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窜入鼻腔,槐岳下意识侧过头,恰好对上身后丧尸探过来的脸。
灰白的脸上,鼻子被咬掉,脸盘中央一个血窟窿汩汩冒血。它没有活气的眼睛里,隐隐透着一丝好奇和愉悦。
槐岳听见她脑中仅剩的最后一根弦,“啪嗒”一声,断裂开来。
“啊——!”惊人的尖叫响彻校园,槐岳拔腿就跑。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发出这样尖锐的叫声。
她豁出全身力气,拿出了跑五十米的架势,耳边的风呼呼作响,她感觉她整个人和她的尖叫声都乘着风在飞,可左肩的压力触感却丝毫没有减弱。她甚至可以用余光看见那只手依然紧紧抓住她的左肩,两根断指截面里还有细碎的骨头。
槐岳吓得鬼哭狼嚎,眼泪都飙了出来。短暂的冲刺之后,双腿越来越沉,肺部的灼烧感也越来越强,但就是甩不掉肩上的手。
她看到深秋的落叶簌簌而下,世界都放慢了速度,粗重的喘息声和心跳声在耳边宛如雷鸣,喉咙里尝出了甜腥味,还有肩上似有千斤重的手。
“唔啊……”丧尸的低吼远远的从身后传来,紧追不舍。
槐岳哭嚎着顺着路见弯就拐,直到身后的低吼声越来越远,她才注意到了不对劲。
灌了铅一样的腿实在无法再抬起,她停下脚步,余光看见肩上的手,可转身一看,萧瑟的道路上全然没了断鼻丧尸的影子。
她大口喘着粗气,茫然地拽了把左边的袖子,只见断指手连着只剩骨头的小臂挂在她的外套上,血迹蹭得她的牛仔外套颜色发黑。
原来她刚才直接把那丧尸的手臂给拽下来了啊……
“卧槽……”
放松的一瞬间,槐岳立即浑身脱力,瘫坐在了地上。挂在身上的小臂一甩,砸在落叶上,发出闷脆的响声。
汗水沾湿了额前的刘海,她抬头望着天,蓝天白云在她直冒金星的眼里,染成了五颜六色的调色盘。她苦笑一声,突然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鲁智深打了一拳的镇关西,眼棱没有缝裂却也看见了彩锦铺。
秋风吹着树叶打着旋儿落下来。槐岳这时已经跑到了学校教学区的中央,正坐在两栋教学楼的中间的小道上。
以往这个时候,这里应该是人流量最多的地方。
左边的红色教学楼身侧写着三个大字“明远楼”,这是西校区最大的一栋教学楼,各专业的课,这里都有。右边的白色建筑是“明理楼”,主要是给医学院的学生上课所用。
槐岳歇了好一会儿,直到眼睛可以清楚看见天空原来的颜色之后,才慢吞吞地爬了起来。丧尸的手臂还挂在她的身上,可她并没有力气把它拽下来,也不敢徒手去触碰它。
她把插在包侧的扫把柄拿出来握在手上,当作拐杖一样支撑住身体。
秋明她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而她刚刚慌不择路之下乱跑一气,现在肯定是和她们走散了。
收拾东西的时候过于慌乱,手机被她按了静音压在包底,一时还拿不出来。
槐岳回头前后看了看路,秋天的亮黄色和夏日余留下来的翠绿在S大校园的风景里碰撞,按理来说这幅明亮的美景应该最让人愉悦放松,可偏偏水泥地上黄绿的落叶之间,鲜红交替着暗红,血腥的杀戮之气让人忍不住心底打颤。
槐岳不敢在这里久留,决定去找一个空旷的地方再把包放下慢慢翻手机。
这里地形复杂,遮挡物多,指不定从哪个地方就又冒出一只丧尸。空旷的地方方便她即时发现丧尸,也方便她逃跑。
她思索一番,决定往前走。明远楼斜前面隔了块草地的地方是西校区礼堂,礼堂再往旁边就是情人坡,空旷又在高地,只要那里没有丧尸,就是个安全的好地方。
打定了主意,槐岳握紧扫把柄横在身前,一步一顿地往前走去。
这样安静的校园实在少见,以往就算是晚上,也会有趁着夜色约会的小情侣坐在草地上聊天。可现在,晴空朗朗,却只有槐岳一个人踩过落叶的脆裂声。
“咔哒……咔哒……”
槐岳凝神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听着自己的脚步声。
前方的视野越来越开阔,可以看见立在草坪上的艺术雕塑。她在S大四年,每天上课都会路过这座雕塑,可就是从来没看懂过这座雕塑到底雕的是什么。
流畅的线条打成结盘曲而上,银白的颜色在日光下熠熠闪光,好像几具缠绵的人体,又像飘逸流动的丝带。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把思绪从雕塑上收回来,槐岳听见自己的脚步似乎有了回音。
刚才也有这回音吗?槐岳心下疑惑。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不,这不是回音!
这是有人在后面踩着她脚步的节奏跟着她!
槐岳瞳孔骤缩,猛地回头。只见断鼻丧尸已经追了上来,无神的瞳孔里映出她的身影,嘴角勾出一个微小的弧度,像是猎人看见猎物的兴奋。
此时两人距离不过二三十米。
胃里突然翻江倒海,只一眼,槐岳就差点吐了出来。
断臂丧尸的肚子被破开,巨大的血窟窿里,内脏堪堪缀在里面,肠子流了下来,被它拖着在地上摩擦。
它伸长手臂往前探,一只手完好无损,另一只则只剩血肉模糊的大臂,像是没有剃干净的棒骨,白骨上粘着鲜红血肉。
槐岳干呕一声,立即撒丫子往前狂奔。
它是怎么找过来的?!
