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夫人……情况……”
咒灵操术不知道没有头的护士从哪里发出声音，只看见她脖子的横截面上，血管像是还活着那样蠕动着，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内容却含糊不清，像是一台老旧的收音机。
毕竟已经死掉的人也没什么好诅咒的了。
咒灵操术看着伏黑甚尔走到柜台前，没有头的护士在和他说着什么。
咒灵操术和伏黑甚尔保持着距离，看着对方的眉头死死拧住，眼神从难以置信变得逐渐空洞。
虽然夏油杰在伏黑甚尔死后是有打听过一些对方的传闻，但是比起能力，对方更加广为流传的是花边新闻之类的。
比如富婆的小白脸。
这种对年轻人毫不留情的家伙居然也会带小孩。
会被诅咒的吧？
还有赌马下注要和他反着来什么的。
是连悟也要自愧不如地说一句“无赖”的人。
咒灵操术迟疑了下，看着鹤立鸡群的伏黑甚尔越走越远，他最后还是追了上去。
当然，咒灵操术说的是那个小孩子。
咒灵操术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听完了那个无头护士的最后一句话。
“请您……也保重身体。”
该不会被判绝症了吧？
说起来，这个强度的天与咒缚也需要来医院看病吗？
还以为这种满身肌肉的野猴子是不会生病的。
咒灵操术突然反应过来。
毕竟孩子都这么大了，这家伙是有老婆的啊！
到底是谁眼光这么差啊？
不，天与咒缚要是会出现身体问题，人类和咒灵说不定就能和平相处了。
咒灵操术摇了摇头。
那个突兀地闯进命运，把年轻人的自尊心和信念都打得七零八碎的家伙。
这份仇，他可没忘。
灯管闪烁了两下，彻底暗了下来。
在眼中的景物彻底消散之前，咒灵操术快步上前，想要抓住伏黑甚尔。
但是貌似是因为他带着敌意的原因，被自动判定成了攻击。
手只是像捞起水中的月亮那样穿了过去，咒灵操术干脆利落地改变目标。
反正那个海胆头的小孩是活人吧？
尖锐的爪化作像是绸带一样的东西拉住对方的一边手臂。
小孩子总是没什么常识的，更何况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总是对什么都好奇。
甚至都想要放进嘴里咬一咬。
在咒灵操术变幻的手被拿去当磨牙棒之前，周围的环境终于稳定了下来。
咒灵操术连忙收回手，免得惨遭无妄之灾。
他看见那个小孩手臂上多出了几道青紫色的淤痕。
他没有用多大力气吧？
还犯不着和小孩子计较的咒灵操术自觉理亏，等他再仔细一看，发现留下的是自己的诅咒。
也是，毕竟他现在更接近咒灵来着。
咒灵操术把手变回正常的模样，捏了捏那个小鬼的脸。
“现在把你杀掉的话，外面的你会死吗？”
本来只是吓唬吓唬小孩子的话，对方却在盯着咒灵操术看了两秒钟之后，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
惹哭小孩子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但是很少有小孩子会在夏油杰面前哭，因为那个人对小孩子还是挺温柔的。
“啊……抱歉。”咒灵操术没什么诚意地道歉，毕竟他面前的人也不算是小孩子了。
这里是过去的时间，面前这个小鬼既然还活着的话，那在外面也不是什么小婴儿了。
咒灵操术反倒有些可惜，这里不能拍照什么的。
这可是那个天与暴君儿子的黑历史。
说是这样说，但是人的确是他弄哭的，咒灵操术没抱什么希望地翻了翻口袋。
最后找出来一把糖果的时候，反而是咒灵操术自己愣在了原地。
“？”
糖纸反射出绚丽的光，花纹还在缓缓地变幻。
咒灵操术对着光看了看，发现那层漆黑的底色透不过光，是被他的咒力染成这样的，而不是糖果本身的颜色。
话说为什么身上会有糖果啊？
咒灵操术有些郁闷地拆开一块糖丢进嘴里，咬得“咯吱咯吱”响。
“这个不能给你，吃了会被诅咒的。”咒灵操术说完他面前的小孩子就哭得更大声了。
