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铭瞳孔剧睁,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接着他癫狂地大笑出声:“说的可真是真情深义重,舍己为人啊, 我都要感动哭了, ”他布着血丝的瞳孔恐怖地放大,死死看着谢嘉释,声音尖刻:“我倒要看看, 你能为她做到什么程度?”他说完略一扬手,隐藏在暗处的几个人此时站了出来,他们手里皆拿着金属或是木制的棍棒, 不怀好意地接近了银发男人。
谢嘉释抬起眼看他,男人狭长眼角的那抹绯红被皎洁的月色染就, 透着触目惊心的情绪, 指节绷紧, 几乎扎进肉里。
“你想做什么?”他问裴铭。
“你自己看看?”
一个男人掂着手里的棍子上前,冷不丁朝他挥来, 谢嘉释眼神一凛,他侧身一闪, 迅速抓着那人的手腕发力, 一个过肩摔把他狠狠摔在地上。
其余人围上来, 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风停了。
“不…” 桑晚见状拼命挣扎, 喉咙被血味侵染, 她用手掐着裴铭的手臂,因为被下药却无能为力, 刀子架在她脖子上愈发绷紧,“老实点!”裴铭勒紧桎梏厉声对她说,随后冰凉的刀刃又离她近了一分, 再逐渐向上,停在少女濡血苍白的小脸处,刀刃只稍稍一碰,桑晚闭起眼,冷汗从她额头滑落,身上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发出嘶哑的喘息。
谢嘉释猛地回眸看她,他身形略微一滞,差点被一个大汉挥来的木棒打中,稍显狼狈地偏身,擒住大汉的手把他踹翻在地。
裴铭恶狠狠地对谢嘉释说,“你要是再敢还一下手,我就在她的脸上划一道。”
他听了猛地顿住,谢嘉释的手指攥紧,蓦然掐进肉里。
桑晚边摇头边流泪。
“不如乖乖站在那里,让我出够了气,这丫头也能少受点罪。”裴铭这么说着,蓦然勒紧了女孩纤细的脖子,桑晚的嘴里顿时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
“如果我任你们打,你就放了她?”谢嘉释冷静地问,他眼底的风暴山雨欲来。
“对,我就放了她。”
谢嘉释身形略微颤抖,随后,他真的就站在了原地。
男人垂下眼睑,不再有任何动作。
一个打手试探地靠近了他,随后他高举手里的甩棍,顿了顿,然后猛地朝谢嘉释背部狠狠挥下去。
“砰!”
是钝物猛地触碰击中皮肉的闷响,男人挺直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棍子。
紧接着又是一棍。
桑晚见状死命挣扎着,却被勒紧喉咙。
她瞳孔里映出男人静寂单薄的身形。
他忍了又忍,谢嘉释最终半跪于地单手撑着地面,头颅垂下,谢嘉释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另一个也上前,对着他的脸庞打去一拳,男人被打的歪过头去,桑晚顿时啼泣一声,凌乱的银发遮住他的眉眼,神情晦暗不清。
紧接着那些人围上来,如同一群吞噬人的恶鬼,争相对地上的银发男□□打脚踢,一人对着谢嘉释的腹部踹了一脚,下手极狠,他捂着腰腹身子被迫弯曲,下巴线条隐忍,下一秒便被踢的跪了下去。
嘴角被打破,银色发丝被汗水沾染变成一绺绺,衣服上尽是男人们肮脏的脚印。
桑晚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止不住地流出。
她从没见过谢嘉释这般狼狈的样子,她的少年是骄傲的,狂悖的,他应该永远站在最光亮处,被众人簇拥着热爱,熠熠生辉,他不应该遭受这些。
可却从不被善待。
被揪着头发提起来,金属棍子搭着男生淌血的下巴抬起,正被肆意羞辱,被扇巴掌。
不曾停止。
那些声音让她无法忍受。
不要……
他抬手抹了把唇上的血,手指被不平的地钉刺破,登时划开一道伤痕。
“够了,够了……”泪水模糊了女孩的视线,她无力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到最后,男生黑漆漆的瞳孔无神,他直视着黑幕似的天空,眼里无比麻木而冰冷。
她只觉得血液往脑袋突突上涌,剧烈滔天的恨意在胸腔不算翻腾,桑晚双目变得赤红。
“住手!”桑晚死命挣着裴铭的手,对他们咆哮怒吼着,她猛地揪紧指节,女孩的声音愤怒到失声破了音,“都他妈的给我住手!!你们要是再敢动他一下,我绝对会杀了你们!你们一辈子不得好死,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她愤怒尖锐、不顾一切地诅咒着,眼尾已经红透了。
伤害他的,都死吧。
死啊!!!
