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昨夜太过亢奋,还是没有休息好,石武的寒疾提前发作了。比起韦一刀的惊诧,阿大显然是见怪不怪了,他让韦一刀去客栈掌柜那取一个炭炉过来,然后将袋里的鹿肉干塞进石武嘴里。
石武艰难地嚼着鹿肉干,不比他第一次吃时候的香酥可口,现在寒疾发作,他完全没心思去顾及鹿肉干的口感。他只期望嚼了以后能快点睡过去。当他嚼到第三片的时候,韦一刀在他身边生起的炭炉也燃了起来,屋里一下子暖和了很多,盖着棉被的石武也沉沉睡过去了。
韦一刀摸了摸石武的额头,只觉自己的手像碰在了冰面上。他现在终于相信阿大所说的石武命不久矣,但同时又惊讶于世间竟有此等怪疾。
阿大细心地帮石武盖好被子,在炭炉里添着木炭。
韦一刀关心道:“前辈,小武这情况……”
阿大看着石武道:“没事的,只要到了无幽谷,就会看好的。”
韦一刀听了也安慰道:“小武吉人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阿大点了点头道:“对了,从今日起,你不要离开我十丈范围。十丈之内,我保你无恙,十丈之外,要看对方是什么修为了。”
韦一刀凝神道:“前辈认为对方会出手?”
阿大道:“我也就给你安个心而已。至于对方会不会出手,由谁出手,我不知,也不”
韦一刀不敢托大,抱拳应允道:“多谢前辈,晚辈知晓了。”
阿大道:“你也不要前辈不前辈地叫了,以后和大壮一样,叫我一声叔就行了。”
韦一刀欣喜道:“好的,叔。”
阿大嗯了一声就专心照看石武了。韦一刀识趣地回到旁边自己的客房,静坐起来。
中午的午饭他们匆匆吃了些阿大带的馒头,喝了点清水就这么过去了。直至傍晚时分,石武终于醒了过来。他睁开眼就看到一直守在自己身旁的阿大,内心愧疚道:“阿大爷爷,对不起。”
阿大见他醒来就跟自己道歉,笑道:“你有什么对不起阿大爷爷的。”
石武心中难受道:“那天晚上韦大哥说的那两个是阿大爷爷很好的朋友吧。小武这么多年都没见你这么生气过。”
阿大叹了一口气道:“你睡觉就睡觉,偷听大人说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石武抿了抿嘴道:“我那时候只是闭上了眼睛,又没说自己睡着了。是你们自己说的大声,我听了去也没办法啊。”
阿大哈哈一笑道:“你这孩子,就是那么爱扯理。”
石武吐了吐舌头,也呵呵一笑。
阿大回忆道:“阿五阿六确实是我以前为数不多的好友。他们和我不同,应该说和大多数无幽谷里的人都不一样,他们来谷里的时候就是两兄弟。而其他人都是没有名字没有身份的孤儿,每天不是在练功就是在等接头人送来的任务。恰巧那时候我和他们是同一个接头人负责,有过三次生死相托。他们很喜欢煮面,经常邀我一起去吃。他们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攒够了买命钱,出谷开一家面铺,然后娶一房媳妇,生一堆胖娃娃。原本以为过了十多年他们一定出谷归隐了,没想到听到的却是他们被你小伯断手断脚的消息。”
说到这里,阿大停了停,他看着石武道:“小武,江湖就是这样子的,生杀予夺皆是常态。阿五阿六技不如人是他们没本事,我帮他们出头是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在这个江湖中,很多事都是冲突的。但这是我阿大的事,跟你石武并无关系。即便是你爹爹在这里,也不会想这么多,更不会劝我半分。”
石武被阿大这么一说,问道:“阿大爷爷,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江湖?”
阿大实话实说道:“也不是说不适合。只是你以前太过平顺了,临涛又不曾锻炼过你,是故遇到事情你会想得很多。你这孩子怎么说呢,聪慧是聪慧,却也容易钻牛角尖。你忘了我跟你说过,凡是皆有其核心所在,从强解局,从弱出局。你这次被困心圈,就是因为你身在局中,被我和你的关系,你和石家的关系所牵绊,导致最后那个圈越收越紧,竟然引得你心生死意。”
石武闻言脸上一红,忙回道:“小武记得的,那时候跟林虎他们打的时候就是因为想到了阿大爷爷说的这句才赢的。可这次不一样,一边是阿大爷爷你,一边是石家的长辈,我虽然更偏向阿大爷爷,但也不想看着家中长辈死在阿大爷爷剑下。”
阿大摸了摸石武的脑袋,道:“傻孩子,你们石家现在势大,还有个被仙门收下的麒麟子。谁杀谁还说不准呢。”
石武立马摇头道:“我绝不会让石家的人伤害阿大爷爷!”