啊……听得懂的。
大概是伏黑甚尔嫌弃小孩子哭得烦了，随手拿了个什么塞给他。
那个小孩抱着那个审美异常奇特的玩偶抽泣了两下，倒是不哭了。
不……这是咒灵吧？
咒灵这种东西不可控，不是所有人都能把咒灵使唤得像被咒灵操术控制过一样稳妥的。
反倒是病床上躺着的女人看不下去了，呼唤道：“惠……，妈妈在这里哦。”
小孩子像是听懂了一样，拽着那个长虫一样的咒灵往床头爬，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妈……妈。”
“哭两下没关系吧？”伏黑甚尔抓抓头发，有些烦躁。
“甚尔是笨蛋吗？”女人一句话把伏黑甚尔骂愣了，话里倒是没有多少谴责的意味。
“甚尔是爸爸啊，小孩子是需要陪伴的。”女人吃力地托起小孩。
咒灵操术看得出来，那个人已经病入膏肓了，除非奇迹发生，不然是活不下去了。
而且他记起来那个小鬼是谁了。
伏黑惠。
继承了禅院家祖传术式十影法的人。
真是嘲讽，居然是那个天与咒缚的儿子什么的。
禅院家血亏。
咒灵操术觉得御三家脑子有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然不包括五条悟。
咒术界对天与咒缚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误解吗？
能够单杀未长成六眼无下限的人居然被称为废人，咒灵操术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在贬低谁。
现在那一家三口挨着一起，看上去温馨到不行。
咒灵操术顶着人麻了的表情，主动退到门边。难以想象那个天与暴君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现在要是手机还在身边，他想就可以给悟发消息了。
比如，“这个伏黑甚尔就是逊啦”这种。
还可以拍两张幼年海胆头珍贵照片，回去逗一逗小孩。
他没记错的话，伏黑惠后来是被悟领走了。
所以说，夺走年轻人的青春可是会被诅咒的。
不，那家伙早就被诅咒了吧？
毕竟在禅院家那种地方可没什么青春可言。
结局已经很明了了，是彻头彻尾的悲剧啊。
没有转机了。
“甚尔，惠就交给你了。”面容苍白的女子笑着，道出最后的话语。
伏黑甚尔握着对方的手，给出回应：“——。”
姓名被隐藏了？
咒灵操术倏地抬起头。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咒灵操术走向病床。
伏黑甚尔褪去色彩变为黑白，这里的彩色只存在两个人身上。
伏黑惠和他的母亲。
连咒灵操术都是黑白分明的模样，像是从旧照片里走出来的人。
“逃……！快！”原本已经闭上眼睛的人重新睁开双眼，冲咒灵操术喊道。
“？”咒灵操术还来不及想清楚对方是什么意思，房门就先一步被撞开了。
无头的护士拎着血淋淋的刀进来了。
“啊？”咒灵操术看不懂，但是咒灵操术大为震撼。
他甚至看到了无头护士身后的走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它们只有眼白的眼睛直愣愣看向这边，咒灵操术随着它们的视线看去，发现它们盯着的是伏黑惠。
甚至有几个人带着怪笑把脑袋像陀螺那样转了起来。
咒灵操术表示学到了，这才是真的幽灵。
“麻烦了，请带着惠逃吧！”原本还重病在床的人，突然像是没事人一样蹦了起来，朝无头的护士扑去，哪怕对方手中拿着武器也丝毫不落下分，明显是身经百战。
“明明只是普通人的灵魂……”咒灵操术嘟囔着，倒也没有拒绝对方塞过来的人类幼崽。
像是被猛地推了一下，咒灵操术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场景又一次变幻，明晃晃的“手术中”几个字亮着，咒灵操术手中原本抱着的小孩不见了踪影。
咒灵操术往后看了看，才发现对方回到了他在记忆中原本应该在的位置。
伏黑惠正趴在长椅上试图往伏黑甚尔膝盖上爬。
