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禁从重症监护转到普通病房, 再到后来渐渐好转,迟遇一直都陪在她身边。
都不用迟氏集团来找冉禁,迟遇在出事后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董事会。
在国内给冉禁当助理的时候, 冉禁已经跟她交待过了,现在迟氏集团的哪些人是值得信赖和托付的。
迟遇得留在冉禁身边照顾她, 便逐一联系了冉禁信赖的高层。
柯正兴, 柯叔叔,就是迟遇选中的托付对象。
柯叔叔是迟氏的三朝元老了,当初是父亲一手提拔上来的核心骨干,迟氏最艰难的时候他没有离开, 时至今日已经为迟氏效力近三十年。
柯叔叔立即派人来海外协助迟遇, 同时也让她放心, 就算她和冉总都不在国内, 集团里的所有项目他都会盯着, 绝不会出纰漏。
“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迟遇听到这句坚定的话,心里多少踏实了一些。
不过她离开国内时已经在集团内部安插下了自己的人, 无论国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冉禁醒了之后,果不其然立即惦记起国内的工作。
“你好好养病,集团里的事我都安排好了。”
迟遇坐在床边的躺椅上, 剥掉桃子的皮, 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正好能入口的大小,用叉子叉起,递到冉禁的嘴边。
“如果你乖乖吃个桃子, 我就给你看看现在所有的项目进度。”
见迟遇像哄小孩一样哄她, 冉禁有点哭笑不得。
“小遇, 别闹了。虽然我出来之前交待好了很多事,可是我没计划在外面待这么长时间,只怕各项目后期的推进都要耽搁,这可都是烧钱的正事。”
见冉禁很不放心的样子,迟遇一手拿着叉子,一手将平板拿了过来,打开集团内部的系统,用柯叔叔给她开设的权限,把现在迟氏所有项目的进度和反馈报告打开,一一跟她解说。
冉禁认真地看着,越看越觉得惊讶:“小遇,你很厉害,全都有条不紊。”
这些日子迟遇一直都待在冉禁身边守着她,冉禁基本上都处于昏迷状态。冉禁昏迷的时候,迟遇就抱着电脑和国内的柯叔叔连线,一块儿处理集团的事。
从柯叔叔那边她学到了很多,柯叔叔夸奖她特别聪明,不愧从小到大都是学霸,就算不是自己专业领域的事,一教就能举一反三。
集团里的事迟遇没少出力,不过她从来都不是喜欢邀功的性格,就说:
“都是柯叔叔在处理,我隔着太平洋呢,只能打打下手。怎么样,现在可以好好吃口桃子了吧?”
冉禁还要说什么,迟遇直接将桃子顶在她唇上了,没给她继续絮叨的机会。
“好好吃水果,补充维生素。吃完桃子我再给你切个橙子。看,那边一大盘的水果,你都得慢慢吃完。”
冉禁安静地吃桃子,看了眼堆成小山的果盘,已经有点饱了。
迟遇说到做到,桃子喂完了,又去切橙子。
依旧是将果肉切成一口吞的大小,端到冉禁面前,叉起一块,要继续喂她。
冉禁刚才被她喂了一顿,浑身不自在,看她还要再喂,忍不住说:“……我自己来。”
“你想自己吃,倒是看看手能不能抬起来啊。”
冉禁在刚清醒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仅伤了腿,一只手骨裂,一只手软组织挫伤,动一下就疼,想要拿起叉子自己进食恐怕暂时还做不到。
冉禁有点尴尬,迟遇轻笑了一声后,想到了在盘山公路上的生死一瞬,过去了大半个月,依旧令她后怕。
迟遇特别真诚地说:“冉姐为了我救我差点儿把命都搭进去,让我喂你吃点儿水果怎么了?是不喜欢吃橙子,还是不喜欢我喂你?”
