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河最终也没跟着苏瑶和李书彬一起吃饭,他开着车走了,在云江大学附近兜了一圈,路上遇到了二队队长。
刚因为儿子写作业的事气得离家出走的陆海明看见一辆豪车停在他面前,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陈星河降下车窗:“是我。”
陆海明往副驾看了一眼:“怎么一个人在这兜风?”
“这又没什么好看的,前面还在拆迁,乌烟瘴气。”
陈星河听苏瑶说过,陆海明一闲着没事就喜欢在这附近溜达:“我路过。”
陈星河停好车回来,跟陆海明一起站在路边,聊了几句当年的连环杀人案,陆海明指了指不远处破旧的楼房:“看见墙上的‘拆’字没,再过不久这一带整个都要被拆了。”
陈星河明白陆海明的意思,要是连原本的建筑和道路都没了,案件侦破就更加遥遥无期了。
陆海明从口袋里掏出来两根烟,递给陈星河一根,两人站在路灯下喷云吐雾。
陆海明有点诧异:“没想到你也抽烟。”
陈星河:“你见过不抽烟的刑警吗。”
陆海明想都不用想:“除了警花,其他人几乎都抽。”
在陆海明眼里,下到花朵一样的实习生,上到快要退休的老干部,只要是个女警察,统统可以称为警花。
抽好烟,陆海明卷了卷袖口:“我去前面那个垃圾堆里看看。”
陈星河:“一块。”
陆海明笑了一下:“没想到啊,你们这种开豪车的富家少爷也能这么拼。”
陈星河弯腰捡起被陆海明放在地上的手电筒:“想多了,我去给你照明。”
陆海明戴着手套蹲垃圾堆前翻翻捡捡,陈星河捡了张小马扎坐在一旁打着手电筒,像个监工。
垃圾堆里病毒细菌太多了,他不能挨太近。
陆海明拉开一个破破烂烂的行李袋,一边翻看一边跟陈星河闲聊:“我也就算了,我是被我家那不争气的神兽给气出来的,你是怎么回事,年轻人,大好时光不去陪女人,跟我在这翻垃圾。”
陈星河赶走几只嗡嗡乱叫的蚊子:“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陪女人?”
陆海明大为震惊:“我怎么不知道我其实是个女人?”
陈星河:“不是在陪你。”
他在等苏瑶,等她吃好饭他就去接她送她回家。
他没跟着一块去吃饭,在手机微信上告诉了苏瑶,李书彬的前妻是梁小宁,虽然苏瑶好像已经知道了。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绝不可能再把李书彬当成一个纯粹的男人来看待了,多少都会蒙上一层怀疑和审视的色彩。
陆海明从行李袋里翻出来一件过时的孔雀蓝冬季女装,抖了抖上面的灰,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随手扔到了一旁。
又捡起一个破了一半的医疗工具箱看了看:“挺专业的,不像一般家庭用的。”
陆海明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打开闻了一下:“乙.醚,过期了,只剩一点味了。”
当年连环杀人案的被害人口鼻里就被检验出了乙.醚成分。
陆海明把医疗箱单独放在一旁:“我还是觉得凶手是医生的可能性更大一点,乙.醚可不是人人都能弄到的。”
陈星河:“不一定是医生,化学老师也可以,他们甚至能自己动手做毒药。”
陆海明啧了一声:“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在等苏队吧,她之前给我打电话,说正在这附近跟李书彬,就是那个化学老师在一起。”
“很遗憾,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不是他,这一点我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他没有作案时间。”
云江理工大学附近的一家餐厅二楼,苏瑶正在跟李书彬吃饭。
这是一家粤菜馆,苏瑶不太喜欢吃粤菜,倒是把陈星河给她带的藤椒鱼吃得一点不剩。
李书彬给苏瑶点了一份解腻的甜品:“就从我和梁小宁相识说起吧,反正这些问题迟早都要跟你说清楚的。”
苏瑶放下筷子,认真听李书彬说话。
她已经不好奇李书彬的感情史了,比起跟李书彬成功地走到一起,她更想知道梁小宁的事,以及李书彬在这一系列的事件中到底扮演者什么角色。
苏瑶心想,幸亏陈星河没跟过来一块吃饭,要是有陈星河在,李书彬不会这样谈起他的前妻。
果然,男人都是累赘,只会影响她破案的速度。
李书彬依旧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说话不疾不徐,很有条理:“我们是大学同学,大学毕业后不久就结了婚,我读研留校,她在一家外企上班,做化妆品研发。”
“她家里条件好,父母都是高管,我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我是我母亲带大的。她不顾父母的反对,偷了家里的户口本跟我领的证。她是个单纯善良的好女人,可惜,命不好。”
苏瑶看见李书彬眼里闪过一丝难过,按照道理她应该安慰他几句,说点什么比如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应该好好生活的。
可一想到梁小宁的父母,这种话就说不出口了。
苏瑶想到梁母手上寻人启事上的梁小宁的照片,和李书彬办公室里的那只洋娃娃,一个明媚自信如太阳,一个温顺像月光,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就像一具躯壳里住着两个灵魂,给人的感觉非常割裂。
苏瑶:“梁小宁的性格怎么样?”
