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名二十出头的船夫一声惨叫,脸色死白,冷汗从额头渗出后滑到下巴滴落。
其余人还没来得及责怪戒心的不知轻重,戒心率先凝重问道,“他是不是被重物砸到了。”
船长吞下满腹疑虑,摇摇头说不知道,当时他正奋力指挥,只求大船靠岸,众人平安,哪还有功夫顾得上他这群兄弟的安危,或者说,那样千钧一发只见,他连自己的安危都顾得上,他的头还在大船剧烈摇摆的时候撞在了柱子上,轻微脑震荡了。
不过有人看到了,“他拉帆的时候被一个折断的木柱砸到了,后来船只靠岸,我们才将木柱挪开,将他救了出来。”
戒心起身,“这就对了,你这位兄弟是粉碎性骨折,情况还挺严重,现今的医疗手段根本无法医治他的腿,所以这条腿已经算废了。”
“废了!”船长豁然看她,发现对方一脸认真丝毫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成分之后,心情越发沉重,“你懂医?”
戒心:“常年行走山野,略懂一二。”
“那也比我们懂。”船长应道。
自家兄弟日后会成为一个残疾之人,其余船夫皆感同身受的痛苦又悲愤。
谁也没想到瘫倒的那人迷迷糊糊之间竟然听到了戒心与船长的对话,还慢吞吞的挪动手指抓住了船长的裤腿,央求道:“大哥,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我还有全家老小要养,我的腿不能废啊,大哥,救救我。”
船长怀抱着最后的期盼对戒心小心翼翼的说:“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戒心很抱歉,“真的没有办法。”
船长以及所有船夫眼中的光亮被绝望覆盖,“那…谢谢大师了。”
戒心双手合十,“诸位节哀,还有这是贫僧的师弟送与你们的银两。”
船长望着戒心伸过来的手,手心上是三枚碎银,个头不大,然而却足以让他们找三个屋子渡过这难熬的夜晚,“这可如何是好,我们现在没钱能还那位公子。”
戒心一笑,“既是送与,便不必你们还。”
“大哥,赶快接下啊,若真的在外面过夜,老三肯定受不住,届时发起热来,荒野无边的,可寻不到大夫与草药。”
船长与船夫们并不同其余船只一般是单纯的雇佣关系,而是拜过把子,称兄道弟的人,这群人中那粉碎骨折的人恰好排名第三,故而叫一声老三,一群人感情看起来很是深厚。
“是啊,而且这冷风呼呼的,极易感染风寒,届时大家可都会有性命之忧。”
发热,风寒,这两种病在这个时代几乎等于不治之症,单拎出来任何一个都够他们这群平头百姓死上八百回了。
船长最终收下了银子,跟另一个船夫一边一个的搀扶起了老三。
“大师,你放心,这钱我日后一定会还给你。”走之前船长信誓旦旦的对戒心承诺。
“好,那贫僧等着。”
说完戒心给他们让开了路,众人对她尊敬又感激,最后找到了三个屋子,十来个兄弟终于不必露宿荒野,而且还吃上了热鱼汤,能睡一个好觉了。
兜兜转转一整日,戒心这就打算回了,后边突然听人喊:“诶——!大师!等一下!”
回头,是那个瘦弱的教书先生。
戒心停住了。
教书先生冷冻的脸哆嗦得扯出了一抹笑,“大师善心可嘉,德高望重,悯怀众生,真是叫我好生敬仰。”
此一番恭维简短的二十几个字中用了数个成语,足可见此人平日之文绉,然而也就是这样一个受过君子教诲的文人,此时也不由得为那小小一粒碎银前来拍戒心这个穷和尚的马屁,可见银子的确魅力无穷,也从侧面印证了商老板的一句名言——钱是万能的。
“先生想借钱?”戒心还是很体贴人的,并没有装作不知对方意图令对方难堪,给了对方一个大台阶。
教书先生赶紧顺势而下,“对对对,实在是夜风刺骨,河浪凶猛,我这单薄之躯于此地过一夜恐怕会感染风寒,风寒容易传染,明早再传给大家,岂不是会很麻烦,所以为了所有人着想,我就想向大师借一些银两渡过难关。”
戒心:“我也很想帮你,可我的确没钱。”说着,将僧袍腰部两侧的口袋外翻出来,空荡、干净,的确没钱。
教书先生傻眼了,“那方才的银子是哪来的。”
戒心很耐心:“自是我师弟给的,不如你去找我师弟试试?”
说到傅剑,教书先生比较发憷,脖子缩了回来,可夜风凄冷,又裹挟着河水的湿沉,他总不能真的就这样在户外冻上一宿吧。
戒心说完便要走。
求生欲最终战胜了面子,教书先生:“大师,请再等等!”
戒心:“还有事?”
“大师,我是真的怕极了将风寒传染给大家,一路之上你跟你师弟形影不离,你们之间的感情定然极好,所以可否请你去帮我借一些银两,日后我定然会本金加利息一分不差还给你的师弟,如何?”
这话说得——明明是他借钱,却要卖戒心的面子,况且两人还素不相识。
戒心自然不可能答应他,“若你真的想要借钱,还请你自己去,就这样,告辞。”
直到戒心进屋关门,教书先生都没再说话,数次挪动脚步,可最后还是没敢跟上前去,去跟傅剑开口,结果就是他跟屋顶上的那位大侠还有满地硬石漫天冷风作伴,可能是白天受惊过度的,晚上急需补充体力,教书先生竟然睡着了。
期间有什么东西从面前跑了过去,模模糊糊的,半梦半醒的,教书先生也没睁眼,昏昏沉沉的度过了这又冷又湿的一夜。
天色放明,太阳从地平线上渐渐升起。
耳边有些吵闹,紧接着肩膀被人拍了几下,教书先生缓缓睁开了眼眼,只见身前不知何时竟然围满了一圈的人。
他受惊不小,下意识后退,脊背靠在了屋墙上,“你们围着我干嘛?”
一圈人中,年轻父母,侠客,商老板,船长,船夫,全都在列,而且都表情凝重,气氛很严肃。
“你一整晚都睡在外面?”船长的眼球一片红血丝,像被红色蜘蛛网罩住,有些惊悚,他无厘头的问了教书先生一句。
教书先生一脸懵逼:“不然我还能睡哪?我又没钱,而且他又不借给我钱。”
那个‘他’指的是刚刚起床,看到人群聚集正跟戒心一起走过来的傅剑。
傅剑一挑眉,众人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教书先生。
“那半夜之时,你可看到到有人经过?”船长呼吸加重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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