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的痛渐渐被迟遇压了下去。
“苏月珍在哪里?”迟遇问邹清。
邹清说:“苏月珍的遗骸么?的确在v海域, 就是冉禁的海底乐园开发项目所在的地方。她一直以海底乐园项目为借口在v海域搜寻苏月珍的下落。她应该认定了v海域的某个地方有明鹏生物的秘密,苏月珍也被弃在那儿,有可能是迟理告诉她的。不过, 这么多年过去, 苏月珍的遗骸早就成了鱼食,怎么可能再找得到。有时候觉得冉禁很精明, 有时候也觉得她挺天真。”
迟遇眉心拧着,心口又开始发痛。
冉禁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她怎么可能猜不出苏月珍遗体会被怎么处理?
但她还是没放弃, 一直在寻找。
她有多执着, 就有多愧疚。
迟遇想要换个话题:“你们的基地,就在v海域的某处, 对吗?”
听到迟遇这么说,邹清笑了笑,不置可否。
“除了v海域之外, 对月轨道也藏着你们的秘密。别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你们的基地不止在海底。”
迟遇跟着抛出来的这句话,倒是让邹清有点笑不出了。
看邹清的表情, 迟遇知道自己大概是猜对了。
迟遇一直都在观察冉禁的所作所为, 冉禁头脑清醒, 做事的手腕也很强硬, 她会在对月轨道上这么执着, 一定有特殊的原因。
果然如此。
“冉禁不惜重金垄断了对月轨道,只要你们想要把任何东西运上月球, 或是从月球运回来, 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当然, 你们可以选择放弃月球, 这么一来你们的路就会被她堵死,只剩下v海域。冉禁想要找她需要的东西就更容易了。”
说到这里,迟遇也忽然明白了,在v海域建立海底乐园的计划,恐怕除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搜索苏月珍的遗骸,冉禁更在意的是明鹏生物建立在海底的秘密基地,也就是克隆这条黑色产业链最至关重要的证据。
迟遇说完之后,不得不佩服冉禁的手段,果然很强硬、直接,又面面俱到。
所以最开始她在姐姐过世之后紧握着对月轨道,快速推进这个计划,也是这个目的。
与此同时还帮着迟遇梳理迟氏集团的所有项目,让她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接手了集团,时至今日迟遇每天只要回复一些邮件,跟进一些项目进度就好,完全不需要她操劳。
迟遇将手机摄像重新打开,对准邹清。
“最后一个问题,明鹏生物的基地究竟在v海域的什么地方,给我具体坐标。还有对月轨道的事,都说清楚。”
“没办法的……”邹清说,“就算告诉你们基地的坐标,你们能查出明鹏生物整个产业链,将现在的明鹏生物捣毁,也无济于事。”
迟遇和齐瞳同时蹙眉。
“就像是迟理和冉禁,她俩一暗一明,我和何溢也是这样。他是明鹏生物的灵魂,可实际上在克隆这一块他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所有都是由我来操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就算你现在录这个视频也无济于事,他就是个研发抗癌药的民营企业家,所有关于克隆的事儿都落在我身上,他甚至从来都没有亲自去过基地。一旦克隆产业被曝光我一定活不了,可何溢不一样,他完完全全能够全身而退。只要何溢还在,他就能够东山再起,他的克隆生意就会继续在隐蔽的角落里再次萌发。他这个老狐狸早就为自己铺好了退路。就算你知道了v海域的基地和对月轨道的秘密,你也动不了他的,还会让他警觉。下次想要再找到他的行踪,难上加难。”
邹清的话让齐瞳心里有一瞬间的失落。
也是……
克隆这种黑心产业,一旦被曝光被抓,肯定要掉脑袋的。
何溢能够将生意铺得这么大,怎么会不给自己留后路?
原来早就找好背锅的了。
齐瞳心有点乱。
说了这么一大堆,结果到最后没用么……
“邹小姐。”迟遇站起来,将手机停止摄影,锁屏,握在手里,慢慢靠近,眯起了眼睛问她,
“你早就知道何溢将你当成替死鬼,你对他也只有利用而已,难道你这么傻,就没有留一手?”
