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探春来说,如今的局面,与其指望伺候好太太,求她早日给自己相看个差不多的人家,还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尽力拖过这一两年,不被太太卖去做贵妾,熬到自己年纪大了或是他们都没心思管自己的时候,若是那个狠心贼还没有忘了自己,那一切好说。
就算他忘了自己,那也可以去去求求二嫂子、二姐姐、林姐姐,请他们帮着做主,那时自己或许还能有个不错的前程。探春吐了一口气:那时固然会艰难些,但只要琅嬛郡主在,就没人能小瞧了自己,凭自己的能力,一定能闯出一条活路来。
黛玉是来添妆的人中身份最贵重的,众人围着她奉承不已,弄的她不胜其烦。
她是想和探春手拉手,好好地促膝长谈一方的,万不能让探春灰心了去。
自家哥哥眼睛何等高超,无论在扬州还是在京城,都是受人瞩目的存在,不知道多少千金小姐想着进林府大门呢,从亲近的关系来讲,黛玉也希望探春进门。
自然,能和宝姐姐平分秋色呢。
邢岫烟到的较晚,她夫婿明年要科考,自己又刚生了儿子,如今正是十分忙乱的时候,脱不开身,故她一进来就慌忙赔礼告罪,待一抬头,见到梳常人妆的妙玉,立即傻眼了。
妙玉抿嘴一笑道:“你别怪我没和你说。”
邢岫烟也是机敏之人,心下转了转,便知道是因前面京城那场叛乱,妙玉即使要嫁人,也要低调的,便忙笑道:“我倒不介意。只是看到你脱离旋涡,委实替你高兴。”
妙玉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念着我的。”
邢岫烟笑道:“这是当然。你和我好了一场,到时候添妆,我是不会迟的。”
妙玉笑笑,没有说什么。
黛玉看着与众人说话的惜春,悄悄儿问凤姐道:“四妹妹虚岁也有十二了吧?二嫂子可开始给她相看人家了?”
凤姐愁道:“我倒想,可也害怕着,万一撞到那时候了可怎么是好?四妹妹毕竟年纪小,不能马上成亲的。”
黛玉叹了口气道:“也是,那不妨再等一两年罢。”黛玉没说的是:林昭悄悄告诉过她,等贤德妃的事情过了,贾府是凶是吉,多少就该有个结论了。那么满打满算,也不过是这一两年的时间,到时惜春最多十三四周岁,也不算很晚,还是来得及说个好人家的。
宝琴出阁后,王夫人也按捺不住焦急的性子了,急忙铺开,举行了宝玉和夏金桂的婚礼。
日子选的有点寻常,十月末。
玉听说时,和林昭叹气道:“二舅母……她到底是看重金玉之缘,还是看轻金玉之缘,怎么就选了这么个日子?”
林昭道:“便是先前看重,后来见了你大嫂和琴姑娘的嫁妆后,便也有些看轻了。”
黛玉皱眉道:“夏姑娘嫁妆不算少了。”
林昭看了一眼宝钗,笑道:“夫人觉得如何?”
因为林昭是一品的锦衣卫左都督,所以宝钗的诰命便是一品夫人。
这要是再重要场合,像王夫人这样的五品“宜人”,那是要给宝钗行礼的。
如今的宝钗,愈发的温和稳重知礼,和林昭两人琴瑟和谐,往往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能了解对方的意思,所谓举案齐眉,也就这个意思了。
听到林昭问话,她微微一笑:“我那姨母,可能觉得比她期望的少。”
黛玉道:“她也没给多少聘礼啊。”
宝钗冷冷一笑道:“那又如何?人家可没嫌弃夏姑娘的出身哦?”
她出身皇商,也只有她才能清楚地体会,自己出身带来的不便。
她当初若不是住在贾府,满京城谁会高看他们薛家一眼?
如今她乃是一品夫人,忠勤伯夫人,满京城的诰命,见了她不用行礼的,都没几个。
这让她更加体会到身份差距带来的变化。
难怪夏家想着和国公府结亲,就算有桂花夏家之名,只怕再京城没少受了气。
黛玉撇嘴道:“只怕心里早就嫌弃了?”