冉禁立即说:“没不喜欢啊。”
这个回答一语双关,喜欢橙子,也喜欢迟遇喂她。
迟遇能清晰地察觉到冉禁在否认自己的“不喜欢”时的迫切,生怕迟遇会误会她。
其实以前冉禁也是这样,对迟遇从不会说一个“不”字。就算是为难的事情,只要迟遇撒个娇,她立刻就会投降,毫无原则。
现在的迟遇回溯过往,很多细节早就印证了冉禁的心思,可惜以前的迟遇因为姐姐的原故一直都将她当成大嫂,从未往这方面想。
即便是现在,她依旧觉得有些陌生,且不可思议。
而冉禁却在说完之后,暗暗地后悔……
冉禁额头缝了六针,手臂、腿和脏器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如今脱离了危险,自理能力却大打折扣,需要人照顾。
当然可以请护工,但迟遇不想将冉禁交给别人。
迟遇买了一只黄皮黑爪肥肥的小狐狸玩偶过来,给冉禁解闷。
冉禁看着眯着眼睛憨态可掬的小狐狸,觉得这么可爱的小玩偶和自己的年龄不太相符。
但一想到是迟遇为她挑选的,又舍不得冷落它,将它放在枕边,每夜和小狐狸一块儿入睡。
这一场从天而降的车祸,宛若时光倒转,好像回到了冉禁刚刚来迟家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浑身是伤无法自理,迟遇帮她擦过身洗过头发,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吃饭,扶着她如厕。
“小遇,我自己可以的……”
当年的冉禁站都站不起来,如厕的时候迟遇不嫌她,心无城府地帮她,甚至直接动手脱裤子。
而现在,面对窘迫的冉禁,以迟遇的立场也不好坚持,只能将她扶进卫生间之后就出去了。
“有事叫我啊。”迟遇在门外说。
“嗯……”
隔了一会儿,冉禁没听见她的脚步声,问道:“小遇?”
迟遇果然还站在门口,听到她呼唤立即就要推门进来:“我来了。”
“等一下!”冉禁赶紧说,“我是想让你走得远一点!”
迟遇:“……”
这卫生间比不家里,也不比公司,虽是单间病房,但卫生间很小,还没有音乐声遮掩尴尬。
迟遇心里挂记着冉禁,怕她自己撑不住,所以堵在门口没走。
她俩相当于只隔着片薄木板。
一想到这,冉禁就没法放松。
迟遇听她这么说,明白了,清了清喉咙道:“有事你喊我。”
“嗯,不会有事的,放心。”
迟遇走回床边,用手机放音乐,将声音调大。
卫生间里好不容易自己坐下来的冉禁听到了音乐声,她撑着下巴低着头,长发垂在脸旁,暖融融的感觉包裹着她的心。
她知道她不能这样,可是又情不自禁。
……
“你怎么会出现在盘山公路上?怎么会知道我有危险?”迟遇给冉禁削苹果的时候问她。
冉禁打了个闷嗝,跟迟遇求饶说真的吃不下了,迟遇便自己吃了起来。
“我本来就是来找你的。”冉禁说,“我听小张说,你把助理的工作重新交接给她,要回fpiu一段时间,我想应该是在国内待得太久,你公司那头催你了吧。正好当时我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了,到a城出差,和fpiu相隔不远,就想着来看看你。本来要打电话给你,你手机一直接不通,打到fpiu才知道你要去天文台,我就开车过来碰碰运气了。”
通往天文台的盘山公路信号烂得很,迟遇是知道的,手机信号时有时无。
从a城前往天文台,必然要经过这段盘山公路。
要是到了天文台,手机肯定有信号,就能接到冉禁的电话了。
只要迟遇还没到天文台,冉禁沿着这条路下来必定会和迟遇相遇。
大概是前一段时间要思索、提防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迟遇本能地在分析冉禁突然出现的事。
不怪她多想,冉禁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凑巧,换成谁都什么她会恰好出现在紧要关头。
迟遇安静地吃完苹果后,跟冉禁说:“撞我车的那辆沃尔沃前段时间已经被打捞上来,警察来找过我,开车的是个白种男人,有吸.毒的前科,无业,我确定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更没有私人恩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盯上我。”
冉禁帮她分析:“根据你出事的地点来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应该是跟着你到了没人也没监控的地段,有预谋地动手。”
迟遇眉毛微抬:“大概是我查到了一些见得不人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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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迟遇出事的当天,将冉禁紧急送入医院后,在手术室外,迟遇接到了齐瞳的电话。
“什么?你也被车撞了?”迟遇盯着发亮的手术室的灯,听见电话那头齐瞳说的话,她头皮发麻,“怎么回事?你现在怎么样了?”
“我没事……幸好被路过的,咳咳路过的警察同志救了,就擦破点皮而已。”
齐瞳在那边说话有点支支吾吾的,迟遇只当她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难,还没缓过神来。
迟遇听她这么说,紧绷的心稍微舒缓了一些,随后跟她说了盘山公路上的险情。
听到这个堪比好莱坞灾难大片一样的事情经过,齐瞳大大地“啊”了一声:“卧槽,不是吧,这么可怕!那你冉姐人呢?!”
