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 路过一片热火朝天的夜市,迟遇被那热腾腾的气氛吸引,想吃烧烤。
“二小姐, 你肠胃不太好。”冉禁不是很想她去,“吃外面的食物会拉肚子的。还记得之前那次吗,你和同学去吃了大排档, 回来闹肚子闹了许久,多遭罪啊。”
迟遇一骨碌从冉禁的大腿上坐起来,直视她的眼睛,对她假凶道:“你叫我什么?”
“……小遇。”
在迟遇的威逼利诱下, 冉禁总算是改口了。
“嗯,既然改口了, 大嫂疼小遇是理所当然的, 小遇想吃烤串嘛!大嫂让小遇吃嘛!”
迟遇哭唧唧地撒娇。
十六岁的她平时没少借着高挑的身形做成熟的装扮, 可毕竟还是个处于青春期的孩子,一旦发嗲, 毫无违和感又惊天动地。
“可是……”冉禁没料到迟遇说撒娇就撒娇,这技能一发动, 冉禁哪里是她的对手, 半天“可是”之后都没跟上半个字,脑子都差点被迟遇给萌断线。
“大嫂,不可以吗?我保证不会拉肚子!也肯定不会被我姐知道。好吗?好嘛——”
冉禁嘴上还在犹豫, 心里早就答应了, 只是迟遇撒娇恳求的样子实在太可爱, 冉禁私心想要多享受一会儿。
见冉禁还不答应, 迟遇拽着她的袖子哼哼唧唧地喊大嫂, 差点儿将她衣袖给拉开。
最后自然是冉禁投降, 带着迟遇去吃烤串。
去之前还跟她约法三章,不可以吃太多。
“嗯,听你的。”迟遇笑得眼睛都弯了。
迟遇并不是一个口腹之欲特别重的人,只是偶尔心血来潮想要解馋罢了,也没想吃太多。
她拉着冉禁穿过时不时蹿出火星子的小摊,塞了满耳朵的吆喝声,找了一家人最多的,跟冉禁说:“这么多人排队,肯定好吃。”
冉禁正在给林医生打电话,问她家里有没有备肠胃药,没有的话她得制备点儿回去。
虽然小遇说不会有事,可肠胃的脆弱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啊。
到这时候冉禁多少有些后悔了,不该被迟遇的可爱蛊惑,该拒绝的时候还是得坚决点拒绝。
冉禁看着身边笑得灿烂的迟遇,心想——我什么时候才能拒绝她呢?
可是,又那么不想拒绝她。
迟遇买了二十根串,分成两份,一份给冉禁。
“好吃!”迟遇说,“大嫂你快尝尝!”
冉禁吃了一口,想起小时候她和妈妈似乎也吃过烤串,也是在这样的夜市,周围人喝酒吃串,说说笑笑的声音很大,铺天盖地的生活气息。
活着的气息。
“好吃吗?”迟遇手里拿着签子,夜市的灯火将她带着一些稚气的脸庞照亮,活生生的,让人心动。
冉禁又吃了一口,淡笑着,发自真心道:“好吃。”
姐姐不在家这段时间,冉禁负责接送迟遇上学放学,保护她的安全。
无论迟遇补课到再晚,冉禁再忙,她都会抽出时间陪伴迟遇。
风雨无阻。
而迟遇也在刻意和冉禁拉近距离。
迟遇发现了,冉禁这人年纪不大性格却很古板,无论迟遇怎么和她套近乎,她嘴上是将迟遇从“二小姐”的身份转化为“小遇”了,可是举手投足之间看得出来,她还是觉得自己是司机、管家或是佣人这样的身份。
迟遇给姐姐发微信,不明白大嫂为什么感觉有点儿自卑。
迟理很快回复她,语气轻松:【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性格,不是吗?就像你,让你当个听姐姐话的乖宝宝,恐怕也很为难你吧?】
迟遇不解:【这可不是一回事。】
迟理回她:【我出门这么多天,也不见你问我在外面忙不忙累不累。小遇长大了不疼姐姐了,呜呜呜……】
别人家的姐姐都是长姐如母的形象,只有迟家姐姐是对妹妹娇声娇气。
迟遇真受不了她这个姐姐,好好安抚了迟理一顿后,迟遇打算给冉禁一个惊喜。
今天是周末,迟遇没有去学校,冉禁一整日都在公司,晚上回到迟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过半。
迟理给她买的公寓已经装修好了,这么晚了其实她可以直接住到公寓去,毕竟距离公司很近。
但她私心想回迟家。
迟遇应该已经回卧室了,有可能根本没法和她碰面,但只要想到这栋房子里有迟遇的气息,冉禁再累也想回来。
有迟遇在的地方,对她而言有种踏实的归属感。
没想到迟遇并没有睡,穿着孔雀蓝的绸缎睡裙坐在客厅香槟色的沙发上,开着阅读灯正在看书,见冉禁回来了,将书在雪白的大腿上一合,站了起来。
“二……嗯,小遇,还没睡?”冉禁在玄关换鞋,有点艰难地转换称呼。
这回不用迟遇提,冉禁就主动改了称呼,迟遇很满意。
“我特意等你。”说着迟遇将想要邀请她参加派对的事情说了。
“派对?”
