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听白强撑着眼皮, 在早高峰的内环以百米十分钟的速度行驶着。
但身体上的疲惫远没有耳朵受到的煎熬来得厉害。
司南嘴巴在一旁喋喋不休。
“你累么莫听白?不然我们打车也可以的啊。”
“前面的车为什么不动了?”
“不然我们下车走过去吧,我刚才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超了我们两个路口了哎……”
“司南。”莫听白终于顶不住了。
“哎!”这边倒应得欢快。
“闭嘴。”
“哦。”
还是很听话的,莫听白暗暗勾了下唇角。
不过自从司南停下嘴巴后, 前方就堵得更厉害了, 刚拐过一个路口, 司南说的那个老太太就哒哒踩着小碎步再次超了他们的车, 走了两步还回头看了下他们, 嘴里啧啧地好像在说“你们不行啊年轻人”。
在一家还没开张的洗脚城门口再次堵得一步也挪不动的时候, 没了司南的念叨莫听白的瞌睡虫很快再次卷土重来, 几秒钟的功夫没有撑住头朝下一点差点磕在方向盘上。
往旁边一瞅, 司南精气神倍儿好的还在看洗脚城门口贴着的海报呢。
“司南——”
“莫听白!”司南兴奋地向他指着自己的新发现,“我们改天来洗脚吧!按摩、洗浴、专人服务……”以前在家里经常做的这些事情来到这里以后好长时间都没有做了。
司南念叨着海报上的字,念着念着忽然想起莫听白在几分钟前叫他闭嘴, 又立马噤声住了。
“司南。”
这次司南深以为然的只点头也不答话,前面的车动了几米, 莫听白启动车辆,然后微微偏头对着他:“说几句话吧。”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除了洗脚, 其他什么都行。”
……
到达早餐店的时候已经八点半, 但店里还是人满为患, 排队的一拉六七米, 莫听白本来想转身就走, 但看到司南一脸期待的样子又垮着脸陪他等了下来。
等到轮到两人的时候, 店里的人也稀稀拉拉走得差不多了,总算找到一个靠边的地方坐了下来。
早餐店上菜快, 也就是很普通的肉饼豆浆,莫听白没吃出什么特殊来,倒是司南看起来挺兴奋的。
“哇!这就是普通人的早餐啊!看起来还不错哎!”
莫听白:“……”这是昨天发烧, 把脑子烧坏了吧。
他胃一直不怎么好,早上即便记得吃饭也只是嘬两口粥就吃不下了,可今天在司南吭哧吭哧吃得香甜的带动下,竟然也吃了不少。
本来只点了一人份的,他˙这样一吃很快就不够了,只好又叫了一份。
等上餐的时候,莫听白又问司南:“你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嗯。”司南口中嚼着最后一只水晶虾饺,抬着水汪汪的眸子看着他,无比真诚,“我从来不骗人的。”
“你不好奇我去医院看的人是谁么?”莫听白扶着桌沿往前探了探身。
司南:“不好奇。”
莫听白:“……不好奇就算了。”
一分钟后,第二份饭还是没上来。
莫听白拿出手机划了两下,点开各种软件扫了一眼又全部上滑清了遍缓存,最后看着司南小声说:“是莫思秋。”说完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我和你说的你不准说出去。”
这时,一屉小笼包刚好被端了上来,莫听白压了压帽檐,做贼似的视线往墙上盯,等到上菜的伙计走远了才又看着司南:“听到没有?”
司南点点头:“听到了——你吃啊莫听白,我看你刚才挺喜欢吃这个的。”
莫听白无语了,这是听别人秘密该有的态度吗?
“你还记得莫思秋吧?”
一边说着一边一口吞了个小笼包——靠,刚出锅的可真烫,但他看着殷切盯着自己的司南,还是坚强吞了下去,嗓子到食道一路受苦……
司南也夹起一个,小口咬了一口:“嗯,记得。”
莫听白又忽然变脸:“不是让你忘记么!”
