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人怎么是湿的?”新来的声音中某一个问道。他摸上了梁飞的胳膊, 随手一捏就挤出了不少雨水。
“害,别提了,本来装货的时候还都好好的,装好之后就差关门开车了, 结果突然有几个醒了过来!这可给我们一通忙活得哟!”
货车司机踢了踢梁飞, 又踹了下另一个人,努力回想着:“跑了有……四五个?不记得了, 当时恰好是雨最大的时候, 他们突然醒来冲进雨里, 想要逃走, 我也只能冲出去追, 连楚教授都追出去了。”
“楚教授那小瘦身子板,怕是一个也追不到吧, 哈哈!”说话的人已经抓住了梁飞的脚踝,“老六,你抬他胳膊,这个不胖, 搬起来容易。”
货车司机还拿着手电筒到处转,“嘿嘿”一笑, 接着说道:“诶呦,你可别看楚教授那小身板儿, 他可厉害着呢!倒是我,一冲出去就被大雨迷了眼睛,伸手在雨里乱跑, 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清,愣是一个都没找着。人家楚教授可不是跟我一样什么都准备就跑出去……”
“难道他带了伞?”老六双手伸进梁飞的胳肢窝, 和老五配合,一下子把梁飞抬了起来。
“我去!这人看着不胖,倒也是不轻啊!”老六惊道。
老五也觉得有些吃力:“是不是衣服浸了太多水?先放下,我们把他衣服脱了。”
“诶,你们听我说啊,我可得好好讲一讲楚教授!诶呀老大你推我干嘛?”
“你讲你的,我进来数一数这次总共多少箱新货。”
老大和货车司机换了个位置,司机继续讲:“人醒了是为什么?肯定是因为药没打够啊!人家楚教授直接跑到旁边抓了一把针管才跑出去,追上一个就扎一针!我是没看见,老赵看见了,他说楚教授都不用真追上人,直接瞅准了方向,把针管当飞镖扎出去!那么大雨,他一扎一个准!”
“你这可就有点儿玄乎了啊
”老六说着,和老五四手一通乱摸,把梁飞的羽绒服脱掉,又把他的鞋子脱掉,这才又把人架起来。
“啧,好像也没有轻多少呀?”老五掂量着说道。
“哪儿那么多事儿,反正都是要抬下去的,管他是轻是重呢。”货车司机说道,顺手抬起旁边的纸箱子,“老大,数完了吗?数完我搬了啊。”
“十四、十五……十八!搬吧,数完了。”
梁飞闭着眼睛不敢动,只庆幸他刚才嫌弃羽绒服太湿,把手机放在了裤子口袋里。
老五老六把他抬下车厢,继续往灯亮的地方走。货车司机和老大跟在后头,一人一箱子货。
“对了,这次谁打的药啊?一下子跑了这么多,还惊动了楚教授,要怎么罚呀?”老五十分八卦地小声打听。
货车司机“嘿嘿”一笑,压低声音:“这个啊,大概下次我再过来的时候,你们自己就能看到了……”
“噗呲!哈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这可不跟老二老三和老四他们一样了吗!”
两个人笑得打颤儿,梁飞都能感觉到一颠一颠的,货车司机也跟着他们一起笑。他们不敢大声,硬压着的笑意像是老鼠的吱吱乱叫。
梁飞小心翼翼把眼睛打开一道缝。亮光的地方其实很昏暗,只能照亮一小块儿地方,他周围的四个人的脸还都浸没在黑暗里,看不清长相,但是他却能感觉到,虽然其他三人笑个不停,老大却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别笑了,小心哪天你们也犯个什么错,落得个同样的下场。”老大说着这话,似乎很是害怕,忍不住打了个颤。
“太可怕了,我现在想起老三那张脸,我还忍不住发抖……”他喃喃低语,身子似乎真的开始打颤。
“老大的胆子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小啊,哈哈哈哈!”货车司机笑道。
“你看到他那张脸,你也会害怕。”老大有点儿生气。
可是货车司机不信,他抬了抬下
巴:“老五老六,你俩给老二老四打针的时候,害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不都一样,无非就是那两张脸格外的丑罢了,哈哈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嘻……这话说得没错!就是比其他人丑些,此外没区别!”