冉禁想到迟理带她在众多派对上露面的事儿,气氛一向是她不喜欢的浮躁,她应付倒是能应付,但终究是不喜欢。很多时候她都是在硬撑,回来之后别说腰腿,就是脸也僵了。
但迟遇的邀请却完全不同,让冉禁心生向往。
更何况,迟遇还说——
“我想让你多认识点朋友。”
派对周日下午开始。
冉禁本来手头上一大堆的事情要忙,为了不让迟遇失望,这周剩下的时间里她几乎脚不沾地,效率奇高,中午饭都没时间吃,终于将所有的事在周日上午之前处理完了。
马不停蹄地让造型师送裙子来,回到迟家的时候口干舌燥,她这才想起来自早上喝了两杯咖啡之后,这大半天她都没有喝半口水。
迟遇穿了一件非常有设计感的黑色长裙,站在人群中,冉禁一眼就看到她了。
无论什么时候,迟遇都是人群中的焦点,是冉禁追逐的星火。
整个迟家别墅流光溢彩,非常适合派对气氛,酒水糕点早就备齐。
迟遇一回眸,目光和冉禁撞在一块儿,随即笑了,提着裙子快步向她走来。
很多年后冉禁依旧能够清晰地记得那一刻迟遇奔向她时,她心上仿佛能淹没全世界的心跳声。
……
夜里十一点,迟家别墅的欢乐气氛依旧在继续。
一辆车停进了车库前,管家将车门打开,一个疲惫的女人从车里走了出来。
用指尖轻轻揉着发胀了一整天的太阳穴,听见院子里有些音乐声,迟理原本有些阴郁的眼神渐渐变得冷冽而疑惑,慢慢抬了起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二小姐在开派对呢。”另一位管家解释道。
迟理手里拿着一把细长的黑伞,身上披着厚重的大衣,长发搭在肩头,带着一身黑沉沉的煞气往院子里去。
鞋跟在碎石路上敲击出有节奏的声响,走了两步,停了下来。
远远地,她看见院子里摆了一组沙发,冉禁坐在沙发的正中间,周围围了一圈人,全都是迟遇的同学和朋友。
他们在以冉禁为中心聊天、说笑,对冉禁特别感兴趣。
明明还有空位置,迟遇却不坐,非要坐在冉禁身边的沙发扶手上。
冉禁在她的陪伴下笑靥生动而灿烂。
这一切映在迟理的眼中,慢慢融入浓黑的眼眸里。
“这么热闹啊。”迟理笑着走过来。
“哎?姐,你就回来了?”迟遇赶紧将手里的酒杯藏起来,立即拿过来桃汁,喝了好几口,打算将自己身上的酒味当着迟理的面“毁尸灭迹”。
“怎么,不想我回来啊?”
迟理穿过人群,走到冉禁的身边,将手搭在她的肩头,对着妹妹笑。
冉禁因为迟理突然的出现和触碰,整个人僵硬了。
迟遇很坦诚地说:“怎么会,我这不是带大嫂认识更多的朋友么,你不是说要下周才回来?”