但是他血缘上的父亲对他不理不睬，只是愣愣地看向手术室的方向。
结局没有出人意料的奇迹，就那样落幕了。
等到手术室的标志灯暗下去，对方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句：“请节哀。”
很难形容伏黑甚尔当时的表情，连咒灵操术都觉得对方看上去有几分可怜，像是被大雨淋湿冻得瑟瑟发抖的巨型黑猫。
特别凶还会咬人的那种。
这家伙该不会从这里开始就自暴自弃了吧？
咒灵操术靠在长椅的把手上，打量了一眼伏黑惠。
能在伏黑甚尔手中活下来，对方也是不容易。
毕竟是那个天与暴君，带娃的话那算什么？
杀手奶爸吗？
咒灵操术晃晃脑袋，把那个莫名其妙的形象丢出去。
中介的记录中，伏黑甚尔有一段时间都没有接过任务，看上去就像是打算金盆洗手了一样。
看来就是这段时间了。
这种家伙居然也会有真爱什么的。
大概就是命运吧。
咒灵操术思考了一下，如果伏黑甚尔就这样退休，变成一个顾家的男人，说不定就不会有后面星浆体的事情了。
连伏黑惠的命运也会变得不同起来。
真可惜啊，没有如果。
咒灵操术收拾好情绪，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同情伏黑甚尔了。
因为连重要的人都保护不了的伏黑甚尔，现在也只是“弱者”。
“要保护弱者……”咒灵操术又拨开一颗糖放进嘴巴里。
他想起来自己口袋里的糖是哪里来的了，还在高专的时候，五条悟经常会以他的口袋比较大这种理由把零食塞到他这边。
大概就是那时候放进来的糖果吧。
只是咒灵操术没想到连变成这个形态了，糖果居然还在口袋里。
现在也不是吐槽这个的时候，毕竟他已经自己吃了。
再怎么说，过去这么久了，肯定都过期了。
就算是六眼也不代表生吞诅咒会没事啊。
糖是没办法还给悟了，还是等回去之后再给他买新的吧。
咒灵操术咬碎嘴里的糖，看了黑漆漆的手术室一眼走了进去。
白布包裹着尸体，尸体被放置在手术台上。
穿着白裙的丽人双腿往下都像是透明的纱，对方静静站在黑暗里，直到咒灵操术进来才有了动作，就像是在等他一样。
“麻烦了，请在它们来之前赶紧离开吧。如果可以，能帮我带上惠吗？”
对方有些犹豫地询问。
“不停地重复死亡，就是为了这个吗？你在这里的孩子只是像是‘影子’一样的东西，就算不见了也不会有大影响。”
明明只是普通人的灵魂，却没有在一次次死亡中被咒灵同化。
“所谓母亲就是会把孩子忘记的东西收起来的存在。”对方笑着回答他。
那笑容里没有不满，也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最多是有一点遗憾吧。
“随便你吧。”放着不管的话，再过没多久就会消散了，那也是最后的结局了。
“请等等。”
在咒灵操术迈出手术室之前，对方叫住了他。
“你是认识甚尔吗？他现在过得还好吗？”
“啊……”咒灵操术犹豫着，明明不理会也可以。
“那家伙挣了不少钱。”最后他还是回答了。
抱着让对方认清伏黑甚尔真面目的想法，咒灵操术说道：“还入赘了一户姓伏黑的人家。”
“那真是太好了。”
咒灵操术看得出来，那是真心实意的笑容。她在祝福伏黑甚尔，但是死人是收不到她的祝福的。
“因为甚尔总是笨手笨脚的，我一直担心他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
那是发自真心的话语。
这下子迈不出脚的变成了咒灵操术，总觉得放着不管的话就有违自己的人生信念。
咒灵操术扶着额头希望自己清醒一点，以普通人灵魂强度暴打咒灵□□的家伙怎么看都不是弱者。
但是他还是回头了。
“我有一个提议，你要听听吗？”
这个空间里游荡的都是一群死灵，但是那个小孩身上却有活人的温度。
咒灵操术往前走了两步。
哦……，夫人。
但是对方完全没有察觉到不对的样子，反而是他怀里抱着的小孩子往回缩了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