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僵硬,像在审问嫌犯,苏瑶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李书彬在她这儿就只剩下嫌疑人这一个角色了。
李书彬:“她是个活泼开朗的女人,爱说爱笑。有个词叫动如狡兔静如处子,她也不是每时每刻都那么开朗,安静下来也很温婉。”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合理地解释了苏瑶的疑惑。
临走时,苏瑶去了趟洗手间,遇到了一个跟李书彬认识的女老师,之前还在学校里跟他们打过招呼。
女老师四十多岁,看上去很健谈,跟苏瑶聊了几句。
“我们周老师可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好男人,虽说离过一次婚吧,那也不是他的错,是他运气不好,遇到那样的女人。”
苏瑶原本想走,听到这话不想走了:“他前妻不好?”
女老师一边洗手一边说道:“那岂止是不好,简直,就这么说吧,我就没见过那样的女人。”
苏瑶:“什么样的?”
“又懒又馋、不打扫卫生、败家、动不动打骂她婆婆,”女老师压低声音,“还出轨。”
“这可不是我乱说的,很多人都知道。”
苏瑶从洗手间出来,没想到梁小宁的风评竟然是这样的,李书彬对自己的前妻倒是一句不好的话都没有,非常有风度了。
她要不是个警察,要是没有职业病,很容易对这种类型的男人产生怜悯和心动。
可李书彬要是有问题,在他知道她是个刑警的时候就应该远离她。
从二楼下来,李书彬帮苏瑶打开餐厅大门:“我回去把车开过送你回家吧。”
话音刚落,一辆黑色宾利停了下来,车窗缓缓降下,陈星河转头看着苏瑶,语气毋容置疑:“上车。”
就好像他是她的合法丈夫,抓到她跟别的男人鬼混一样。
苏瑶最终还是上了陈星河的车。
接下来的几天,苏瑶跟李书彬之间的联系渐渐少了。她经常跟陆海明凑在一块讨论案子,约好晚上下班之后去伍元路附近的拆迁地点翻垃圾。
陈星河成了他们的专职司机兼照明工具。
上次陆海明翻到的医疗箱被送去化验,没发现什么有效的线索。
陆海明看着眼前的垃圾山,像在看宝一样:“得赶紧的了,要是等这些垃圾也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苏瑶戴上手套鞋套,从一堆破烂的石块砖块里拖出来一个木头箱子,累得满头大汗:“那谁,陈妃,给朕拿瓶sixgod,都是蚊子。”
陈星河把车停在垃圾场五米远的地方,车窗半开,车里开着凉爽的空调,手上拿着一个玻璃保鲜盒子,正在往嘴里送葡萄。
柔和的灯光铺下来,跟月光一同落在他脸上,他的唇形很好看,薄厚适中,唇中间浸了一层亮晶晶的葡萄汁,吞咽时喉结微微滚动。
苏瑶这一走神,腿上又被蚊子叮了两个包,不由低声骂了那位罪魁祸首一声:“祸国妖妃。”
陈星河拿起花露水,抱着保鲜盒下了车。
苏瑶手上脏,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腿:“腿,喷喷。”
陈星河给苏瑶喷了点花露水,从盒子里挑了颗又大又圆又红的葡萄喂给苏瑶,等她吃完了伸出手,让她把葡萄皮吐他手上。
葡萄冰冰凉凉甜滋滋,苏瑶舒服地眯了下眼睛,心想,妖妃还是有用的:“再来一个。”
陈星河便又投喂了几个:“好吃吗?”
苏瑶:“好吃。”
陈星河:“下次再给你带。”
苏瑶:“爱妃辛苦了。”
陆海明在垃圾堆里翻得热火朝天,一抬头被闪瞎了眼:“你们是来找线索的还是演戏度假的?”
苏瑶吃好最后一颗葡萄:“干活干活。”
陈星河回到车里继续看他们干活,不时参与案件讨论。
苏瑶捡起脚边一只被画得五颜六色的破布娃娃,看了看,扔到了一旁:“当年专案组是不是弄错了,梁小宁的案子跟那起连环□□杀人案并不是同一起案子,会不会是有人模仿作案?”
