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民宿的路上苏瑶看见陈星河一个人走在后面,一声不吭,脸色阴沉得像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要把人杀了的厉鬼,还是穿红衣服的那种专门索命的。
她停下来等了陈星河几步,可无论她怎么问他他都不理她,到最后似乎连看都不想看到她了,一个人疾步走在前面。
苏瑶看着陈星河的背影,转头对吴青桃说道:“你们陈副这是怎么了,又闹什么小姐脾气呢。”
赵阳和小林已经到了,现在换他们盯着李书彬母子,吴青桃跟着苏瑶一块回来吃晚饭。
吴青桃抓了抓头:“不知道啊,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吴青桃还沉浸在霸总和他的女朋友的爱情幻想里,突然想到了什么:“苏姐!”
苏瑶被她嗷呜一嗓子喊得吓了一跳:“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霸总女朋友的生日是后天,”吴青桃说道,“我突然想起来,你的生日也快到了。”
听着吴青桃的话,苏瑶心底一阵温暖,这个冷漠的世界啊,可算有人想到她的生日了。
吴青桃:“土豪女朋友的生日是16号,苏姐你也是16号。”
苏瑶连连点头,心里愈发感动:“桃,你可真是我的亲姐妹。”
吴青桃:“可惜你是下个月16号,不然你们就是同一天生日了。”
苏瑶:“.…..”
连她的生日都能记错月份,这塑料姐妹情不要也罢:“赶紧回去吃饭吧,吃好开个小会。”
得尽快找到梁小宁和尤海波的埋尸地点。
梁小宁的算是有点眉目了,起码有了调查的方向,盯紧李书彬母子准没错。
尤海波却是毫无头绪,虽说埋尸柳河村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柳河村的面积可太大了,总不能一寸一寸挖吧。
陈星河走在前面,听见苏瑶在后面唉声叹气,故意放慢脚步,不让她看出来地等了她一下。
苏瑶果然就追上陈星河了:“陈副,你觉得尤海波的尸体会被藏在哪里?”
陈星河:“柳河村的可能性比较大,不排除市区内隐蔽的地方,李书彬是个聪明人,哪儿都有可能。不用纠结这个,我们先把梁小宁的尸体找到才是最要紧的。”
说完又疾步往前走了,继续耍他的小姐脾气去了。
——
同一时间,云江市区伍元路。
陆海明在拆迁拆到一半的房屋附近搜寻线索,看看尤海波家里的建筑垃圾里有没有什么遗留的线索。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陆海明打算回局里继续审尤海波的母亲。
他摘掉手套,坐上警车,没开出去多远就被一堆人堵住了。
陆海明降下车窗,冲人堆喊了声:“前面让一让啊,让一让,执行任务呢。”
人群很快让出一条路来,陆海明开着车子出去。
他转头看了看,见这群人正围着一棵古树,有几个拿着铁锹,旁边还停着一辆大卡车,看样子是准备把这棵树移走。
陆海明看见了一个熟人:“赵主任,发生什么事了,你那眉毛都快打成结了。”
“陆队,”赵主任是市政绿化系统的,正发愁,“在挪树呢,不好办啊。”
陆海明把警车停在路边,走过去,仰头看了看眼前这棵树:“直接挖呗,你们又不是没有经验。”
赵主任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算式列了满满一张纸:“这棵可不是一般的树,这棵树的名字叫桫椤,国际一级保护树种。”
赵主任伸出五根手指头比划了一下:“五百年的古树,文物级别的,要是磕着碰着挖坏树根了,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旁边一个拿着铁锹的工人说道:“要不是这一带要拆迁,是不可能动这棵树的。”
陆海明点了根烟,吸了几口,一边歇息一边打趣道:“那可真值钱,准备挪哪去,我们市局院子有一大块空地,搬我们那去呗。”
赵主任白了陆海明一眼:“还有事吗陆队,没事可以退下了。”
“每回一遇上你们这些刑侦队的绝对没好事。”
陆海明一根烟还没抽完,哪舍得走:“你忙你的,我抽好烟就走。”
赵主任跟旁边几个人商讨了一下方案,敲定好动土范围,叫了几个拿着铁锹的经验老到的老工人:“细致点挖,千万不能伤到树根。”
很快,工人们开始干活,赵主任在旁边左一个当心右一个轻点:“挖坏了可是要追责的。”
陆海明在旁边站着看了一会,一连抽了好几根烟:“走了老赵。”
“回见,”赵主任继续指导工作,“哎呦我的老哥哥,小心点,我都听见响了,别是挖到树根了。”
陆海明回到警车边,拉开车门正要上去,听见身后挖树的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叫:“啊!”