迟理“哦?”了一声,手沿着冉禁的肩膀伸到她的后颈,时轻时重地捏着,“是带你大嫂认识新朋友,还是趁机喝酒?”
还没成年的迟遇喝酒被抓包,只能打马虎眼。
迟理的手劲很重,冉禁皮肉发痛。
因为角度的原因,谁也没有发现异样,冉禁也不想让迟遇知道这些事,便放空自己,忍着。
“小禁。”迟理低头对她温柔地笑,“我带了礼物给你,跟我来。”
冉禁无甚感情地“嗯”了一声,随着她的话起身。
迟遇“哼”了一下,“就大嫂有礼物哦?”
迟理揽着冉禁的腰,已经将她带离了两步,听到迟遇的话回过头来笑,“我的宝贝自然也有,一会儿再给你。”
迟遇这才放过她。
齐瞳和其他朋友见“家长”走了,继续将酒拿出来,迟遇回到人群里也没了喝酒的兴致。
“有时候我真是搞不懂我姐。”迟遇对齐瞳说,“有时候觉得她俩恩爱得要命,有时候又觉得我姐缺点恋爱的神经。”
齐瞳吐槽她,“恋爱的神经?那你和你姐差不多,祖传的缺。”
迟遇一把掐在她怕痒的腰上,齐瞳惊叫。
……
昏暗的房间里,有清晰的血腥味。
冉禁握着右臂的伤口,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让她麻木。
面无表情地挨着墙,低着头,不言不语。
“好好接送小遇就行,她的朋友你认识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你不会把自己当人看了吧?”黑暗中,迟理的声音很平静。
随后,水声响起,她将手上冉禁的血一遍遍地洗干净。
就像是想要将肮脏的东西从她的手上彻彻底底地洗去。
冉禁没有对她的话发表任何意见。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可当迟理又一次这么对她时,她发现其实自己还是会和“人”一样,会感受到疼痛和难过。
“不行哦。”迟理的声音这会儿带上了一点笑意,“你哪有这个资格。”
暴雨说下就下,迟遇正好又忙着学习小组的事情,给冉禁发微信说别来了,今天也不知道要几点放学,她自己回去就好。
暴雨下了一整天,电闪雷鸣。
晚上九点半迟遇才和齐瞳她们从教学楼出来。
齐瞳见昏暗的操场深处有个人撑着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吓了一跳,害怕地拉住迟遇的胳膊,“遇姐!有鬼!”
迟遇看了一眼,敲齐瞳的脑门,“鬼你个头,那是我大嫂。”
迟遇从齐瞳的伞下冲了出来,冉禁急忙上前来迎她。
迟遇钻进冉禁的伞底,带了一身的雨水气,问她:“不是说不用来接了吗?等了多久?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风雨将灯火浇得晦暗,连同冉禁的半张脸都被阴影覆盖。
这个角度是冉禁一早就选好的,正好能够避开迟遇的视线,将嘴角的结痂遮掩。
“雨太大,我……你姐怕你回去不安全,就让我来接你。你在学习,我就没打扰你了。”
冉禁担心迟遇的安全是一,思念迟遇也是一。
她很想见迟遇,即便用尽所有的勇气,等了一整晚,见到迟遇本人也无法将自己真实的心思倾述给迟遇,她也愿意这么做。
她知道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迟遇有任何超越姑嫂关系的交集。
迟遇是纯净的神明,被冉禁供奉在心灵神殿的最高处,不可染指,也舍不得染指。
那些一厢情愿的守护,对于迟遇而言只是“亲人”之间的照顾,是因为迟理才有的呵护。
这就够了。
她只想要迟遇幸福,即便这幸福之中没有属于她的位置。
迟遇喜欢吃的菜,想去的地方,所有的喜恶,所有可爱的点滴,冉禁都记在心里。
有时候迟遇自己都忘了,冉禁还帮她记着。
那部电影里的雪山非常美,冉禁在看电影的时候就被那壮阔的雪景吸引,没想到迟遇也很喜欢。
看完电影出来之后,迟理去一边接电话,迟遇看着夜空还在回味电影里的场景,开心地对冉禁说:
“咱们以后一起去取景地玩吧,真的好漂亮!”
