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佑陵侧身半掩着身后的鱼弱棠,眼前男子实在是让他无比忌惮。他之前从来不信有万人敌这么一说,即便是当初盖也和庆季交手也多是意境心法的过招,实在没法子让他度量一位三宝高手的破坏力。
但今天他算是见识到了,就凭自己那半桶水的武功,怕是……
苏佑陵心中念起,只看着不远处已是化作一片废墟的义庄心里咯噔一下。这哪里又像是人力所为?
谁知道这所谓的剑骨会不会突然又一手清风来?苏佑陵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注意便惹恼了眼前这位二话不说便掀房顶的剑骨。
“姓林的,你们练剑的都有病吧?”
尚未消散殆尽的灰尘依旧卷弥,其中自有红影立现。
林修然转过头,只看着罗颖淡然开口:“你方才为什么不出招?瞧不起林某不成?”
罗颖秀美紧蹙,饶是她在没有准备之下也是被那一剑清风来弄得稍显狼狈。
倒不是她罗颖并非林修然的对手,只是一来她更精于暗杀之道,而且打从一开始她也没有要与林修然倾力一战的意思。
她只是客气客气,只是没想到眼前剑骨倒真不客气。
苏佑陵心惊肉跳不止,更是佩服林修然丝毫不怜香惜玉。即便他这个门外汉都看得出来,方才那磅礴剑意清风来可完全没有留下半点情面。
而对于林修然来说,不说眼前女子根本不是寻常女子,便是普通女子又如何?对敌执剑倾力一战方才不枉他铮铮剑骨。
倒是阎老只欲哭无泪的看着眼前只剩下残桓断壁的义庄:“你们几个先给我打住咯,把我的义庄打烂了,这回我上哪里说理去?”
林修然虽一心于剑,却自然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也是颇为愧疚道:“老先生,你且宽下心了,待林某手头宽裕了之后定然作赔。”
罗颖闻言撇了撇嘴道:“你还有银子呢?把你的拜骨当了吧。”
林修然只瞟了罗颖一眼,再度淡然:“剑道砥砺,安可为铜臭所污?你三番五次不接受林某相邀一战,这笔账倒是要好好算算。”
罗颖眯了眯眼道:“你少来烦我,风云志上十个人,你怎么就和我过意不去?哪天若真把我惹烦了,便把你这剑骨真的变成一堆白骨。”
林修然针锋相对:“你大可以试试,林某敬你是风云高手这才屡次寻你切磋技艺,但你毕竟是其中唯一一个黑榜夜叉,杀了你也算为民除害。”
话虽如此,其实林修然自己也明白,寻常小打小闹,自己还能与罗颖过几招。但若是真的生死相向,自己面对罗颖必定十死无生。但他的剑道从不屈于任何外力,即便是宋霑唐啸在面前,他也敢一往无前递上一剑清风来。
待得众人从刚才变故中缓缓回身,罗颖这才转过脸看着苏佑陵二人嫣然笑道:“刚才惊吓到公子了?”
苏佑陵只无奈道:“你们这些所谓的江湖高手能不能在开打前先吱个声,别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你们死不死活不活的倒是无所谓,殃及池鱼可就不好了。即便没有伤人,砸到路边的花花草草也是不应该。”
鱼弱棠闻言倒是暗自诽腹,这苏佑陵何时是如此心存大善慈悲的活佛了?
林修然向着苏佑陵也是抱拳歉然:“这位公子和这位姑娘,林某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赎罪。林某还有要事,便先行一步了。罗颖,下次希望你能与我好好打上一场。”
说完便是负剑离去。
罗颖。
苏佑陵暗自将这个名字记下。又只看着林修然的背影兀自奇怪。
匆匆而来匆匆而走,林修然还真是只为了切磋武艺才寻过来的?