“死人了!”
陆海明转过头,看见赵主任从人群中冲了过来,一脸慌张地拉住他的胳膊:“陆队,陆队,你快去看看,人骨头。”
陆海明大步上前,蹲下来,看见刚挖出来的新鲜的棕色泥土中露出半个白色的头骨。
陆海明转头对一旁的手下说道:“联系痕检、法医,尽快确定死者身份。”
——
接下来的一天,李书彬母子依旧没去烧纸,苏瑶找时间去了一趟柳河村的墓地。
这儿的墓地很杂乱,大大小小的坟墓毫无规律地坐落在一大片被圈起来的田地里。
应该是从祖辈手上继承下来的,没经过系统的规划。
坟墓虽然多,李书彬家的不难找。现在不是清明,没人烧纸,只有李书彬家会烧纸。
苏瑶很快把李家的祖坟找到了,石碑前散落着一堆烧过的纸钱,旁边种着一棵松树。
苏瑶围着坟墓走了几圈,看了看紧挨着李家祖坟的另外几个墓,从上面的日期可以看出来,都是去世六年以上的旧坟。
周围几个坟墓中间的间距很小,倘若在李家坟墓旁边动土挖掘,很容易把祖坟给掀了。
掘祖坟是大忌,李书彬和肖广兰,尤其是封建迷信思想比较严重的肖广兰,绝对不会为了把梁小宁的尸体埋进去而牵连到李家祖坟。
如果梁小宁的尸体不在这儿,会在哪儿?
苏瑶一筹莫展之际,看见陈星河从不远处走过来,冲他笑了笑:“那是哪家美男子啊,长得可真俊。”
陈星河走过来看了苏瑶一眼,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但比昨天好了很多:“查得怎么样了?”
苏瑶:“你还记得梁母做的那个梦吧,梁小宁说她在一个很黑的地方,喘不上气,很难受,身上到处都疼,骨头,肉都疼。”
“我不迷信,不信鬼神之说,”苏瑶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总在心里琢磨着这事,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跟梁母一模一样的梦。”
苏瑶看了看李家的坟墓:“我原本怀疑梁小宁的尸体被装进棺材里了,很黑,喘不上去,很难受。”
“现在看看,她应该不在这儿。”
陈星河在附近几个坟墓周围看了看,得出的结论跟苏瑶的一样,肖广兰是不会为了梁小宁掘祖坟的。
陈星河:“听说民国之前柳河村还是个很富裕的地方,毕竟这里靠海,海运发达。不少有钱人家的老爷娶妻纳妾,只有妻子才有资格进祖坟,有子嗣的妾室也会被好好安葬,你猜那些没有子嗣的妾室都葬在哪了?”
苏瑶想了想:“那个年代人命不值钱,卷着破席子扔乱葬岗了?”
“不,”陈星河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摆了一下,“扔乱葬多浪费。”
陈星河的手指长得很好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苏瑶挪从他手上挪开视线:“死人能有什么用,难道要埋了当养料用吗?”
陈星河抬眸看了一眼墓地旁边的高山:“这座山后面是海,海风咸湿,还会引来很多海鸥。海鸥喜欢抢吃的,渔民晒的鱼,田里的庄稼,什么都吃,当地人不喜欢海鸥,称之为海边恶鸟。”
“幸好有这座山遮挡,海鸥过不来。那些妾室就被葬在了这座山里,说是守山,保主人家风调雨顺。”
苏瑶听完叹为观止:“这也太扯淡了,迷信!”
