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竹奉承道:“花公子乃是高人,外隐界的凡音入不了花公子的耳也是正常。”
花径轩摇头道:“非也。我这一路过来去过外隐界之下一处名为金平城的地方。据传那里曾有一位叫阿绫的琴女,更有甚者说此女琴心天成引得多路神仙收徒。我起初只当是笑谈,可当我一时兴起在其花船离开的位置以神机道算之法推演出她半首曲子,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琴音涤心。可惜我去得晚了,未能与她见上一面。”
花径轩轻摇纸扇道:“我这人平时没什么爱好,就对琴与画有些兴趣。我下山游历之后每逢听人说起哪里有卓卓的琴者画家,就忍不住想探访一二。这不是游历至附近后闻之灵泉城内有一位瑶琴仙子,传其琴音可比天籁,我就过去听上了一听。”
夏文竹作为灵泉城的城主,上前行礼问道:“不知花公子可觅得知音?”
谢灵等人听了皆是一惊,想着凡人界竟然还有这等人杰存在。
突然,谢灵的目光落在了那蓝衣公子腰间那块似玉非玉的白色令牌上,他见过这块令牌。他仔细看着那蓝衣公子手中纸扇,只见扇面左侧提着一行俊秀小字“花径成溪英自落”。
谢灵脑中思绪越发明朗,他将手中拐杖立于地上,低首作揖道:“晚辈谢灵,参见神机峰花径轩前辈!”
谢灵见花径轩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遂说道:“那我就仗着年纪大叫你一声花小友了。不知小友此来为何?”
花径轩扇开如落英缤纷,他笑着道:“不知老丈说的是我来此处的目的,还是说我来这极难胜地?”
见谢灵居然认得来人,廉矣等人颇为惊讶,不过更惊讶的却是那蓝衣公子。
花径轩合上纸扇双手还礼道:“这位老丈折煞小子了。依老丈的年岁,我才该叫您一声前辈。若老丈不嫌弃,叫我一声花小友即可。”
珠光阁的豪华飞舟上,那自行升起的阵法屏障在蓝衣公子行过时变成了恐怖的赤色。谢灵知道这意味着眼前这蓝衣公子起码是空冥以上修士,他额前冷汗缓缓留下,脑海中不断想着若这蓝衣公子突然发难,他该如何保住杜子嘟。
谢灵自然知道花径轩是受安戌邀请来到的极难胜地,他见花径轩没有明言,也就委婉道:“我只是见小友来到此处,随口一问罢了。”
杜子嘟神情紧张,她想着若这些蓝色丝线触在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这些蓝色丝线只是伸在了她的两侧,并没有进入她的体内。
众人不知花径轩此举为何,但他们也不敢出言打扰,毕竟这里资历最高的谢灵都在那毕恭毕敬着。
谢灵身后的杜子嘟忍不住问道:“不知那琴女阿绫去了何方?”
花径轩神往道:“我以本命‘径’字推演而出,她应该是被西方皓天之人收徒带走。”
杜子嘟哦了一声便没有再问下去。
“半个有缘人?”花径轩一听玩心大起,像是发现了他师兄什么秘密一般。
只见一道道璀璨的蓝色灵力自花径轩身上出现,这些蓝色灵力向前延伸分化开一根根蓝色丝线向着杜子嘟过去。
谢灵虽心中大骇,但他知道以花径轩的能为,即便自己真去阻挡也改变不了什么。他还不如选择相信花径轩不会对杜子嘟行不利之举。
花径轩实则是在以神机峰溯源之法与杜子嘟身外一根根透明丝线相连,其中有关任星移的部分一下子就被其找了出来。花径轩见任星移只是为了找寻他们师尊的有缘人才会与杜子嘟谢灵有所交集。谢灵之所以能认出他,原来是通过安戌给的那块似玉非玉的内隐界令牌。
花径轩顿觉无趣地收回术法,那些蓝色灵力于杜子嘟身外的一根根透明丝线分开之后,不留痕迹地回到了花径轩体内。
谢灵传音于杜子嘟道:“少阁主可有不适?”
杜子嘟摇头道:“没有。”
杜子嘟看向花径轩道:“花前辈,您刚才是在干什么呢?”
花径轩当然不会承认刚刚是在看她跟任星移之间是何种缘分,他干脆说道:“我看在姑娘与我星移师兄是半个有缘人的份上,在测算姑娘的运势。”
杜子嘟来了兴致道:“不知我之运势如何?”