罗颖看着苏佑陵面色不解,只开口道:“练剑的十个里边有七个呆八个傻九个愣,什么唐啸之下唯六剑执牛耳。盖也倒还是其中稍稍正常的。”
苏佑陵报以无奈一笑,当真没想到自己运气能这么好,只是借宿一晚都能招来两尊大佛。
罗颖瞟了一眼苏佑陵,再是对阎老歉意开口:“我会让人来处理这些的,阎老还是先将此次的单子给我吧。”
阎老也是无奈叹了口气:“算了吧,罗丫头你也不是有钱人,这事还是让堂里的人解决吧。”
苏佑陵听着二人一言一语倒是颇为惊奇,堂堂女罗刹,天下风云十人之一的罗颖会缺钱?便是随便刺杀一个达官显贵想来都是一笔不菲的报酬。
罗颖闻言也确实才是细细思虑一番,才只点了点头。
小雨连绵未绝,义庄坐落于官道旁的小丘之上,苏佑陵有心想于罗颖交好。
毕竟若是有这种高手在身旁,那可当真是比皇帝御赐的丹书铁券还要好使,便也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对着阎老开口:“相逢也是缘分,在下也尽些绵薄之力。”
阎老看着那两张银票,自是将头转向罗颖询问她的意思。
罗颖迟疑一会儿也是叹了口气:“罢了,拿着吧,这小子如今确实有钱。”
苏佑陵闻言一愣,阎老更是不解其意。
罗颖言道:“我管你是苏公子还是周公子,想必麟淄城传的沸沸扬扬的豆腐雕匠便是你吧,身边还带一如玉佳人。夜叉在情报一事上可不比勘隐司差多少。”
苏佑陵哑然失笑。
罗颖也是笑眯眯道:“是不是很奇怪?我可不认得你。不过看在你替我出了银子的份上我也好心告诫你一事,你怀中那黑不溜秋的玩意儿,寻常人自然看不到什么,便是摆在他们眼前也只道是一块璞玉。但其中所纳的灵气只要是竭泽一境之人都能有所察觉。”
苏佑陵这才恍然大悟。
三驳龙纹韘形佩并不寻常,这点他早便明了,若是罗颖所言不假,那苏佑陵倒是庆幸还好自己如今所见的竭泽高手只堪面前罗颖一人。
倒是罗颖即便是猜中了其中一二,却也不敢断定眼前之人便真是那人。毕竟此事太过蹊跷离奇,再者是与她无关,她也断然不愿多去掺和其中。
阎老看着眼前残破的义庄只是兀自叹气。
因为这里便是夜叉其中一所谍据,而且只他一人在此负责接头联络各位夜叉杀手。
罗颖随着阎老踱步走进已是废墟一片的义庄,只对着阎老轻轻开口:“那个活死人应该……也快来了。”
阎老闻言微微颔首。
罗颖口中活死人自然便是改身魔傀郑偃。
但此刻阎老无暇顾及其他,只眼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土,又从怀中摸出一纸信函递给罗颖轻吐开口:“别死了。”
罗颖沉吟半晌:“应该不会。”
只是应该不会死,风云志上第七人皆是没有十足的自信,因为这次人当真不好杀。
……
袁晔蹲在胡屠铺子旁津津有味的吃着刚切好的酱牛肉,眼前则是浩浩荡荡出城的西岐使节队列。此番盛大景象自有沿街凑热闹的行人驻足观看,饶是龙虎大街宽阔无比此刻也是为人群围堵的水泄不通。
也不知从哪里传出的消息,听说那西岐国此次派来的使臣是一位模样甚是俊秀好看的公子哥,又说的一口流利的大幸官话。只引得无数待字闺中的京城小姐涂点胭脂寻好风水宝地,或酒楼雅间临窗顾盼,或街边台阶倚足远眺,只盼能一睹其风采。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说天下唯有男子好色,那可着实冤枉了天下男儿一些。
只看那使节队列中的马车一驾比一驾大,马车上装饰点缀的玉石珐琅更是华丽繁杂。
只当先一驾马车轮间尺幅足有六尺,要知道即便是大幸皇帝的龙辇根据大幸礼制也不过是六尺六,其殊荣更是可见一斑。
不仅如此,此番护送西岐使节队伍出城的那可是保卫皇宫两大禁军之一的御林。想当初幸龙卫在乾仁之乱时驰援北境遭受重创,只空余有建制,如今却是靠着御林一军总管皇宫守卫之责。
一旁的胡屠不耐烦地将手中菜刀随意一抛,那菜刀便是在空中连转数圈,刀尖稳稳当当的钉入砧板。
“我说,你能到别处去吃么?”
胡屠不悦开口。
袁晔笑着偏过头:“怎么?借个地方也得罪你了?哪有像你这般做生意的?”
一连三问把胡屠反问的一愣,又心念自己口拙舌笨,见此刻光景也没什么生意便只是叹了口气继续看着眼前浩浩荡荡的队伍。
最后一块牛肉入嘴,袁晔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身子站了起来:“害,要我说,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深谙此道,当初也不至于死这么多人。”
胡屠默然不语,袁晔依旧笑眯眯:“怎么,气到了?总不至于连话都不愿说了吧。”
胡屠眼盯着这老头甚是不耐烦的开口:“说书就好好说书,算命就好好算命。来烦我作甚?”
袁晔摆了摆袖子,又伸手在铺子上排出数十文大钱:“再给我切半斤,我留着晚上吃。”
胡屠瞄了他一眼,手上动作却是不停,只麻利的切好半斤牛肉递给袁晔:“你能不能别整日神神叨叨的,我如今就只剩下这条破命了,你还指望能从我这得到些什么不成?”
袁晔摇了摇头:“有得就有失,我失不起,所以便也得不起。你生意兴隆,我也开张去咯。改天请你喝酒。”
胡屠又拿起菜刀伏于砧板切起牛肉片:“不喝。”
袁晔已是沿着街边离去,只留一声:“那便不喝。”
说书人看尽麟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