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冉禁的虹膜, 怕夜长梦多,当晚迟遇就去了齐瞳的工作室,和齐瞳一块儿将迟氏集团购买的对月轨道全部锁定。
等忙完一切之后, 已经是凌晨三点。
齐瞳都快被她熬干了,给个枕头就算抱着房梁都能睡着。
可是看迟遇没睡, 她也舍不得留好朋友一个人待着, 何况这当口还是好朋友最需要陪伴的时候。
今晚发生的事,迟遇原原本本地跟齐瞳说了。
她需要齐瞳为她办事,为她查出真相,所以不能对她有任何的隐瞒, 即便是让人尴尬的情感纠葛。
要是隐瞒任何一个细节, 有可能导致在调查的过程中被模糊重点, 错过最关键的线索。
听完这些不可思议的事之后, 原本伶牙俐齿的齐瞳居然找不出半个字来安慰她, 自己下巴都忘了合上。
至亲的姐姐惨死,死因不明,杀死姐姐的很有可能是姐姐亲密的前任恋人。
迟遇之前和这位前大嫂的关系还挺好……
这都罢了, 如今又炸出一条更让人瞠目结舌的真相——原来前大嫂对她一直都抱有特殊的感情。
这让本就迷雾重重的案子, 又多了条满是荆棘的岔路口。
迟遇在短短一个月之内,连续遭遇到的变故,换成别人恐怕一辈子都消化不了, 而迟遇却在这个时候启动了夺回迟氏集团的计划。
齐瞳非常佩服她, 遇姐还是我遇姐。
齐瞳亲手给她煮了宵夜回来,坐在沙发上的迟遇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说:“你吃吧, 我不饿。”
“怎么能不饿?这一整天都在忙活, 根本没吃一口饭, 我都看着呢。人是铁饭是钢,明天还要干大事,不吃饭的话力气都没有,怎么让你姐沉冤得雪?”
听了她的话,默认片刻的迟遇坐直了,拿过她煮的面条,吃了两口。
“火腿肠香吗?”齐瞳捧着另一碗热乎乎的面,像只抱着过冬食物的鼠兔,期待得到迟遇的褒奖。
迟遇直视着她,说:“冉禁对我姐下毒手这件事,与我有关吗?”
齐瞳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个问题实在很难回答,再香的火腿肠都拯救不了。
特别是作为外人的她,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迟遇自己开口了:“在我印象里她俩一直都很相爱,从冉禁到我们家开始,姐姐对她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不仅帮她治好了伤,还让她读书,教她生意上的事,把自己辛辛苦苦救回来的迟氏交到她手里。她看上去也对姐姐很好,很听姐姐的话。表面上看,只要是姐姐让她办的事她都没有二话。无论多远的地方,说去就去了,多繁杂的事情,说做就做了。我以前一直觉得,她俩一定是老天爷亲手捏出来,两枚只能与彼此完美嵌合在一块儿的齿轮……”
说到这儿,迟遇自嘲地笑笑。
中学时代的迟遇有很多追求者,她也曾经和同学约过会,拉过手,可整个约会的过程中她都在想别的事,觉得在这儿和个不熟悉的人看夜色,聊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纯属浪费时间。
从那之后,她就对“谈恋爱”这件事失去了兴趣,一心只想好好搞科研。
要是说这世上有谁的恋爱是能给予她期待感和安全感的,那一定是姐姐和冉禁。
她们俩的相识本就充满了戏剧性,姐姐对冉禁的呵护,以及冉禁对姐姐的唯命是从,让她俩的爱情蒙上了一层戏剧里才会有的浪漫色彩,而之后的相处更是相濡以沫的典范。
谁能想到,眼睛所看到的只是幻象。
在这绚丽的肥皂泡里,藏着一戳就碎的危机。
姐姐和冉禁的情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跟我有关吗?
冉禁对我的情感,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看到一贯心如金石的冉禁为她痛哭的那一幕,迟遇不得不这样质问自己。
还是说,我从来都没看透过这两个人的关系?一切都是假的。
密码用的是我的生日,因为我出了意外这么慌张……冉禁的情感已经很明显了。
既然冉禁对我有感情,为什么又与姓路的警察关系匪浅?难道只是单纯的肉.体交易?