花径轩在杜子嘟说话之时才以神机道算之法推演,只见在花径轩眼中,杜子嘟身外的透明丝线开始不断交缠顺延,那根象征运势的丝线来到了花径轩的手中。花径轩看着这根丝线道:“姑娘近来运势平稳,会有一北方故人登门拜访。若其有事相求,姑娘当好生相帮,可保后续福缘。”
杜子嘟听得云里雾里道:“我在北方好像没什么故友啊?”
花径轩继续往前看了看那根运势丝线道:“这位故友跟你好像还有些小误会,但愿你们相见时可以平和相待,不然误会势必会加深。”
杜子嘟更加不明白了:“花前辈可否再明示一二?”
可杜子嘟刚说完就感觉一阵头疼,花径轩赶忙将杜子嘟那根运势丝线解开后送回了她身外,杜子嘟这才没了那头疼之感。
花径轩摆手道:“姑娘,先前我两番提示,你就开始头疼。若我再明示的话,不止是你,就连我也要一同被天道规则反噬了。”
谢灵见过任星移的能为,他知道花径轩亦非池中之物,当即拱手道:“谢灵代替少阁主谢过花小友之赠言。”
花径轩见谢灵身外有一道跟杜子嘟身外一模一样的透明丝线,他笑着道:“看来你们少阁主北方的故人跟谢道友误会更深呐。”
谢灵闻言心中咯噔一下,他立刻就想到北部拜月宫内,被他空手套白狼骗来诸多金露玉灵肉的石武。
廉矣等人不知道当年谢灵与石武的交易,也就根本听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
谢灵对于花径轩更加敬重道:“多谢花小友提点,老夫日后定会与他解开这层误会。”
花径轩又逐一看过旁边的廉矣、许晖父子、夏文竹,发现他们身外的透明丝线中皆有一道与谢灵杜子嘟一模一样的丝线,而且廉矣与许晖的那道透明丝线尤为粗大。花径轩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他不管众人地走向那处残破传送阵,以手中纸扇在那传送阵轻轻一扇后,原本破损的部分皆由扇面上的落英代替显现,原先的传送阵竟再次亮起。
花径轩道:“就让我看看你去了哪里。”
花径轩左手伸出,按压在那凹形卡口处后,一道蓝色灵力通过传送阵瞬间消失。待花径轩感知到自己的灵力出现在南面方向后,他点了点头道:“那我暂时就不去那里了。”
花径轩右手纸扇再轻轻一收,传送阵内的落英全部回归扇面之上。
此时廉矣许晖他们都已经从谢灵的灵气传音中知道了眼前的蓝衣公子乃是外来修士,出自善慧地神机峰。
许晖夏文竹等人倒还是与先前一样对花径轩神色恭敬,廉矣却开始不以为然起来。因为他深知当年外隐界南部之乱极难胜地守护者霍灸出手灭杀众多外来修士,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外来修士敢在外隐界肆意妄为,所以他觉得自己有了最坚实的后盾。
花径轩又看了看文士打扮的廉矣,突然摇了摇头。
廉矣直言道:“花小友,我知道你修为高于我等。但你方才是大笑现在又是摇头,是否太不尊重我们了?”
“我并不是在笑廉宗主,更非对你们不尊重。我只是觉得世间之事当真玄妙,本该毫无联系的人就算隔了天南海北都能相遇相杀。本该能成为朋友福缘不浅的人因无动于衷没了人生中最大的机缘。”花径轩说道。
廉矣道:“我听不懂花小友说的,但你先前好像已经知道那人去了何方。”
花径轩嗯了一声道:“是又如何?”
“那就请花小友告知我等,那贼人去了何处!”廉矣语气强硬道。
花径轩又看向谢灵等人:“你们也”
谢灵和杜子嘟没有多嘴,林冕等人更是知道这里轮不到他们插话,就是许晖和夏文竹有些纠结。若是能知道那贼人去了哪里,说不定就能得到那贼人身上的逆天功法了。
可直到最后,许晖和夏文竹都没有开口。
“那就是廉宗主一人?”花径轩看着廉矣道。
廉矣也不退让道:“是!”
花径轩纸扇轻摇道:“廉宗主这么想报仇?”
“我不该报仇?不该找他算账?”廉矣反问道。
花径轩回道:“报仇可以,算账不行。”
“什么意思?”廉矣道。
花径轩道:“他杀了令郎,你可以去杀他,这视为报仇。可他并不欠你,也不欠令郎的,你们之间根本无帐可算。”
“诡辩!”廉矣不屑道。
“诡辩么?”花径轩负手执扇道,“廉宗主,你杀的人也不少吧。你身外共有七千多道杀孽线,其中五千多道已经断了。那两千多道还与你相连着,你就不怕他们来找你报仇算账?”
廉矣神色冷下来道:“你们神机峰的人都是这般危言耸听么?”