“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现在推行火葬了,也没有什么三妻四妾,谁是谁的附属物一说,死后都要办丧事,建墓碑,”陈星河话锋一转,语气冷了好几分,“除非那些枉死的,不能被人知道的。”
苏瑶看着不远处的山,皱了下眉:“你怀疑梁小宁被埋在了那座山里。”
那山不算大,但就算再小的山,要在里面挖出一个人来,也是不现实的。
苏瑶想了一下:“说起来,梁小宁的忌日也快到了,肖广兰一直把梁小宁当成他们李家的私有物,会不会上山给梁小宁也烧点纸?”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陈星河:“可惜,肖广兰那种人从来没把梁小宁的命当成一条人命,未必会去祭拜她。”
苏瑶回忆起跟李书彬和肖广兰打交道以来的种种。
李书彬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思想没肖广兰那么封建,情绪内敛,很会隐藏自己。
肖广兰不同,她所有的表现都刻在外面,让人一眼就能看透。
苏瑶:“我原本还有点纳闷,肖广兰明明知道我是个警察,怎么还敢去警察局给我送鸡汤,我以为是她的城府,为了显得自己是清白的。因为没做亏心事,所以不怕警察。”
“现在看看,她根本从来就没装过,她是从内心深处就不把梁小宁的命当命,杀死她就像杀死家里的牛羊鸡鸭一样,所以她不害怕也不愧疚,还在欢欢喜喜地物色新的儿媳妇。”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下来,将田间植物花草点缀得宛如一幅世界名画。
眼前的景物越是绚烂多彩,苏瑶越觉得梁小宁的死令人惋惜,她本该有更好的人生,如果她没遇上李书彬一家人。
苏瑶转身往民宿的方向走,一边转头问陈星河:“你都是从哪打探出来的消息,没暴露自己吧?”
陈星河:“从民宿老板的女儿那听到的。”
苏瑶:“真行,等这个案子结束了你是不是就有女朋友了?”
陈星河偷偷看了苏瑶一眼,很快又别过眼去。
他倒是想,无奈有人老是在盼着他早死,好拿着他的钱养小情人。
苏瑶吃好晚饭去替赵阳小张盯李书彬。
晚上十一点半,赵阳和小张又过来了:“苏队,您都盯了两天了,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们看着,有情况会立刻联系您。”
苏瑶盯得眼睛都快花了:“等案子结了请你俩吃饭。”
说完叮嘱了两人几句,这才转身回民宿。
柳河村不发达,不像很多地方的新农村建设,地面都是水泥的。这儿的地面是原始的泥土地,路边还长着杂草。
今天的月光不太亮,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怕惊动别人,苏瑶没用手机照明,贴着墙角,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走着走着滑了一跤,倒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是一个大水坑。
苏瑶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衣服全脏了,脸上也沾了泥。
她的脚腕崴了一下,坐在地上揉了揉,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快十二点了。
手机上没有未接来电。
打开微信,苏瑶看了看赵欣华的头像,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刚到柳河村的时候。
“妈,我这几天去出差。”
“又去哪?”
“柳河镇。”
“注意安全。”
“妈,我到地方了。”
之后隔了大半天赵欣华才回:“好。”
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苏瑶收起手机,那个把她生下来的人大概是忘了,再过二十分钟就到她的生日了。
苏瑶起身拍了拍裤脚上的泥水,一瘸一拐地走了。
她走得慢,十分钟才到民宿。
民宿院子里亮着灯,很多房间已经黑了,只有二楼中间那间房子还亮着灯,因此显得格外突兀,站在窗前的人也就格外显眼。
苏瑶站在一片黑暗里,陈星河在亮出,她先看见了他。
他似乎没看见她回来,一直在往李书彬家的方向看。
苏瑶走到民宿门口的灯光下面,站在窗口下面抬头看着陈星河:“小美人,你是在等我吗?”
陈星河看了苏瑶一眼,她不知在哪个泥地里滚过,衣服上都是泥,脸颊也被弄脏了,走路的姿势不太对,应该是崴了脚。
陈星河皱了下眉:“你逃荒来的?”
苏瑶:“.…..”