“还在抢救……”迟遇的声音弱了下去,想到冉禁浑身是血的模样,心被锥得难受。
齐瞳那边安静了片刻,才说:“你冉姐是真的在意你。换成任何人都很难做到以命换命。小遇,跟你说句真心话,咱俩这么多年的发小,可这么可怕的事儿,换成我估计都会犹豫一下,人都是有求生本能的。我觉得你冉姐要不是把你的命看得比她的还重要,要么就是有自毁的倾向。不然真的没法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下定决心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迟遇在电话这头沉默着。
她知道齐瞳看得挺准,她更知道冉禁二者皆有。
内疚的情绪在心口不停地沸腾,她捏了捏鼻梁,转了话题:“咱们同时遭到了暗算,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咱们查到了关于周宇出事的时候来。我觉得这事应该和周宇有关。”
齐瞳重重地“嗯”了一声说:“我也是这么觉得。周宇这件事太蹊跷,要不是一点点找行车记录仪,根本就不可能发现现场出现过两辆120这件事。大概是咱们碰到了谁的底线,来索命的。”
迟遇冷笑了一声:“要是没这场杀人灭口,我还不确定周宇就是真正的突破口。这么一来倒是让我确定了方向,周宇一定有问题。你这段时间小心一点,尽量别出门了。等冉禁的情况稳定了我就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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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宇和冉禁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冉禁肯定知道姐姐死亡的真相,可是迄今为止,冉禁没有想要告诉她。
早在那场图穷匕见的新闻发布会上,迟遇就问过了冉禁,但她没说。
为什么她闭口不谈呢?
如果她不是杀死姐姐的凶手,那么就又回到之前设想过的可能。
有人扮成了冉禁的样子,杀死姐姐,想要嫁祸给她。
难怪她们查到了周宇的时候就遭遇危险,肯定是和这两张长得极为相似的脸有关。
联系姐姐在死之前给冉禁打了那一通电话,应该是姐姐临终之前需要给冉禁交待什么。
姐姐将最后的时间留给了冉禁,会不会是让冉禁为她办什么事,也为她瞒什么事。
而迟遇,就是她最要瞒的人。
这一切很合理,但再合理都是迟遇的猜测。
在这庞大的黑幕之后,不知道上演的是一出什么样的剧目,有可能和迟遇所想一致,也有可能完全不同。
但迟遇知道,自己一定要查下去。
为了姐姐,也为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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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禁听了她的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迟遇:“你不问我查到了什么吗?”
冉禁颦眉蹙頞,拉住迟遇的衣袖道:“我不知道你查到了什么,但是很明显你已经被人盯上了。小遇,你听我的,迟氏集团我肯定会给你,但……”
“但不是现在。”迟遇替她说完。
冉禁不置可否:“你能不能留在这儿,暂时不回国?等我将国内的事情处理完了,你再回来。”
迟遇凝望着她,眼里看不穿的情绪摄住了冉禁。
“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冉姐,你能告诉我吗?”
和上一次的万念俱灰和痛苦相比,这时的迟遇问得很平静,平静到冉禁几乎不敢回望她的眼睛。
冉禁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的开口:“这件事我们之前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小遇,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
知道冉禁又要重复以前说过的话,迟遇打断了她,用低沉,但毫无侵略性的柔软声音说:
“之前我已经问过你了。但是我现在想要再问一次。冉姐,我姐是你杀的吗?”
夕阳落在冉禁的瞳孔里,将她双眼染成了琥珀色。
吃完了水果后,被迟遇细心地抹上了唇膏的双唇微微张启,落下了两个字:
“不是。”
一颗巨石从迟遇的心头落下,却没有让她情绪有太大的起伏。
听完冉禁的回应,她微笑着“嗯”了一声,说:“我相信你。”
冉禁没想到她会这么平静地接受自己的回答。
如碎星般灿烂的笑意,和那句再平实不过的“相信”,让冉禁鼻尖发酸。
迟遇低下头努力将难过的情绪从心里挤出去,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深呼吸了两下,笑着问冉禁晚上想吃什么。
作为成熟的成年人,隐藏自己的情绪是一门必修课。
冉禁也很快调整好思绪,无奈地说:“你一直喂我吃水果,这会儿真的一点都不饿,还撑着呢。”
“你还记得吗,以前你跟我说过水果不算饭,非要让我按时吃饭。怎么这会儿到你这就耍赖?”
冉禁被她说得一时语塞。
迟遇一副家长宠溺的语气说:“多少吃点吧,我给你买点排骨汤,能吃多少吃多少,行不行?”
冉禁可以对这个世界铁石心肠,对自己满不在乎,唯有对迟遇的话无所不应。
这条命都可以交给她,何况是为她喝一口排骨汤。
坐在病床上的冉禁乖顺地点了点头,说:“不要太多,好不好?”
迟遇感觉不按照她的话来简直就是欺负她,难得颠倒了辈分,温柔道:
“好好好,就来一点儿小鸟胃的分量,正好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