她欲哭无泪,准备再多转几次弯把断鼻丧尸甩掉。
冲刺!转弯!
然后猛的一个急刹。
就在拐角不远处、明远楼大门的正前方,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儿背对槐岳蹲在地上。她面前横躺着一个惨死的男孩儿,面容惊恐绝望、死不瞑目。
女孩儿闻声转过头,苍白的脸上只有嘴唇周围一片血红,手像是在血池里浸泡过,红得触目惊心,鲜血顺着手滴落、流进袖口。
她看见突然冒出来的槐岳,似乎有一瞬的愣怔,但随即就兴奋了起来,扔掉手上血红的一团不明物,转过身体站了起来,同时也露出了她身后的男孩儿。
男孩儿和断鼻丧尸一样,被开肠破肚,血窟窿里空空荡荡,肠子被扔在不远处,其他内脏大约已经被女孩儿吃掉了。
“唔啊……”女孩儿兴奋地低吼一声。
槐岳瞳孔震颤,下意识往后退去。
“唔啊……”身后同样一声低吼,断鼻丧尸还在拐角的另一边,眼睛正盯着槐岳肩膀上的断臂。
再一次,前后夹击。
如果没有之前方楠芝和宿管阿姨的那一茬,槐岳恐怕现在会被吓晕过去。但是现在,在短暂的头晕目眩之后,她立即回过神来,举着扫把柄就朝断鼻丧尸抡了过去。
哐当一下,扫把柄弯了。
空心的不锈钢材质,平时磕碰的力度稍微大一些都会留下凹痕,更别说用拼命的力度抡出去了。
断鼻丧尸一愣,脖子上被砸出一个凹痕,离断头还远,却也足够让它震怒。
“唔啊!!!”它一声怒吼,猛然向槐岳扑过去。
槐岳躲闪不及,被它抓住了袖子。而此时女孩儿也已经距她不远。
来不及多想,槐岳拽着手臂往后退去。可断鼻丧尸的手就像钩子一样牢靠,任她怎么甩、怎么拽就是甩不掉,甚至还把她的外套勾出了一个洞。
槐岳心急如焚,侧眼一瞥,女孩儿已经距她不过两三米。她咬紧牙关,转身的同时用力一甩,硬是让断鼻丧尸挡在了她和女孩儿中间。
她一手被断鼻丧尸拽住,另一手抡起扫把柄不断砸向对方的手腕,脚下持续往后退去,以防断鼻丧尸咬到她。
哐当、哐当、哐当!
扫把柄越来越弯,断鼻丧尸的手腕也越来越弯,惨白的皮肤上被砸出一道紫红的印记,它的手腕马上就要顺着这道印记断裂开来。
快了!还差最后几下!
槐岳举起弯得几乎要对折起来的扫把柄,奋尽力气,马上就要给断鼻丧尸扭曲的手腕最后一击,然而扫把柄还未落下,断鼻丧尸就被一道强力拍开。
手腕咔哒一响,皮肤连着骨头和血肉一齐断裂。断鼻丧尸重重地摔在地上,脑袋磕到路沿,脑浆迸裂。
女孩儿一掌解决了断鼻丧尸,愠怒的脸色在看见槐岳的那一刻瞬间变得愉悦起来,被扫把柄打到胳膊她也全然不在意。
两人相距不过一臂。
槐岳在女孩儿放大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惊恐的脸,她仿佛可以想象到自己被对方开肠破肚的景象。
惊恐、绝望,肚子上一个巨大的血窟窿,露出里面所有的内脏……
槐岳的头皮都要炸开来,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啊啊啊啊啊!!!”她放声尖叫,用力将弯得不成样子的扫把柄扔向女孩儿。
女孩儿被砸到,眼角一道血痕直接开到脑侧。
“唔啊!”她怒了,抬起手臂一爪挠向槐岳。
槐岳往后一仰,女孩儿的指甲从她面前划过,相距不过几厘米。
肩上的断臂跟着她的动作晃荡,不断砸到她的胳膊。
没了武器的槐岳走投无路,狠下心、咬紧牙关,抓住断臂用力一拽。
“呲啦——”衣服被抓破,断臂被扯下。
槐岳抡起断臂一阵狂甩,扇向女孩儿的脸。断鼻丧尸尖利的指甲,在女孩儿脸上抓出无数道血痕。不过几秒钟,女孩儿就破了相。
“唔啊!!!”女孩儿越发震怒,槐岳的攻击也越发凶猛。
女孩儿脸上几乎没有了一块好肉,她一手捂住脸,另一只手抓向槐岳。
槐岳此时已经打红了眼,愤怒在恐惧中愈燃愈烈。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女孩儿的手腕,拼命一推,直接将对方按倒在地上,然后抡起断臂拼命砸向她的脑袋。
但这只会让女孩儿更加愤怒。
“唔啊!!!”女孩儿再次怒吼几声,放弃了护住脸的想法,睁大血红的双眼,两只手臂都用力甩出去。
槐岳躲闪不及,外套被抓出一道长痕。
理智逐渐回笼,她知道自己现在不是女孩儿的对手。
她最后狂甩几下断臂,狠狠踹了就要站起来的女孩儿一脚,然后立即转头,拔腿奔向明理楼。
明理楼的红色木门在她眼中成了此时唯一的救星。
只要跑进去关上门,就可以挡住那个女孩儿!
但她并没有注意到,明理楼三层的某间窗户内,几双血红的眼睛从她出现在明理楼楼下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玩味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