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话掷地有声。
仿佛在看似平静的旋涡中心里,投下一颗无形的小石子——顷刻便掀起汹涌巨澜。
倪裳的一颗心也被激荡,冲刷,满涨——临近迸发的边缘。
她突然想起,上次她愿意这样打开自己倾诉往事,还是好几年前跟江渔谈心时。
江渔听完后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发出一声喟叹:“以前老听人抱怨什么感情转淡,现在看来,如果能够平平淡淡走到头,好像也不算坏事……”
倪裳深以为然。
她才不要像妈妈一样追求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
平淡就好,平淡才是真。
可现在她才知道,不行。
真的不行。
当她在冒险途中见过眨眼的萤火星星,当她被会吻降的皮卡丘降服,当她拥有了一朵凭空盛放的小玫瑰,当她在绝望中被无法淹没的希望拯救过……
——当她被真切地,热烈地偏爱过,她便再也无法向往平淡的爱恋。
他已经点燃了她的生活,就连燃烧过后的灰烬,都是灿烂而耀眼的……
倪裳看着被两人交叠相握的水杯,等到杯中的水面停止摇晃,她伸手将杯子放到一旁。
“炎驰。”她很轻声地唤他,茶色的眼睛像两面光洁湿润的镜子,映出男人深刻的倒影。
“那你保证——”她撇了撇唇边,声音都在微微打颤。
“你保证,就喜欢我一个人……”
炎驰眸光轻动,目光定定凝了女孩好一会儿,倏地笑了。
他终于,听到他一直等待的答案了。
“好,我保证。”
炎驰认真低声,高大的身躯靠过来,轻易拥她入怀。
“炎驰就只喜欢倪裳。”
倪裳心随着这句话尘埃落定。
她将脸埋进男人胸膛,嘴角悄悄扬起来,眼泪却潸然而下。
泪也浸湿男人的衣服,烫到了他的心口。
炎驰收紧胳膊,一手摸上女孩后脑,把她往自己怀里摁了摁。
“我们崽崽,以前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以后都不会了。”
他在她耳边温柔低语:“你有我了。”
倪裳两条胳膊环上男人腰身,眼泪肆意汹涌。
以前只在无尽委屈时止不住落泪。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幸福的感觉,也会让人泪流不止……
倪裳扎在男人怀里不动弹。过了好一会儿,炎驰翘着唇边,一手捏了捏她后颈:“诶。”
“还哭呢。”他低眸看快晕到肩部的深色水渍,轻笑,“鼻涕眼泪蹭我一身了啊。”
倪裳很轻地抽了下鼻子,带出细微呜声:“你是不是嫌弃我……”
“屁,老子是心疼你。”
炎驰把女孩从怀里拎起来,手掌轻揩她满是泪痕的小脸,哄小姑娘一样:“好了,不哭了啊。”
他拿开黏在她唇上发丝,低低失笑:“这稀里哗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拐回来的。”
倪裳抬起两只兔子似的红眼睛,抽抽搭搭的:“我就是给你拐来的……”
躲也躲不开,跑又跑不掉,只好一头栽进来。
“这你说的啊。”男人勾唇,笑得有点匪气,“那你可别想跑了。”
他端起一旁的水杯,又起身去拿塑料袋:“吃药了。”
塑料袋里翻出一瓶感冒药,炎驰倒了两颗放女朋友手里。
倪裳伸手想接水杯,男人没松手,端着直接送到她嘴边:“来。”
倪裳看了男人一眼,将药片填进嘴里,就着他的手抿了口水送下药。
炎驰端着杯子的手没动:“多喝点儿水。刚流那么多眼泪。”
倪裳舔了下唇线,低头就着男人的手继续喝水。
炎驰眼都不眨注视着女朋友。看她睫尖上的细小泪珠,看她眼下发红的脆弱皮肤,看她在水中一翕一和,莹润饱满的两瓣唇……
水线快到杯底时,女孩吞咽的动作稍显急促,一只手也不自觉搭上男人手腕。
炎驰眸光微动,抬高了水杯。空出的那只手也托上倪裳后颈,饲哺小婴儿一般。
放下空水杯后,炎驰反手握住搭在自己手腕上的小手,一把就把倪裳扯进自己怀里。
他另一条胳膊绕过她肩膀,把人往紧实里揽了把。似是感受到什么阻碍,男人眉心拧了下,掀开了毯子。
奶牛猫正在倪裳腿上睡得四仰八叉。
男人笑了下,一手直接把猫提溜出来,自己靠过去。
两人这下抱得亲密无间。
倪裳看着被扔到地上,一脸无辜的猫猫,不满嗔男人:“你干什么呀……”
“怎么了。”炎驰挑起浓眉,“老子还不能搂自己女朋友了?”
倪裳微怔,又被这句理直气壮的“女朋友”弄弯了嘴角。
她没反驳男人,只把地上委屈的喵喵叫的小猫咪抱回来,让它贴着自己的另一侧。
炎驰扯了把绒毯,把怀里的女孩裹得严实,唇边在她鬓边贴了贴:“困不困?”
倪裳靠着男人的肩膀点了点头。
炎驰看了眼沙发前的电暖气,轻声:“那你在这儿睡,嗯?”