少女尖锐响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天台,那些人闻言不由得停顿,纷纷面露诧色地朝她看了过来,像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发疯。
一个人的手指松开了紧揪着银发男人的衣襟,谢嘉释顿时脱力地躺倒在冰凉地面。
他吐了口血,然后谢嘉释侧过脸,他对桑晚勾勾唇,勉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随后看着裴铭,谢嘉释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勉强地撑起身子,抬眼,随后声嗓平淡地问他:“你满意了吗?”
裴铭满意地欣赏着他的狼狈样,听后却连连摇头说,“还不够。”
谢嘉释一听唇角骤然绷紧,声音透出冰冷的怒意:“你玩我?”
裴铭哼了一声。
随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抬手扔了过来。
一个白色药瓶,骨碌碌滚到了谢嘉释屈起的长腿边。
“只要你现在把这个吃了,我就放了她。”
“这是什么?”谢嘉释捂着胸膛,单手拿起那个瓶子。
裴铭露出了可怖的笑容:“一种特效药,tk新研制的,吃了,会让你想起很恐怖的东西,还会~让你此后再也说不出话。”
谢嘉释指节一下嵌入掌心。
桑晚瞳孔恐怖地放大,她口不择言地咒骂他: “裴铭你这个畜牲!”
“你想毁了他!”她发狠一口死咬在裴铭手背上,脖颈因此硬生生被刀刃划伤。
裴铭骤然发狠起来,掐着她脖颈,退后一步紧接着把桑晚的身子扯过来,桑晚被按在天台的边缘,身后就是烈烈的屋顶狂风,她被吹乱了头发,脖颈的血也流了出来。
“我他妈就要毁,你又能怎么样?”他得意又猖狂地说着,“谢嘉释,我就是要毁了你,让你也尝尝跌下神坛、失去一切、万人唾骂的滋味!”
两人只要再往后移动哪怕一步,就会踩空,然后从23楼的高度一坠而下。
看着女孩摇摇欲坠的身体,谢嘉释猛地站起来,她的身子越靠近天台,他的眼睛就越变红一分,汗水和血顺着手臂蜿蜒,他紧盯着她脚下的那半寸地方,紧抿的薄唇微微抖着。
他在害怕。
天台边缘的瓷砖被月色倾洒,滑腻无比,女孩就被掐着脖子站在那里,身形单薄脆弱得如同一只被拔了翅的蝶。
谢嘉释心中如同刀割,双眼红透,他声音沙哑地开口,甚至带了卑微的恳求:
“裴铭,你……你把她带到里面来,你想怎么打我揍我都可以,我可以下跪,你放了她……你冲我来。”
忽然刺耳的警哨声刮破了浓烈云层,巨大的探照灯骤开刺了天台上众人的眼睛,几人迎着光费力看去,就见对面大楼的楼顶处,数十名警察此时已严阵以待,手里的枪口对准了裴铭和他的几个打手。
黑衣的警官祁凛站在最最前,他的脸色严峻而凌厉,声音透过喇叭一字一句清晰传来:“裴铭,这是最后一遍重申,放下武器蹲下抱头投降,立刻释放人质!你还有最后的机会——”
谢嘉释怔怔地看着,裴铭却焦躁不安,他愈发暴怒扯着桑晚,作势要把她往下推:“谢嘉释,你还在犹豫什么!给我吃啊!你他妈想让她死吗?”
“裴铭!你再不配合我们就开枪了!”对面的警官嘶哑怒吼着,手已经拉开了保险栓对准他。
谢嘉释看着女孩流血的膝盖硬生生跪在高楼边缘,刺目的红色蜿蜒而下蔓延开,她已经没有力气,就连喘气都虚弱无比,跪着的身子一点点滑向危险的边缘。
“既然我什么都没有了,谢嘉释,”裴铭脸上可悲又憎恶地笑,“你如果不吃,那不如我拉着她一起死。”
“你们两个人,必须有一个陪我下地狱。”
他又把女孩往外拖了半寸,无数警哨声刺入耳朵,祁凛握着枪,眼里怒不可遏:“裴铭!!!”