司南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本来忘了,后来又想起来了。”
不光是莫听白的事情,所有属于原身“司南”的那半份混沌的记忆,都在这场高烧里逐渐清明起来了。
“司南”的所有创作和经历,遭受过的冷眼和不公,当然,还有队友们虽然态度不同但为了维持“他”这颗易碎的自尊心做出的诸多事情。
虽然对于他自己受过的追捧和善意而言这些并不算什么,但回溯对比一下在得知“司南”走红无望后公司以及圈内其他人的落井下石,作为确实有被影响到的其他四位队员,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们从来没有当着“司南”的面指责过他给其他人带来的损失,甚至一开始还会有意无意试图用自己的资源带动他,即使原本对原身态度不算好的艾斯在两人资源冲突时也找了个借口退出了。
只不过这些全部被原身一一拒绝了。
他很感谢所有的善意,但他觉得是金子总会发光,他总能靠自己找到伯乐和钟子期。只不过他不太明白这个圈子太深,没有浮出砂层的金子也只能被湮灭在层层灰砾中。
在跨越了二十年的记忆中,莫听白的事情其实只占其中很小的一个格子,如果不是他如此严肃的重提,司南可能都不会刻意去想起。
但在原身的记忆中,“莫思秋”这个名字却是异常清晰。
只出现了这么一次,是他们成团表演的前一天彩排,有个个子小小的小男孩溜到后台化妆室,对着莫听白喊了声“哥”,然后被莫听白阴沉着脸扯着脖领拎了出去。
当时其他人在台前彩排,后台只有他一个人目睹了这件事。
几分钟后莫听白回来,警告他把看到的都忘掉,原身是答应了,但记忆不允许,却无意成了他关于莫听白印象最深刻的一幕。
“不能惹的人”这个备注也是这个时候改的。
回忆到这里时,司南也无法理解,只是照看自己的弟弟,是什么惊天的大秘密么?
难道其实那孩子是莫听白的私生子吗?
但这孩子看起来也不像是莫听白能生出的年纪啊。
还是说……是莫听白父母的私生子?
莫听白看着司南逐渐不对劲的眼神,拿着筷子在他面前的笼屉上敲了下:“你又想什么呢!”
司南看着他:“莫听白,你弟弟几岁了?”
莫听白皱眉,但还是回答:“十六。”
司南似乎松了口气。
“你问这个干嘛?”莫听白问他。
司南说:“我还以为‘弟弟’只是你用来掩护身份的叫法呢。”
莫听白被气得无语,脱口而出:“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说完就后悔了,怎么这么轻易就把秘密告诉他了!
但司南倒没有多惊讶的样子,点了点头:“难怪。”
“难怪什么?”莫听白又忍不住问。
“难怪和你一样好看,男孩都随妈妈嘛。”
这一句话又哄得他着实开心,从小到大他听过的各种赞赏不计其数,从颜值到才华,但就是司南这种似乎是漫不经心的最朴实的夸赞正中他的红心。
他确实眉眼很随莫挽琴,每次只有看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才会想起来自己是有血肉相亲的关系人在这人世间的,虽然,隔着茫茫海洋。
“吃完了吗?”他语气中已经不自觉带上了不可察觉的愉悦。
司南又大口吞下最后一只水晶饺,点点头:“嗯!”
“带你去练歌。”
……
司南觉得莫听白这人总是口是心非的,在车上一会儿嫌他吵一会儿又主动让他说话,让他忘记莫思秋的事自己又说得更详细了,说了不练歌,一转眼的功夫又自己要求去。
但他倒是不反感,他从前的世界里没有过莫听白这样的人,他无法用经验来推测莫听白言语中的含义是什么,这让他对于莫听白的行为分外感兴趣。
他发现了一个道理,对于莫听白,不要听他说什么,看他做什么就好了。
莫听白把车停到了别墅门口,司南自觉往录音室走,又被莫听白叫了回来:“你去哪?”
司南看着他:“录音室啊。不是练歌么?”
“谁告诉你要去录音室了?”
……
无论是司南自己的接触还是原身的记忆,莫听白都是个很有界限感的人,他似乎很难与人亲近,甚至还会在意识到有人主动时刻意疏远对方。
算上练习生时期,原身与他认识近五年,被允许进入他房间的次数一只手也数得清,所以莫听白再次为他敞开房间大门的时候,司南还是稍微有些许惊讶的。
房间摆设一如既往的简单,空荡荡放着一架白色钢琴,莫听白走到钢琴前坐下,将一张谱子打开。
司南站在他对面,觉得这样的莫听白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莫听白从未做过这样的事,而熟悉,是因为他觉得,事情就该如此。
琴声响起,莫听白清冷的嗓音混在厚重的乐声中显出独特的质感,仍旧是他擅长的rb风格,但似乎又不像从前的那些。
有点像线条柔滑的冰雕上洒了一层同样透明色的巧克力屑,如果不走上前去仔细看,很难察觉这个满身寒气的雕塑是甜味的。
不过和司南认识的莫听白很像。
他很适合欲言又止。
司南静静地听着他口中唱出的每一个字,连稍微把眼神挪开一点好像都会觉得于他不公。
“……从这时开始 我们不问西东。”
弹完最后一个音节,莫听白越过白色的钢琴看向他,眼中倒映着灯光垂到琴架上的亮:“评价一下吧,我的全世界第一个听众。”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听白:感动么?快夸我快夸我!
明天依旧是9点更新,然后下午6点第二更,不出意外以后都是这个更新节奏。感谢支持!
感谢liam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