看着石武脸上的坚决,阿大欣慰道:“阿大爷爷的命阿大爷爷说了算,你只要顾好自己的就行了。你可别忘了,你的那群好朋友还在轩家村等你回去呢。”
石武用手托起下巴道:“那我得赶紧治好了回去,我还要喝浩然和林佳秋的喜酒呢!”
阿大看着重获生气的石武,又看向窗外的月,感觉前方的路也不是那么难走了。
是夜,城主府会客厅内。
齐方城主身着华衣锦服,设宴款待座上之宾。其中一人披鹤羽大氅,胸前肌肉紧实暴出,手中提着一个酒坛子正在豪饮。而另一人容貌华贵,束高马尾,系赤色披风。此刻她正把玩着掌中白玉折扇,纤指如葱,似在想着什么。
齐方城主饮了一杯桌上美酒,对那壮汉道:“铁屠城主,我齐方城这玉露酒味道如何?”
铁屠城主将手中酒坛放置一旁,道:“好喝是好喝,但不够劲。软绵绵的,像娘们喝的酒。”
齐方城主只是笑笑,另一边那手执白玉折扇的女子开口道:“娘们喝的酒你还喝这么多!要不哪天去我渠丰城玩玩?我那娘们的酒管烈管够。”
铁屠城主瞥了渠丰城主一眼,打住道:“今天是老齐找我们有事,你那渠丰城靠近东江岸,冷得紧,还是少去为妙。”
渠丰城主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齐方城主见铁屠城主提起,也就开口道:“今日我找两位过来,是想跟你们说,韦一刀回来了。”
“嗯?”铁屠城主和渠丰城主都眉头一皱。
齐方城主道:“当年是我们一起算计的他,只是没想到最后被雷行山上那只野狗得了便宜。现在韦一刀回来了,自身实力应该已经晋升外家中品刀客,更值得注意的是,他身边还带着个内家上品高手。我想问一问,你们怎么看?”
渠丰城主不满道:“齐方,当年是你一手谋划,我们两城也全力配合了你。可最后允诺的好处没到手不说,还让你养的那条狗得了最大的便宜,更是把雷行山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这次我怎么说都不会参与了。”
铁屠城主啃了一口手里的大猪肘子,冷笑道:“渠丰,老齐现在找我们来肯定是心里有了盘算。先让他说来听听,看大家能不能接受。”
齐方城主让身后来禄将两卷卷宗分别呈给两位城主,道:“这就是这两日他们的行进路线,太平镇上的记录缺了行旅门的,因为我的势力渗不进去。但大体可以看出,那内家上品高手与韦一刀也是半路相遇,至于交情嘛,是可以共食同桌,赌场出气的程度。”
渠丰城主问齐方城主道:“可否确定对方到底是何修为?”
齐方城主让身后富来财站了出来道:“此人是我聚财赌坊明面上的老板,内家下品高手。但他连对方一手暗劲都没接住,还伤了右手手掌。”
铁屠城主看了看富来财,摇了摇头道:“气息紊乱,步履轻浮,功夫落下有一阵日子了吧。”
富来财被他一眼看穿,心虚道:“铁屠城主教训地是。”
渠丰城主则是让富来财站于对面桌前,让其提功运劲,左臂全力按于桌上。富来财心中虽不愿,但既然自家主子都没异议,只得照办。
只见渠丰城主手中白玉折扇翻转一扣,玉质扇骨插入桌子的瞬间,富来财只觉左臂传来锥心剧痛,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倒飞而出,重重地砸在墙上。
富来财扶着身后墙壁勉强站起,他左臂扭曲变形,口中鲜血直溢。但他始终紧咬牙关,不出一声。因为他知道,他的手可以断,武功可以被废,但如果叫出了声,堕了齐方城的威名,那就只能死。
齐方城主自顾自地喝酒,脸上没有一丝异样。铁屠城主幸灾乐祸道:“渠丰,就算你晋升了内家上品,也不用在老齐这里耍威风啊。”
渠丰城主抽出玉扇,扇开生风道:“先前雷行山上的帐今日一笔勾销。还有,我觉得韦一刀身边那人不够格。这事,我渠丰城不参与了,告辞。”说罢,渠丰城主立身而起,带着身后亲信一并走了。
齐方城主慢悠悠道:“不送。”
看着渠丰城主的离开,齐方城主手中的酒杯早被捏的粉碎。铁屠城主见了笑道:“老齐,别跟那娘们生气,她的渠丰城靠近东江那边,与雷行山离得远呢,不上心也是自然。我铁屠就不一样了,你只要说怎么做,我一定配合你。只是最后这分成嘛……”
齐方城主道:“你七我三。”
“嗯?”铁屠城主自是知道齐方城主不会这么好心,问道,“条件?”
齐方城主眼中杀意抖现,道:“都得死。”
铁屠城主自大猪肘子上咬下一大块肉,嚼的欢快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