谢嘉释的眼尾泛起猩红,他蜷缩的指节一根根抒开,指甲缝隙已然沾染了血色,随后看着裴铭,他一字一句地说:
“好。”
“我吃。”
手指扭开药盖,倒入掌心的黑色的药片被他淡漠地看了一眼,随后银发男人一口吞下了它。
喉咙灌下。
他吃的无比果决,不带一丝犹豫。
桑晚睁大了眼睛,瞳孔布血丝,不可置信和绝望填满了她,心口一瞬间被巨大的悲痛占满,“阿释……阿释啊!!”她绝望地唤着,口里哑得已然发不出哭腔,她被掐着衣领匍匐在烈风里,发出痛苦的呜鸣。
沉默了一分钟,裴铭疯癫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动作逐渐疯狂不能自抑,他松开了一直桎梏着桑晚的手,身体前仰,弯下腰剧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桑晚手脚并用费力地站起,霍然猛地摔下台阶,忍着身上剧痛,她踉踉跄跄地奔向谢嘉释。
奔向她的爱人。
服下的药性极快,不过半分钟他捂着胸口神情开始无比痛苦,而她奔过去时,谢嘉释立刻伸手紧紧抱住她,如同拥抱一只坠怀的蝴蝶,紧紧相拥,她捧起他的脸哭得不能自已,谢嘉释想扯出一个笑,想摸摸她的头,忽然他一瞬间头痛欲裂,捂着脑袋踉跄着倒下。
警方冲破天台把没缓过神来的人们一一制住,裴铭被包围,他独自垂在天台上依旧笑着,忽然他张开双臂径直向后躺倒,在人们惊异恐惧的目光下,坦然坠下高楼。
桑晚焦急地抱着谢嘉释,手不知该往哪放,她的少年以狼狈的姿态抱着身体蜷缩在地上,状态很不对,虽然及时吐出来那东西,却他依旧被影响了,冷汗侵透了身体,谢嘉释苍白的唇不断哆嗦着,神情憔悴而痛苦。
他口里发出喘息,嘶哑,一下一下。
他开始陷入无边的黑暗。
眼前有大片的紫色蝴蝶,扑闪着翅膀飞在半空中绚丽迷人,如同盛宴,他伸手去抓,那蝶群却骤然烟消云散。
他又看到舞台的白昼,炽光灯,台下嘶吼尖叫的歌迷,和那双女人潋滟含笑的桃花眼,她穿着蓝色的裙子,看到他,于是慈爱地俯身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
谢嘉释忍不住轻声唤她,“妈……”
女人对他笑,然后身影消散。
无数的药片将他湮没。
黑暗里的猛兽蛰伏着撕下他的血肉。
他看见红着眼大吼着叫他滚的父亲,看见了高中时对他和颜悦色的音乐老师,看见了年少时很多很多的人。
……等等。
之后他麻木地将思绪转回。
他吃的东西。
毒性。
致幻。
违禁药。易成瘾性。
直到这些幻觉顷刻被打散,什么人一声声在耳边焦急地呼唤。
好急切。
好绝望的嗓音,就算嘶哑了,也还在叫他。
他费力睁开眼,他在黑暗的尽头看到女孩一张满是泪痕的脸蛋,她跪在他面前,哭得惨兮兮,打湿的睫毛滴着水珠。
谢嘉释在那一刻坠回了人间。
他动了动,已经没什么力气,但眼底却有光,很亮。
男人努力忍着身上的痛苦,随后他故作轻松对她勾唇,说:“还好,我保护好你了……”他蓦然吐出了一口血沫。
“去医院…快去医院……”桑晚急得流眼泪,除了握紧他的手,和拍着他的背,她头一次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想把他扶起来,可是谢嘉释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警员们连忙过来帮忙,忽然一个人撞开门扉,风风火火地过来,“让开,我给他看!”
桑晚被推开,透过模糊泪痕她看到对方白大褂铭牌上刻着“心理精神科林为”的字样。
他撑起谢嘉释的身体,然后掀开医疗箱,拿出支管和液瓶,给他服用东西迅速洗胃。
她反应过来立刻给他打下手,忙前忙后。
直到尘埃落定,她摇摇晃晃站起,忽然听到有人撕心肺裂地呼唤着她。
桑晚回头,她猛然看到了朝自己跑来的父亲和哥哥。
“爸,桑慕——”
心中像是卸下万斤,她两眼一黑骤然倒地,坠入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