还有五分钟就到她的生日了,没人记得就算了还摔了一跤,,她已经够伤心难过倒霉的了,还要被嘲讽是个逃荒来的难民。
苏瑶叉腰看着陈星河:“下来,单挑。”
“别看老娘脚崴了,收拾你一朵娇花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话音刚落窗前的人就走开了,看样子是被她吓跑了。
苏瑶走到楼梯前,试着抬了下脚,发现不行,脚踝肿了一块,太疼了。
她转头到处看了看,想找根棍子之类的东西当拐杖拄着上去,没找到。
苏瑶习惯独立解决问题,根本没想起来给吴青桃打电话让她下来扶她上楼。
让陈星河下来就更算了,他刚才还嘲讽她是逃荒来的,要是看见她连楼梯都上不去,那还不得笑掉牙。
加上她平时总是调侃他,说他身弱什么的,趁她脚崴他不得逮着机会狠狠报复她,把他以前在她这受的“屈辱”都还回来。
万一给她起个瘸妃之类的外号,回头被队里的人一知道,她大队长的面子往哪搁。
办法总比困难多,上楼梯这么点小事还难不倒她。苏瑶决定扶着楼梯扶手单脚蹦上去,刚蹦了两三阶就听见了一个贱兮兮的声音。
“大半夜的披头散发一蹦一蹦的,你是在演僵尸吗。”
苏瑶停下来,抬头看着陈星河:“千金难买我愿意,你还有事没事,没事让开,别挡了我成为影后的路。”
陈星河从楼梯上下来,站在苏瑶身前弯了下腰:“我背你上去。”
苏瑶往后一缩,义正言辞道:“不行,我一个女人怎么能让男人背。”
陈星河靠在楼梯边,衬衫领口微微敞开,狭长的眼睛弯了弯,笑得一脸痞气:“不肯乖乖爬上来我可就要抱了。”
苏瑶细细打量了陈星河一遍,总觉得自己一爬上去就能把他压趴下:“你不行。”
陈星河:“行不行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苏瑶看了看自己的脚踝,觉得自己应该以大局为重,不能让伤势加重,于是往后蹦了蹦,蹦下楼梯,爬上陈星河的背。
她对他并不十分放心:“你要是背不动就说一声,我不会告诉别人你连一个女人都背不动的。”
陈星河背起苏瑶,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轻,一米七的个子看上去高,其实没多少肉:“要搁以前,你这样的我能背着爬三十楼不带喘气的。”
苏瑶:“说大话不怕闪着舌头。”
陈星河:“不信等我身体恢复好了试试,往上一点,要掉下去了。”
苏瑶只好抱着陈星河的脖子往上面挪了挪,手背无意间碰到一个硬硬的热热东西,不要想歪了,那是男人的喉结。
陈星河拖着苏瑶的腿把她往上颠了颠,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别乱摸。”
苏瑶从陈星河的喉结上松开乱动的手:“这不是我自己没有吗,新鲜。”
陈星河勾唇笑了一下:“男人身上你没有的东西多了,难道还要一个一个都摸一遍。”
苏瑶想都不用想,男人身上她没有的那个东西会是个什么东西。
她动了一下没受伤的那只脚,一脚踹死他算了。
但是不行,她还在他背上,他要是摔下楼梯她会跟着一块被摔下去。
她又动了一下牙齿,盯着他的脖颈,找到他的梗部动脉,琢磨着一口咬下去把他咬死的概率是多少。
这显然是不现实的,杀人可是要偿命的,苏瑶采取一种比较现实的办法,拧耳朵,既趁手又能让他疼。
陈星河背着苏瑶往上走,她手上是用了狠力气的,指尖贴着他的耳朵,让他感觉又疼又麻:“别乱动。”
到了二楼走廊,苏瑶松开拧人耳朵的手:“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了。”
男人像是没听见,手上的力气一点都没松,反而把她往上颠了颠:“背你进屋。”
经过走廊窗边时,苏瑶转头看了一眼窗外。
远处的灯塔矗立在遥远的海面,月亮不知道时候出来了,挂在半空。
月光与星光一同从窗外照进来,在地板上铺了层雪一般的白光,一直蔓延到他们的影子边。
民宿一楼的老挂钟敲了十二下,她的生日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袭辞的地雷,感谢大家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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