“嘘——”老大严肃,“别笑了,小心把它们吵醒……”
“你看,说你胆小你还不承认。”货车司机还在讽刺。然而老大这声令下,老五老六立马闭了嘴。他还想再说什么,但也只能讪讪闭嘴。
他们很快就到了灯亮的地方,门被打开,里面走出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直冲老大质问:“昨天的任务没做完?”
“嗯。”老大相当憨厚乖巧,“人不够了,差了一个人。”
“啧!”男人似乎很不高兴,“那就你们手上这个吧,先把任务做完,马上录入系统,我现在要去一趟所里……笑什么呢?有什么好笑的?赶紧的!做完立马发给我!十分钟之内!”
男人一把推开老大,走出去两步却又停了下来,转头问:“这次有几个人?别到最后又人不够了。”
“二十三个!”货车司机抢答。
男人瞥他一眼,语调冷漠:“再去点一点,我先走了,八分钟后我要看到结果。”随后大步离开。
“前一句还是十分钟,后一句就变成了八分钟,这变得可真够快的……”老五嘟囔,却被老大拍了一把脑袋。
“快点儿,把人抬进去,我去拿东西。”老大说道。
不用他分配任务,货车司机就率先放下纸箱子,屁颠屁颠跑过去点人数了。
“真够积极的……”老六笑道,一脚踢开房门,跟老五一起把梁飞搬了进去。
梁飞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刚刚也没有听懂他们的对话,但是他已经隐约感觉到灾祸来临的前兆了,右眼皮正在疯狂地跳。
他们是什么人?这里是干什么的?杨婉不是说粮食都放在地下停车场吗?可是现在这又是些什
么?
梁飞感觉到自己被杨婉欺骗了,她肯定是想害死他!
不行!他要赶紧逃走!
“哐当!”
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思考更多,突然一下子被扔到了什么硬邦邦的平台上,脊背骨差点儿被摔断掉。
“呃……”他忍住,半个音节出去就收回了声音。
现在怎么逃?一对二他不怕,但就怕把老大和货车司机惊动,如果一对四,他还真的没有多大把握。
“来了,两个,你俩一起吧,一边一个。”老大打开门走进来。
回来得这么快?!
梁飞大惊,心里越发慌张,两只眼睛刚睁开一条缝,头顶上方忽然一道刺眼的白光打下来,照得他睁不开眼,勉强睁开一条缝隙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一片白色的光晕。
“来吧,一起。”
来干什么?
他的双手忽然被皮带勒住固定在床上,两只手臂各有一个针管插进肉里。
“啊!”
注射进身体的试剂宛如岩浆,梁飞猛然睁开眼睛,放声大喊,猛烈挣扎起来。
“靠!赶时间忘了堵嘴了!”老六惊呼。
“快!别让他把它们吵醒!”
老五眼疾手快,立即趁他大声吼叫的时候把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嘴里。
岩浆灼烧血管,不过片刻便延伸到整个上半身,无比剧烈的痛苦让梁飞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强大力量。
“快推针管!还没注射完!”
“唔!”
“砰!”
“靠!针掉了!”
左手臂首先摆脱禁锢,梁飞一下子坐起身,眼睛怒目圆睁,眼前不知为何被一片血红色笼罩住,眼前的一切都是红色的,刚才刺眼的白光也成了血色红光。
“怎么回事?是不是他的药还是没有注射够?不是说楚教授钱给他们……”
“唔!放开我!”
梁飞吐掉嘴里的东西,“砰”的一下挣脱掉右边的禁锢。
“完了!他起来了!快按住他!”