宝钗笑道:“再怎么说,这亲事不是还是成了么?自然就算是没嫌弃了。”
黛玉舒了舒胸口的闷气,依然不舒服:“夏姑娘……她心里可后悔了?”
“莫名其妙,好端端的,人家后悔什么?”林昭微微一笑:“我听说这夏家老爷去世的早,夏姑娘便早早当家,支撑起桂花夏家的名声,只怕不但手腕心计高明,脾气也不是一般人驾驭的住的,依我看,至少宝玉驾驭不住!而夏姑娘正是看中这一点。”
“只要拿住了宝玉,再凭着自己嫁妆,便足以拿捏住荣国府二房。所以,贾家热闹,还在后面呢。”
宝钗和黛玉对视一眼,不由得燃起了八卦之心。
……
不过宝玉和金桂成亲那天,众姐妹都去拜贺了,围堵宝钗没有去。
她怀孕害喜,身体不舒服的厉害,便委托黛玉,让容嬷嬷带着礼物过去了。
……
王夫人见宝钗只派了个嬷嬷送了礼物过来,心内难免不高兴,又听黛玉说,宝钗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不来的,心里就更不高兴了:早不舒服,晚不舒服,偏偏今日不舒服?成心来撞我们家宝玉的霉头的罢?
宝玉对自己的亲事早有预感,毕竟王夫人的意思那么明显,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他以前十分厌恶那些满口都是经济仕途的女子,所以听说夏金桂是管家姑娘,还支撑起桂花夏家的名气之后,本能的厌烦。
但他和柳湘莲等人的来往信件中,改变了想法。
无论是柳湘莲还是卫若兰,最近都跑到外边发展自己的事业去了,
柳湘莲去了归化城,卫若兰随军去平安州了。
这件事对宝玉触动极大。他十分不能理解为什么柳湘莲等人明明不喜这些事情,为何偏偏要去做呢?
是以他写信去问他们。柳湘莲、冯紫英、卫若兰等人与他交情甚好,也知道他心思单纯,因此很认真的把在外见识的各种疾苦一一写信告诉了他。
针对宝玉的性情,他们又特地写了这世道女子生存的不易,如名声败坏女子不得不青灯古佛的修行,望门寡的女子一生凄苦,无子寡妇被宗族私自发卖,无娘家依靠的女子在夫家受人欺凌不得做主,夫婿不振无女子权被胁迫被诬陷不得不自尽以证清白等等,最后写道:作为男人,纵然不能光宗耀祖,总要有庇护自己妻儿能力,让她将来不至于跟着自己受人欺凌、坐山吃空,一辈子凄苦无依。
宝玉看完柳湘莲等人的信后,枯坐了许久,因自己而投井的金钏,被撵了出去的晴雯、芳官等人的面容一一闪过眼前,最终定格在夏金桂送他荷包时候的脸上。
后来宝玉又想起当年妄想给黛玉起字,却被林昭教训了一顿。
他终于发现自己不过是个一名京城里最普通纨绔子弟,一身一草皆是贾府所赐,若离了贾府,自己便什么都不是。
宝玉是聪明的,以往诸多行径,不过是没人告诉他,后果如何惨烈罢了。如今细细品读柳湘莲等人的信,宝玉心里终于明白当初自己是有多无知了。宝玉一声叹息,每每想起那时林表哥对自己的诸多宽容,他都要自惭不已。少年时期的思慕终究如镜花水月,了无痕迹,母亲的眼光并没有错,相对风雅高洁的林美玉,那精明世故的桂花才更适合自己的。故这些年宝玉虽然依旧纨绔,但也改了许多。对与夏金桂的这门亲事,宝玉也是满意的。
所以,如今要成亲了,宝玉便想着凭自己本事弄一个礼物,送给未来的妻子,于是他便让袭人把她替自己收的那些东西都取出来,袭人满心不愿意,道:“好端端的,二爷要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宝玉瞥了她一眼,道:“让你拿你就拿,问那么多话做什么?”
袭人心内一跳,那些东西大部分都让她拿家去了,如今她上哪去凑那么多东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