冉禁满口答应。
她知道迟遇所说的“咱们”,指的是她和她姐以及冉禁的三人行,并不是她俩单独的约定。
可即便如此,冉禁依旧很开心。
当晚冉禁就开始查航线和住宿,以及当地的饮食和温度,需要带什么穿什么……
不过迟遇只是随口一提,很快就抛之脑后,繁忙的学习让她没再想起这件事。
冉禁将那部电影的海报,关于雪山的一角镶入了相框里,放到了办公桌上,成为这单调的办公桌上唯一的修饰。
这是她的秘密,迟理也不太容易发现。
在强压的工作喘息的间歇里,只要看到这片雪山,看到小遇喜欢的地方,冉禁就能恢复一些精神。
她曾经幻想过有朝一日小遇能够想起她曾经想去的地方,幻想过在白雪皑皑之间,她和迟遇一起眺望碧蓝色的湖泊。
真好啊……
带着习以为常的疲惫和疼痛,冉禁在半梦半醒间为自己勾勒出了这个场景。
可惜,应该是没机会了。
从有记忆以来,她所有渴望的东西,为她短暂停留的幸福,最后都失去了。
那些温暖只是幻想,小遇,更是她无法企及的美好。
即便再喜欢,再珍惜,这次也一样,会失去的……
总有一天她会如同刮骨剜肉一般,离开迟遇。
难过的情绪挤压着她的心,眼泪沿着眼角往下落。
朦胧之间,她从梦中醒了,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酒店的床上,眼前拉了一半的纯白百叶窗之外,是白到发光的雪山。
冉禁一时怔住了,这是小遇喜欢的电影取景地。
是她放在办公桌上,向往了许久的地方。
分不清梦与现实的冉禁还有点儿懵,身后的人似乎察觉到她醒了,柔软的身子贴上来,将她满满地抱入怀中,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后脑勺。
昨晚两人温存到很晚,迟遇眼睛还没睁开,想到冉禁在她怀里禁不住又不舍得停的模样,先柔软地笑了起来。
“小淙姐姐……”迟遇带着昨夜的甜蜜,轻声在她耳边说,“不累吗?醒得这么早。”
嗅到冉禁身上的香味,迟遇的手臂将她搂得更紧,在她温热的颈窝里继续睡了过去。
玻璃窗上倒映着迟遇拥着她的画面,窗外是她惦记许久的雪山。
这间酒店房间是俯瞰全景最佳位置,所以昨晚迟遇才没有将窗帘全部放下。
昨晚,迟遇还将她抱到了窗台上……
那蓝色的湖泊和包围着它的雪山,和此刻她与迟遇的姿势一模一样。
冉禁似乎想起来了。
她和迟遇真的来到了取景地。
而她和小遇正式在一起,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
刚才是在做梦吗?
冉禁抬起手,抚摸压在她腰上迟遇的手臂,感受到此刻身后的人和自己不着一物时,冉禁脸上一红。
到底哪个才是梦啊?
冉禁不解地回头,想找到更多真实的证据。
迟遇被她的动作弄醒了,看见她脸上还带着泪痕,迅速清醒过来。
她太了解冉禁了,即便过去了半年的时间,冉禁依旧会做噩梦。
梦里,冉禁还会孤身回到寂寞的岁月里,还会难过。
有时候刚睡醒的时候,的确会分不清梦与现实。
“现在才是现实哦。”迟遇支起身子,贴着她,温柔地引导着,“我才是真的。”
梦和现实衔接得太紧,似乎刚才冉禁还在雨里等着喜欢的人,为了见迟遇一面在雨里站了两个小时,此刻她就被迟遇拥着了。
冉禁被迟遇的热情弄得心头极速发烫,迟遇发现了这点,握住她的手,带她往下去。
“如果还不信的话,来这儿试试呢?”迟遇单手撑在冉禁的脸边,诱惑又妖娆地笑。
烫着冉禁的热度让她在迷离间确定了,这是现实。
她真的和迟遇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