迟遇的话让齐瞳精神一振。
与此同时,邹清看向她的眼神里露出一丝欣慰和得意,渐渐露出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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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想要的坐标,从船舱出来的时候晚霞漫天,齐瞳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被这铺天的灿烂弄得有些睁不开。
迟遇没放邹清离开,让人继续看着她。
“那个邹清可不简单,你不怕她逃走吗?”齐瞳坐进车里,和迟遇一块儿往市区走。
“就算现在逃走,等她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还是再回来的。”迟遇在笔直且无车的大道上开得飞快,“我现在是她唯一的退路,她只能依附于我。”
齐瞳点了点头。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迟遇开口,齐瞳就百分百相信她一定能做到。
迟遇虽然和她同龄,但就有这份能够安定人心的魅力。
迟遇说:“麻烦你一件事,邹清的儿子好好看着,找个地方让他住下,别落到别人手里。”
“好,遇姐放心!”
两个人在回去的路上,迟遇问了齐瞳一个刚刚想到的问题:“你记得吗,邹清说她们将冉禁从c市带回去之后,关进了精神病院,为什么当初将冉禁抓回来没有直接处理掉?还在精神病院待了两年?当时的冉禁对她们来说还有什么价值?”
“嗯……”齐瞳下巴都要被她自己搓变形了,“肯定是因为需要她才留下她。”
迟遇心里暂时有个想法,有点反胃,没说出来,她对齐瞳说:“我拿着刚才录的视频跟你一起回去吧,路警官还被铐着呢。把这视频交给她,也算是咱们对她的回馈,等拿到何溢确凿的罪证之后警方就能动手了。”
本来今天就过得够惊心动魄的了,迟遇突然提到路司勍,让齐瞳心跳更快。
齐瞳思来想去,壮士断腕般对迟遇说:“你不用跟我回去了,你去找你的冉姐吧。我把视频发我,我自己回去就好。”
这话可真超出迟遇的预料:“真的?”
“真的。”
“不怕路警官吃了你?”
齐瞳长叹一声:“怕是怕,可说到底是我作弄了她,她想撒气我也只能随她来。我回去好好给她赔个不是,她应该不是小气的人。”
迟遇对她笑笑,腾出一只手摸了摸齐瞳软绵绵的脑袋:“谢谢了啊齐瞳,等这件事过去了,我好好感谢你。”
齐瞳提了提嘴角,想了想一会儿要面对的路司勍,心里真诚地希望自己能活到那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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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锁定了v海域里最重要的坐标,迟遇的心情也不算好。
从邹清那里套出不少话,可何溢这只老狐狸却比她想象的还要狡猾。
一日不将罪魁祸首摁住,迟遇一日就不可能放松。
从邹清那边得知的所有过往,与她调查到的一切,终于趋近于拼贴出关于冉禁完整的过往。
“冉禁”这两个字和“苏小淙”一起,压在迟遇的心头,只要想到就会痛。
想冉禁,迫切想要见到她,想要用这一双手臂紧密地拥抱到真实的她。
将齐瞳送回家之后,迟遇给冉禁打电话,向问她酒店的地址,这会儿就去找她。
还以为冉禁会慢吞吞的,没想到只响了一下冉禁就接了。
迟遇想好了一百零八式撒娇,非要她交出地址不可。
没想到只问了一句冉禁就老实回答:“我在公寓,和奈奈在一块儿。”
迟遇火速回到公寓,开门一看,冉禁真的在。
苏阿姨已经准备好了晚餐,冉禁正和奈奈坐在地毯上玩乐高。
迟遇一眼就看出冉禁用左手拿着乐高,右手不太自然地垂着。
“你回来了。”
冉禁见迟遇进门,把组装好的屋顶给奈奈按上,随后站起身,像温柔的妻子一样迎上来,想要帮迟遇拿外套。
迟遇进门之后目光就没从她的右臂上离开,同时发现了她唇上的伤口。
那已经结痂的血口依旧刺目,让迟遇心上一跳。
她没将外套给冉禁,随手丢在沙发上,捏着冉禁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对着光看,确定了伤口的触目惊心,有点生气地问她:
“怎么受伤了?为什么没跟我说呢?”