梁飞哪儿还能再让他们按住,猛然一跃跳下台子,这才发现这似乎是一间手术室。
疼!好疼!
他感觉身上每一根血管都在被灼烧,剧烈的痛苦从手臂延伸到整个上半身,然后延伸到双腿双脚,最后脑袋也开始疼。
不!他不能待在这里!他要逃!要要去找杨婉!
没错!他要去找杨婉!是杨婉故意害他!
“唔啊!!!”
他放声怒吼,听见外面有数声同样的吼叫在低低应和,它们似乎在害怕他。
此时他已经感受不到有人在攻击和拖拽自己了,他盯紧前面的门,甩开手臂上挠它的小玩意儿,冲了出去。
老大老五老六本来已经分别抓住了他的四肢,可谁知他竟然像玩儿似的,一下就把他们都给甩开了!
“完了!完了!快追!追不到我就完了!”老大带头冲出去,追着梁飞后头奔跑,然而迎面却撞上满脸惊恐焦急的货车司机。
“快!拦住他!”老大朝他叫道。
然而货车司机看见梁飞却立马闪身躲了过去,反而直奔老大,并敞开双臂拦住他。
“你干什么!不拦住他我们就完了!我们四个全部都要完蛋!”
“放屁!拦住他才是真的完了!车厢里还有二十三个人!”
老大愣住,老五老六此时也终于追了上来,而梁飞脚下生风,已经跑出了停车场,冲进了瓢泼大雨之中。
“来之前我们清点过了,总共只有二十三个人,现在车厢里还有二十三个人,加上他就是二十四个人了……多了一个……”货车司机的嘴唇发抖。
“多、多出来的是他吗?”老六终于不再想笑了。
“我对过了,册子上二十三张照片和车里的二十三个人全对上了,只有他……”
“他、他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会多、多出来一个人?”老五也开始结巴。
“我不知道……”货车司机抱住脑袋。
“嗡~”老大的手机一震,他打开来,
“又来催数据了,他说三分钟后必须发给他……”
“我们完了,试剂已经打了,我们没有多余的试剂了,我们要跟老二老三和老四一样了……”老大木木地说,“老三在上台子之前,跟我说,这个手术台,迟早有一天也会轮到我躺上去……”
“不!还剩半截!我没注射完就被他挣开来了!”老五叫道。
四个人顿时眼神发亮。
“快去抬人!”货车司机拉住老五就跑。
五分钟后,老大给男人发去结果。
“ss259 sd360实验失败,实验体同时注射两种试剂,一分钟后瞳孔扩大,一分十五秒开始有轻微的呜咽,两分钟零三秒后才有进一步的肢体挣扎,三分四十六秒恢复平静,状态与感染原病毒的丧尸无异。”
“他会信吗?ss259只剩不到六分之一,sd360只剩几滴,效果太微小了……明明这两针应该是效力最强的,结果做出来的结果却是最弱的……”老大颤抖着手发完消息,小声问围在他身边的三个人。
“说不定就是两种病毒抵消了效果呢?别怕,只要我们统一口径,他一定会信的!”货车司机说着这话,声音都在颤抖,“继续去搬货吧,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们把被他挣坏的皮带修一修……”
停车场外,小区内,雨大倾盆。
梁飞站在暴雨下,敞开怀抱感受着雨水的冲刷。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身上,让他感觉体内灼烧的疼痛似乎被压制下去了一点儿。
再大点儿!雨再大点儿!
他睁圆眼睛,任由雨水打进眼睛里,脑中只剩了这么一个念头。
头好像是要爆掉,大脑在颅骨里被撕成碎片,然后搅成一片混沌。
他是谁?这里是哪里?怎么他的身体会这么疼?杨婉又是谁?他怎么好像只记得她这一个人了?
