？”
程怀瑾无声地看过去，他双肘支在膝盖上。
沉声说道：“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和我说这些，我答应你父亲和你结婚，为了什么你我都是心知肚明。”
“……你什么意思？”
明亮的灯光下，江妍月更加清晰地看见他眼里的无情。像是她刚刚所有的情绪与抱怨根本没有在他的心里激起哪怕一丁点的波澜。
他像是根本不在乎。
又或者，他就是根本不在乎。
程怀瑾站起了身子，垂手拿过了自己外套。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和你一起做的，我都会抽时间来陪你。订婚、婚礼，所有我都会配合，需要我做什么我也一定会去做。”
“但是，”他目光像是冬日扑面的雪，冷刀一般锋利，“但是有件事情，我觉得你应该是知道的。江叔叔为什么会和他第一任妻子离婚，而和你母亲结婚，是因为他和第一任妻子就是我们这样的利益婚姻。”
“因为利益婚姻本来就是没有感情的，这一点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江妍月面色发冷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程怀瑾，他从始至终没有波动的声线，和他不怯于撕破她幻想的残忍。
“最开始可以是没有感情的，”她手指紧紧握起说道，“但是二哥没试过又怎么知道一定没有感情？毕竟我们以后还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的。”
程怀瑾微微往后退了两步，像是根本无所谓：“是。”
“那你就这么肯定这辈子都不会对我有感情吗？”江妍月也站起身子看着程怀瑾。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衬衫。高挺的眉眼里，像是浮动着无法拨开的雾。
为什么明明他们是要更进一步了。
她却觉得，他走得更远了。
安静的客厅里，有窗外投来的树影晃动。
程怀瑾站在一片阴影里，敛眸沉寂了两秒。
下一刻，也毫不留情地伸手戳破她的幻想。
“不会。”
他说完，就转身大步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的剧情我知道比较苦，大家忍一下，后天到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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