冉禁轻声道:“只是一点小伤,没事的。”
迟遇:“……”
真是要被她气死。
奈奈正担忧地往这边看,气鼓鼓地对迟遇说:“别凶妈妈!”
迟遇撇她一眼:“玩你的乐高!”随后带着冉禁往卧室去。
去卧室的路上迟遇已经在心里质问冉禁好几遍“到底怎么受的伤”“你根本不把自己当回事”……
可到了卧室里,将门一关,再看向多日不见思念万分的人,想到从邹清那边听来的关于冉禁所有的过往,迟遇半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
迟遇指尖疼惜地掠过冉禁唇上的伤口,轻声问:“疼吗?”
冉禁摇了摇头,怕她不信似的,很肯定道:“真的不疼,就是不小心磕了一下。”
“磕了一下?那胳膊呢?”迟遇轻捏着冉禁右手的指尖,没敢往上碰她的伤处,“也是不小心磕的?你有多不小心呐?”
迟遇火气已经完全下去了,她发现了自己根本无法真的生冉禁的气,压低了声音,都没敢大声说话,她察觉到冉禁穿着一件没见过的高领毛衣。
常年穿工作西服的冉禁突然变换了装束,灰色的高领毛衣很贴身,即便是这么安全又冷感的色系,依旧没有影响冉禁姣美的身段和玲珑的性感,甚至因为禁欲的穿着,让她看上去更有诱惑力。
于此同时,也将她优美的脖子藏得严严实实。
迟遇很敏锐地意识到这陌生的高领毛衣肯定是为了遮挡什么。
“脖子也受伤了?”迟遇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带着压抑的颤音,似乎在强忍着情绪,“能让我看看吗?伤得有多重。”
冉禁本来是想说“真的没事,蹭破了点皮罢了”,想要一如既往地淡化自己的伤。
但看小遇难过得眼神里尽是疼惜,她想要随口说说的话一时间说不出来了。
生怕自己那些轻浮的言语会糟蹋了迟遇心爱的事物,亵渎她的心情,让她不舒服。
冉禁低着头,目光落在不远处床上那只大黄鸡上,乖乖地点了一下。
迟遇缓缓地用手指地勾住她的领边,将领子往下轻翻。
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她看见冉禁细腻的雪肤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时,一瞬间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痛楚又在心口翻涌,堵得她一阵闷痛。
“不疼了,真的,已经要好了。”冉禁看迟遇眼眶红得厉害,赶紧安抚她,“我有第一时间去医院处理伤口,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只是一些皮外伤罢了,很快就没事了。”
“你有主动去看医生?”
“嗯。”
“这么乖?”
冉禁觉得自己的年纪比迟遇大了好几岁,一直被迟遇说“乖”似乎有点奇怪。
可是,又很喜欢,并不想抗拒。
“你不是在酒店吗?怎么回公寓了?”
迟遇有很多事但不想继续逼问她,打算换一个轻松点的话题,让冉禁暂时放松的同时慢慢卸下心防,这么一来更有可能让她说实话。
没想到迟遇这么一问,冉禁还没开口,表情都无甚变化,耳朵先红了。
迟遇发现了这点。
“因为你说,好几天不见了……”后半句冉禁没说。
迟遇当然记得自己说的“想做”那两个字。
“我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我怕你不舒服,所以……”冉禁顿在这里,目光依旧落在地面上。
迟遇凝视着她,不想她继续低着头,将她漂亮的脸捧起来,温柔地笑:“这么疼我啊?”
冉禁和她明媚的双眼对视的一瞬间,无法说出半个字的欺骗,轻抿着唇,慢慢地一字一字道:“你说,你离开几天,让我想你。”
“嗯?”迟遇心跳得更快,刚才的闷痛全都转化为了期待。
冉禁有些贪婪地看着夜夜出现在梦里的人,一字一字轻声说:“我有。有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