他好像要闪闪发亮的东西,越多越好,他最喜欢闪闪发亮的小物件了……
唔……头
好疼!不行!雨再大点儿!
他在混沌中抓住这一个念头,努力想要唤回自己的神志。
“轰隆!”
闪电划过,雷鸣震耳。
如果这时候周围的楼栋有人打开窗帘看向外面,他们一定会看见一个皮肤惨白的怪人站在草坪中央,好像是雷电和风雨的虔诚信徒,正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慢慢的,不知过了多久,手臂好像没有那么疼了。
梁飞缓缓闭上眼睛,放下手臂,转动脖颈,活动肩胛骨和四肢。
不疼了,脑子也清楚了。
梁飞感觉只是短暂地发了一次烧,烧退后身体就恢复了正常。
“轰隆!”
又一道闪电划过,雷声比刚才那声更大。
他借着闪电查看自己的手臂,被扎针的地方有两个红色的小圆点,摸上去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他们给他注射的到底是什么?
他不知道答案,但或许杨婉知道,谁让是她把他引下去的呢……
他们一定是一伙儿的!
梁飞正要动怒,身体忽然又热了起来。他旋即冷静,身体也跟着恢复了正常。
去找杨婉,问个清楚!
物业工作人员的宿舍在哪儿他是知道的,可以说,只要这个小区有人住的地方,他都爬过。
只是他不知道杨婉具体在哪个宿舍罢了,但是没关系,他可以慢慢找。
手臂力量丝毫没有减弱,刚刚那场“烧”没有给他的体能带来任何负面影响,反而还让他感觉身体又灵活了许多。
他已经做好了把整栋楼都找一遍的准备,然而他才找到第二间房,就看见了杨婉对着窗户的睡颜。
呵,大雨夜,她在睡觉,却把他骗去停车场去!
他打开窗户,走到杨婉的床边,几乎把脸贴在了她脸上。
浓重的水汽扑面而来,雷声隆隆,杨婉在睡梦中皱起眉头。
“杨婉。”梁飞小声叫她。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冷过。
“你的同伴给我注射的东
西是什么?”他问,然而杨婉还没有醒来。
“醒醒,晚上了,难道你不应该跟我一起在外面吗?我爬楼偷珠宝首饰,你绕着小区铁丝网找能出去的地方,我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多好,这样就不孤独了。”
“呜……”杨婉终于被吵醒,睁眼看见他的大脸贴在面前,吓得“啊”的小声惊呼。
“梁飞?!”杨婉震惊道,坐起身子看向他,“找到粮食了吗?湿成这样了还不回家换衣服!感冒发烧有你好受的!还有,你怎么跑到我房间里来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梁飞静静地看着她,脸上逐渐漾起一个微笑:“我找没找到,你难道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他的笑容并不是往常一样的冷笑或是讥笑,而好似吹风拂面的正常微笑。
只是杨婉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脸上的这阵春风吹得人心底发冷,比冬天凛冽的寒风还要冷。
“是……出什么事儿了吗?”她小心翼翼问。
“能出什么事儿,一切不都在你的掌握中吗?”梁飞反问。
杨婉又不明白他的意思了,但是现在她却被他笑得不敢再给他来个过肩摔。
她轻轻按住他的肩:“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一些,然而闪电划过,梁飞却只觉得她的表情比阴间最可怕的鬼还要阴森。
“杨婉,你是不是没有关窗户啊?打雷声音太大了……”门外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啊对!我忘记关了!刚被吵醒,我现在就关!”杨婉转头喊话,然而再度回头时,梁飞已经站在了窗沿上。
“我还会再来找你的,你对我做了什么,我也一定会加倍奉还!”
撂下这句话,梁飞一下闪身不见。
雨后,梁飞发了三天的烧,而杨婉每次过去,都只能看见他熟睡的样子。
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杨婉想问,可是梁飞的笑印在她
脑子里,好像在说,即便她问了,他也只会用同样的表情作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