平心而论,以她对冉禁的了解,冉禁不该是那种人。
可说到“了解”,迟遇已经不明白习以为常的真相里的“真”能有多少。
潘多拉的魔盒已经被打开,迟遇的脑子里有无数的问题。
齐瞳陪在她身边,看她陷入了沉思,也没有打断她,而是将她手里已经变坨的面拿走,去厨房重新煮一碗。
“谢谢……”迟遇疲惫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嗐,这么多年的闺蜜,咱们俩之间还提什么谢谢。”齐瞳说,“我就希望你能吃饱了饭去好好睡一觉,睡醒了没烦恼。”
明亮的厨房里传来阵阵香味,给了迟遇一种久违的,家的温暖感。
虽然胃口依旧不好,什么也不想吃,但她不想浪费齐瞳的一片好意,将宵夜解决之后,去洗澡、强迫自己快点入睡。
她想入睡,明天冉禁就要召开关于月区开采权的新闻发布会了,她要在新闻发布会上对冉禁宣战,夺回姐姐苦心经营的迟氏集团。
她需要睡眠,需要无梦的夜晚换回一颗清醒、理智的大脑。
可能真是因为齐瞳给她煮的那碗面的缘故,身心交瘁的她真的很快睡着了。
但没有逃过一场和现实回忆几乎一模一样的梦。
在看视频监控的时候,迟遇还跟齐瞳说,冉禁就是一个非常冷静的人,这些年她几乎没见过冉禁情绪失控。
除了那一次。
出国读书的第一年,迟遇在异国他乡生了一场大病。一开始她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并没有在意,没想到因为她一时的疏忽,迅速发展到了病危的程度。
姐姐和冉禁得到消息后,立即赶来。
迟遇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等她醒来时,冉禁刚刚替下昨夜陪在这儿一夜没睡的迟理,正要帮她翻身。
“大嫂……”迟遇用微弱的声音唤她。
冉禁发现她醒了,精神一震,上前握住她的手:“小遇,你醒了,难受吗?”
迟遇感觉浑身都疼,记忆也不知道停留在什么地方,迷糊地看着她,见冉禁原本就红肿不堪的眼睛里全是眼泪,又是高兴又是心疼,凝视的双眼都不舍得眨动。
这样的冉禁她可从来没见过。
迟遇虚弱地笑:“你怎么来啦?还哭了……我姐滑雪摔断腿那次……大嫂你都特镇定,怎么……现在哭成这样?我还活着呢。”
冉禁听她这么说,才发现自己的失态,立即放开了她的手,用手背将脸庞上的眼泪拭去。
医生来了,帮迟遇检查了一番,而情绪已经全部收回去的冉禁站到一旁,给迟理打电话,说小遇醒了。
迟遇在昏沉见目光发滞,停留在冉禁身上。
她看见冉禁在努力地将起伏的情绪压抑下去,可脸上的憔悴和担忧却是无法掩藏的。
那时的迟遇看冉禁的模样,还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她才这么悲痛又焦虑。
没想到半个月后她就出院了,很快康复,迅速重新投入到学业之中。
之后她还给冉禁发微信,说当时醒来看到大嫂哭,可真是吓死了,以为自己活不成了。
冉禁很快回复说:【一个人在外面,我和你姐都照顾不到你,自然担心。你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适要立即去医院,好不好?】
繁忙的学习和生活让迟遇没有去细想当天冉禁为何突然暴露出来的情绪,也很快抛之于脑后。
但在这个被迟遇亲手探索出真相的夜里,迟遇的思绪仿佛再次回到了那间病房,再次想起了处于情绪崩溃边缘的冉禁。
这些年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或是偶尔想不通的情愫,此刻都有了归处。
……
在梦里,狂风呼啸的悬崖边,迟遇质问冉禁:
“你把我姐姐当成什么了?”
而对面的人却像是感受不到任何的疾风和控诉,沉默着,身影如烟如雾,易散易碎。
冉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如往常,无言又甘愿地落泪,一滴滴烫在迟遇的心头。
……
第二天醒来,迟遇头痛欲裂,向齐瞳讨了两片止疼药吃。
齐瞳已经为她准备好了一切,问她:“你真的要这么做。”
迟遇微微抬眉。
“不怕她和你玉石俱焚,真的毁了迟氏集团么?”
“不会。”迟遇很快回答,“手里的刀要是掉了,还能再捡起来用。可要是断了,就杀不了人,达不成目的了。她不会舍得毁掉迟氏集团。”
齐瞳好奇:“那她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这个集团?为了钱?”