倪裳抬眸,看见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
从这种由下而上的死亡角度看,他这张脸依旧无可挑剔。
“那你呢?”她问。
“我去房里。”
倪裳很慢地眨了下困倦的眼睛:“我也想去房里睡……”
炎驰别有意味地慢啧出一声,眉梢轻抬:“急什么你。”
“才刚开始谈就睡一块儿,不太好吧?”
倪裳:“……”
倪裳闹了个红脸:“……我只是不想在车库睡!”
他是不是一天不逗她就难受!
倪裳环抱男人腰身的手抬起来,在他后腰的位置上顿了下,转而掐男人的手臂内侧。
“烦死了你!”
“不对吧。”男人痞气低笑,吊儿郎当的。
“我怎么觉着,你现在可稀罕我了。”
倪裳无声失笑,又掐了把男人小臂:“你少臭美。”
炎驰轻“嘶”出一声,摁住偷袭自己的小爪子捏了捏:“你也就欺负欺负你男人了。”
早说过,他就只有挨打的份儿。
炎驰一手揽着女朋友起身,把绒毯斗篷一样披她身上,又把棉拖鞋拿过来:“穿好。”
男人说完,走到台球桌下拿出个暖水壶,把剩下的热水都灌里面。
他又捡了几样东西扔塑料袋里,另一手架到女朋友肩膀上。
“走,跟哥哥回屋。”
倪裳紧了紧领口的毯子,抱好怀里的小猫,跟着男人往白色的小二层走。
房内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男人手机的电筒光淡淡扫了几处,倪裳只觉着空间宽敞,而且好像还挺整洁的。
炎驰牵着她踏上木楼梯,推开二楼的一间房。
一整面墙的落地窗透进大片朦胧月色,笼罩床畔和木地板,光线比楼下好很多。
炎驰走到大床边,扯开平铺的被子,又拍了拍松软的枕头。
“过来睡。”
倪裳看了眼灰蓝一色的床具,扭头又瞥见墙上的摩托车照片。
这应该是他的卧室。
她钻进被窝,将脑后的长发拨到胸前一侧,有点拘谨地躺好。
炎驰拿出一个玻璃瓶,灌满热水后将瓶盖使劲紧了紧,又用毛巾将热水瓶裹好,才送进被窝放到倪裳脚下。
他自己坐到她床边的地板上,手伸进被窝里握住她的手,轻轻揉了揉:“冷么?”
倪裳摇头,被窝里的手翻了个面,触到男人手掌上的薄茧。
她细嫩的指尖摸了摸他手上的茧,小声:“你不冷吗?”
男人反手扣住女孩手腕,骨节分明的指强势撑开她指间,跟她十指相扣。
“刚抱半天还不知道么。”他点了点她手背,“男人身上热。”
倪裳跟被烫到一样,指尖微蜷了下。
“你也快去睡吧……”
炎驰坐着她没动,两条长腿往前伸了伸,懒声:“不你想跟我多腻歪一会儿么。”
倪裳被握住的手往回缩了下:“我明明没有……”
黑暗中的男人闷笑了下:“羞什么啊小姑娘。”
他逆着月光而坐,倪裳看不见他的脸,却知道他的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那双黑眸也如往常一般佻薄不正经。
“男朋友不能陪-睡,哄睡还是可以的。”
倪裳:“…………”
倪裳的脸在夜色中悄然烧红。
她撇开脸,不和看不见的目光对视,自言自语般转移话题:“明天早上我要去医院看奶奶……”
炎驰轻“嗯”了声:“送你去。”
他突然又问:“你们家应该有房屋险吧?”
倪裳一下子被提醒:“对!”
“那我明天早上还要报一下保险公司……”
“行了,都有我给你操心着呢。”炎驰在被子里拍了下她的小手,“快睡。”
倪裳“嗯”了一声,又侧眸看床头的男人。
“那你……还不睡吗?”
炎驰好像是笑了下,随后又漫长呼出口气。
“我这不是,不敢睡么。”
被子里的无名指被揪住,男人以拇指和食指描绘她的柔荑,从指根一点一点,不轻不重地捏到指尖。
像挑逗,又像在细腻感受她的皮肤
他气音轻笑:“跟他妈做梦似的……”
这话有点没头没脑,但倪裳却一下明了。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好像一场梦。
她从一个差点被湮没的噩梦中跳出,转瞬又落入一场甜蜜的美梦。
她感激他没有让她在噩梦中沉沦,更庆幸,他没有在美梦中放弃她……
炎驰在暗色中幽幽看着女孩,眸光比夜还深。
“你说,万一我明儿早起来,发现这真是一场梦,怎么办?”
他摇头:“这么一大女朋友没了,老子可不干。”
倪裳失笑,指尖在男人的手背上轻掐了下。
“好啦。不是梦。”
炎驰从被子下抽出手,淡淡抹了下刺痛的位置。
“这可不管用。”
他嚯地站起来,一手撑着床头,欺身而下。
男人宽阔的身影遮蔽月光,轻佻又低醇的嗓音仿佛深夜中蛊人的恶魔:
“除非你让我亲一下,女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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