“前三起事件凶手没有刻意隐藏受害人的尸体,任由她们被发现。只有梁小宁,她的尸体至今没被发现。”
陈星河点了下头,的确,有的人为了摘除自己的作案嫌疑,会模仿犯罪,尤其是那种没被侦破的连环案件,最容易引来效仿者。
4.27案发生后,云江市发生过两起强.奸杀人案,凶手专门挑了雨夜,对穿着红色衣服的女人下手。
后来都被查出来,是模仿作案,试图把罪责推到4.27案凶手身上。
梁小宁的案子会不会也是模仿作案?
陆海明摘掉手套擦了把汗,仰头喝掉一整瓶矿泉水,一边用手扇风一边说道:“要说别的案子还真有模仿作案的可能,梁小宁的不同。”
苏瑶:“跟凶手特地留下来的印记有关?”
陆海明点了下头:“梁小宁受到侵犯的案发现场凶手留下的印记,一只羊的图案,凶手亲手画的,跟其他三名受害者的遇害现场发现的图案一模一样,鉴定专家鉴定出自同一人手笔,这才作了并案处理。”
“之后那起模仿作案的也留有这种图案,画得很像,但逃不过鉴定专家的火眼金睛,很快就被识破了。”
陈星河坐在车窗里,回忆起之前在4.27案卷宗里看到的:“羊。”
羊被西方视为x欲的象征,代表着y乱。羊的y道温度高,刺激性强,在古代亚欧隐蔽的部落,人圈养羊当性.奴隶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有些船员也会带着羊上船。
陈星河:“凶手童年时期在雨夜看见过穿着红色衣服的女人与别人发生了不道德的关系,还不止一次,导致他的心理出现问题。他跟这个女人的关系非常亲近,她是他的性启蒙,他对她又爱又恨又无可奈何,这个女人多半是他相依为命的母亲,种种原因诱发他变成一个强.奸杀人的变态。”
相依为命的母亲,说起来这一点跟李书彬有点像,可惜,他有一个完美的不可能伪造的不在场证明。
苏瑶继续扒拉着眼前的垃圾山:“当年的专案组也有人推断出了类似的犯罪心理画像,并展开了调查,反正最后没查出来。”
三人辗转了好几个拆迁垃圾堆,中间还跟一个拾荒的流浪汉因为垃圾的归属问题起了冲突。
陈星河解决问题的方法向来都很简单粗暴,他提出给流浪汉两千块钱,要把这一带的垃圾归属权买下来。
流浪汉不不愿意,并对陈星河表达了抗议:“我这捡的可不是垃圾,是自由,自由是无价的!”
苏瑶:“这是嫌钱少?”
就算这些垃圾全都是能卖的矿泉水瓶子、废铁烂铜木头块,也远远值不了两千块。
流浪汉撩了下乱糟糟的前额头发,满眼不屑地看了苏瑶一眼:“小姑娘,身上铜臭味太重可不好。”
苏瑶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流浪汉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手上拎着一个破旧的红白格子编织袋,身上的衣服虽然陈旧,洗得却很干净。肩上背着一个透明水杯,杯子里泡着姜局同款养生枸杞菊花茶。
看上去跟一般的流浪汉不同。
通过交谈苏瑶才知道,流浪汉开始流浪之前是一名经济学硕士,企业高管,年薪百万。被世俗和繁重的工作束缚,有一天突然大彻大悟,辞职开始追求真正的极致的自由,流浪。
对此苏瑶表示佩服,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么洒脱的。
这是个高学历人才,苏瑶灵机一动,跟流浪汉多聊了一会,成功地把对方收为自己的线人,都不用花钱买这些垃圾的归属了,四个人一起愉快地组建了一个线索搜寻小队。
确切来说是三个人,坐在车里吹着空调的陈小仙男陈妃不跟他们一队。
收队后,流浪汉拿着苏瑶的电话号码,拖着编织袋走了。
陈星河扔给苏瑶和陆海明一人一包消毒纸巾。
苏瑶处理好自己,垃圾堆里滚上几圈,再怎么弄身上还是脏,便抬眸对陈星河说道:“我去乘公交车,别把你车弄脏了。”
陈星河帮苏瑶打开车门:“上车。”
苏瑶上了车,陆海明拍了拍身上的土,伸手去拉后座车门,拉不开:“开一下门。”
陈星河看了陆海明一眼:“麻烦陆队去乘一下公交车。”
陆海明:“.…..”人和人的待遇差距为什么这么大。
第二天陆海明向上级领导提交申请,要求重启当年4.27连环强.奸杀人案的调查。
等伍元路一带完全完成拆迁重建,最后一点可能出现的线索也会跟着断掉,现在是最好也是最后的调查时机。
很快,案件得以重新启动,由陆海明负责,苏瑶协助。
就在案件重启的第三天,苏瑶接到了那名流浪汉线人的电话。说自己在一处断裂的墙体里面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就是这个东西,帮助警方锁定了4.27连环强.奸杀人案凶手的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陈星河:今天拿的是祸国妖妃的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