迟遇穿衣服:“暂时还不知道。”
齐瞳:“……”
“不过不要紧。”迟遇打开手机,输入冉禁的公寓地址,“我要做的就是让她吐出不该属于她的一切,将她送进警局。等一切尘埃落定,倒是可以听一听她的故事。”
这一刻的迟遇更加自信,因为她知道自己手里握住了一柄能够“击杀”冉禁的致命武器。
这晚,迟遇在冉禁的新闻发布会后,当着无数媒体的面,和冉禁共舞,与她“亲密无间”“耳鬓厮磨”。
就算旁人感受到了她们俩之间的暗潮汹涌,知道她们的争锋相对,这一切都有可能是迟遇的计谋。
但最后那个石破天惊的吻无疑带着极其确定的含义,连同那段将冉禁列为嫌疑犯的录音,把她良好的公众形象彻底击碎。
迟遇并不害怕身陷泥沼。
一身的污泥比起多年来被欺骗,最后还以悲惨的结局结束一生的姐姐,根本不算什么。
她给了冉禁最后的机会,她给她机会说出一切,但是冉禁依旧没有开口。
这是一场注定要发生的生死对弈。
那个热情的吻结束之后,迟遇将冉禁从怀里放开了,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她发现冉禁迅速握住了右手的手腕,在检查袖扣是否被解开。
确定袖扣好端端地扣着时,冉禁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在盛怒的情况下,下意识的第一个举动却是这样。
迟遇看似漫不经心地,将这反常的举动记在了心里。
冉禁什么也不想说,就要离开。
迟遇也没想挽留,她知道冉禁这个人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只要对月轨道还在她手里,她就占据了绝对的主导权。
她勾勾手指,冉禁就得来她身边。
迟遇在冉禁耳边轻笑着说:“明天见。”
冉禁这才发现,自己的耳尖已经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
有可能是在和迟遇共舞时,也有可能是在与她接吻时。
而此时被她这句近在咫尺的话弄得如火烧一般滚烫。
冉禁加快步伐离开,徐经理立即通知安保清场,将所有的媒体人都请出去,但没让他们真的离开,希望能够交出录像设备。
媒体人一听,怎么可能交出这惊天爆料?立即从另一个安全出口逃走,誓死要保全自己的kpi。
陈管家跑上来,一头的汗,很为难地对着迟遇,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将她劝走。
迟遇也没为难他,对陈管家礼貌地笑了笑,见还有一小波正在“逃难”的媒体人倾斜着身子拼命想要再拍她两张照片,她大方地站在原地,摆好笑容,让他们拍个够。
……
迟遇离开illi酒店,回到车里时,发现有个人怒气冲冲地追上来。
迟遇用眼角瞥了一眼,是路司勍。
“你给我下来!”路司勍一脚踹在迟遇的车门上。
迟遇隔着敞开了一半的车窗对她笑:“路警官,请问我犯了什么法?”
路司勍今晚的打扮让人没办法将她和“警察”联系在一块儿,更像是来交集应酬的千金小姐。
但她的脾气可是一点都没变。
“你已经知道小禁对你的心思了对吧,居然还这么做。”路司勍单手撑在车窗上,像一只盛怒的斗牛,“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良心?”迟遇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用好奇的语气说,“对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轨的前任大嫂兼杀死亲姐的凶手,提‘良心’这两个字,是不是有点太可笑了?”
路司勍深吸一口气,迟遇靠近车窗,眼底尽是咄咄逼人的冰冷。
“说起来,咱们还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吧,路警官。我知道你和冉禁很熟,关系非比寻常,看来你对她还是很了解的。既然如此,我更不明白了,为什么你还要站在她的立场来替她说话。你也是她万千利用对象中的一个,竟还这么心甘情愿,真让人钦佩。”
路司勍咬紧了后槽牙,盯着迟遇的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
“你以为你知道了一切,但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迟遇颔首,笑了笑:“我的确有很多想不明白的,那劳烦路小姐告诉我,她是怎么出现在你车里的同时,又出现在我姐休息室后门的监控里的。”
路司勍听到她这句话,愤怒的情绪有了一丝微妙的转变。
“看来路警官也被蒙在鼓里了啊。被当成傻子的感觉不好受吧,这点我还是可以理解的。如果路警官哪天在无意间想起了自己是人民警察这件事,觉得心有所亏的话,可以来找我聊聊。”
说完迟遇给了她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随后很快消失。
路司勍站在停车场,听到身后有媒体人刻意压低但还是难掩兴奋的议论声,她便很快离开了。
回到酒店休息的房间里,冉禁已经走了。
路司勍问徐经理冉禁上哪儿去了,徐经理也不知道,也在到处找她。
路司勍给冉禁打电话,冉禁没接,过了一会儿给她回了微信。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路司勍看着手机屏幕,没辙。
一口气卡在胸口,堵得她五脏六腑都要冒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