花径轩呵呵笑了,不再理廉矣地走到许晖面前。
许晖有些局促道:“前辈不知有何赐教?”
花径轩道:“你信命吗?”
许晖啊了一声,看了看谢灵后点头道:“信。”
花径轩道:“那你这双手臂就不要接上,否则日后不但你性命不保,连你儿子也会死在你面前。”
“什么!”许晖被花径轩的话骇得神情大变。
许晖追问道:“前辈此话当真?”
花径轩道:“原本我不该告诉你的,但你与这廉宗主恰恰对应在了同一根杀孽线上。他不会听我的,可你会。”
廉矣嘲讽道:“许晖,你不会因为这外来修士几句话以后就要做一个无臂修士吧。到时候不止你珠光阁,就是整个外隐界都会看你笑话的。”
许晖对花径轩道:“我不怕死!”
“但你怕你儿子死。”花径轩回道。
许晖看了一眼许杰,挣扎道:“真的无解?”
花径轩道:“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解法。因为这笔账始终要还,若早些现出诚意,会还的少些。”
“那他呢?”许晖盯着廉矣,问花径轩道,“我要靠什么解!”
花径轩道:“他该舍的不舍,不该留的却留了,无需解什么了。”
廉矣冷冷地盯着花径轩,似一言不合就会暴起出手。
许晖道:“何意?”
花径轩道:“其子今日之劫乃是常年借其威助其势造成。即便不是死在‘郭飞’手中,也势必会死在别人手中。他与廉熔的父子之情本可就此终结,可他却用秘法将廉熔一魂留下,还欲继续找那‘郭飞’报仇。此条杀孽线已成不可挽回之势。”
“好个贼人!许道友,此人定与那‘郭飞’相识,我们何不群起而攻之,将他擒下后严加拷问!”廉矣鼓动许晖道。
许晖也觉得花径轩处处帮着那贼人,对其说的话产生了怀疑。
花径轩轻摇纸扇道:“我与那‘郭飞’算是认识,不过却是连一面都没见过。”
花径轩见谢灵投来不解之意,就笑着对夏文竹道:“说起来此事还要怪夏城主。”
“啊?”夏文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这件事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花径轩道:“谁让你那灵泉城入城就要三块中品灵石,我神机峰门人下山从不带灵石。我好不容易弄到了两块下品灵石依旧进不了城。于是我就被灵泉城内诓骗人进城的那个修士带去了城墙外围,恰好在外面遇到了要出来的‘郭飞’,就闲聊了几句。说起来夏城主还真是个处处占理之人,还好我连蓄影石内的踪影都抹去了,不然可得被抓去炼制灵泉石了。”
夏文竹闻言老脸一红道:“前辈恕罪,晚辈今后再不行此事了。”
花径轩赶忙劝阻道:“夏城主无需自责,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还不想沾染你与那‘郭飞’的杀孽线和结缘线,还是让你们自己去解决吧。”
夏文竹先前就准备让花径轩帮自己看看,现在听花径轩这么一说,他紧紧记住花径轩对他说的每一个字。
廉矣见花径轩几句话就将自己这方的助力全部削去,他出声道:“不过是装神弄鬼的方士罢了!你们一个个居然还真信!”
“装神弄鬼?”花径轩轻笑一声道,“廉宗主要这么想就这么想吧,反正这是我跟廉宗主最后一次见面了。”
“哼!你的意思是那元婴都未到,仅仅靠着公孙冶给他法宝的小鬼能将我杀了?”廉矣不屑道。
花径轩道:“我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呵呵,有了许晖的例子,你以为我还会傻乎乎地正面其锋?待我找到他,我就当他还能运用两次那空冥法宝,我只要在天泯宗里随意挑两个元婴初期的长老去消耗他那两道空冥法宝的攻击,我杀他就如杀鸡尔!”廉矣明言道。
花径轩不愿与其多言,只留给他最后一句:“那传送阵的尽头就在外隐界南部无极海上,若你去杀他他不一定会死,但你天泯宗上上下下三千九百六十名门人弟子定会成为火下亡魂。”
“妈的,给你脸了是么!”廉矣一再被花径轩言语暗示劝其收手,终于再也忍不住地以双手持白玉笛吹奏而起。这么近的距离下,廉矣的魔笛蛊音瞬间将花径轩包围。
“廉道友莫要如此!”谢灵当先劝道。
许晖等人则是明哲保身地立刻飞退。
魔笛蛊音之下即便是当年的公孙冶都要分心相抗,可廉矣惊恐地发现,这花径轩竟然只是在那边轻摇纸扇,那些包裹着他的魔笛蛊音进不去他体内分毫。
廉矣顿时就觉得这花径轩是靠着身上法袍,他冷哼一声,加快了手上按压笛孔的速度道:“给我死!”
魔笛蛊音幻化出一个个与花径轩有关的人出现,想破开花径轩心门。
花径轩只是笑了笑道:“你这曲子太过难听了,还敢幻化出我那几个师兄出现?若是让他们知道了,不用那‘郭飞’回来找你算账,他们就会灭了你天泯宗满门。还是让我行行好,不要再让你造孽了。”
当廉矣的魔笛蛊音现出任星移的身形时,花径轩周身光华暴涨,那魔笛蛊音被一道尖锐轰鸣全部震散。
“极品金灵根修士!”谢灵感受着那道暴涨光华,震惊道。
花径轩见谢灵居然一下子就看出了自己的灵根,他觉得这外隐界的修士中还是有能人的。
廉矣吓得要瞬移逃走,可花径轩却已经在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侧,以左手落在他的肩上道:“廉宗主不必如此,我只是极难胜地的客人。廉宗主方才是一时兴起跟我互试术法而已。”
廉矣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尴尬地站在那里。对方的实力太过匪夷所思,而且看其样子还没用全力。也只怪当年公孙冶一人战十婴时主动进入风结云阵,让廉矣这些得阵法加成的人以为空冥修士不外如是。可要是公孙冶拿出真正实力,那些个元婴后期除了青阳子和莲清子之外,无一人可在三息之内存活。
花径轩见这里的人都被自己展现的实力给震住了,无奈道:“谢道友,我正好要去中州一趟,不知可否搭一下你的飞舟?”
谢灵赶忙回道:“花小友能坐我珠光阁的飞舟乃是珠光阁的荣幸,请。”
花径轩见那飞舟上的阵法屏障在自己飞近后又转变为了深赤色,他赶忙双手掐诀,将自己的修为一压再压,直至将境界显现至金丹后,这阵法屏障的红色才开始消去。
谢灵赔笑道:“委屈花小友了。”
谢灵领着花径轩和杜子嘟他们一同上了飞舟,正准备走时才想起还没跟廉矣等人告辞。于是他拱手对廉矣他们道:“诸位道友,就此别过。”
在廉矣带头回礼之后,谢灵不再停留驾驭飞舟离去。
廉矣和夏文竹各怀心思地看着远去的飞舟,想着后续的对策。
飞舟之上,谢灵与花径轩相谈甚欢。谢灵这外隐界珠光阁总管事阅历丰富,每每都能说到花径轩感兴趣之事。
花径轩也就投桃报李,对他讲了些善慧地的趣事。不过那些趣事都是他几个师兄说给他听的,他自从五岁上山之后百年之间从未下过神机峰。但那些师兄每次出去后都会给他带回各种好物,还会与他讲外出的见闻。这也导致了花径轩极其想要下山游历,可其师尊善慧皇一直说缘分未至。还好这次任星移带回了安戌给他的内隐界令牌。善慧皇在得知霍灸也向任星移表达了想要花径轩去闯极难胜境后,这才答应了下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谢灵他们知道花径轩只有百年之龄时都露出了震惊之色。谢灵抬手道:“花小友,不知您现在是何修为?”
花径轩摇着落英扇道:“说来惭愧,我现在才炼神初期。”
谢灵等人纷纷从座位上站起,当即就要给花径轩跪下。
花径轩赶紧拦着道:“你们这是作甚?”
谢灵恭敬道:“花前辈,我们不知您是炼神修士,还望恕我们失礼之罪!”
花径轩尴尬道:“谢道友,你们这样我都不敢坐这飞舟了,要不你放我下去吧。”
谢灵哪会放过结识百岁就达炼神的修士,他说道:“花小友见谅,我们就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年轻的炼神修士,有些激动。”
花径轩看着南面道:“我师尊说过,你们极难胜地最不缺天才,让我勿要自满。”
谢灵和许晖皆注意到了花径轩看着的南面方向,心中不禁都想到了一个人。
谢灵决定以后再遇石武之时就与其好生相待,而许晖则是有些明白了花径轩先前话中的意思,决定不再接那两条断臂,只等着再见石武时还清这笔账。
众人看着那蓝衣公子缓步走来,其身上虽无一点灵气外散,但让谢灵都凝神戒备之人,廉矣等人如何敢掉以轻心。
花径轩看了看谢灵和杜子嘟道:“二位身上有我星移师兄的痕迹,想必与其有过一面之缘吧。”
杜子嘟立刻想到了当年从拜月宫回中州时,遇到的那位拿着白玉圭的蓝衣修士。她说道:“你是说那半个有缘人?”
花径轩叹道:“琴是好琴,琴者与琴音却只是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