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蛊怎么跑到这里了?”雪白的胸脯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看久了,会发现胎记是会动的。一只手抚摸了上去,伴随着饶有兴趣的调笑:“几天不见它,又长大了。小娘子,你那么小,以后可怎么办,会很累的耶!我估计十年里,它会变成两只母鸡。”
大小姐胸口微颤,嗔怒道:“你给我正常点!这是个严肃的话题!”臭流氓!
流氓国师讪讪收手,意犹未尽地看着那对白兔子:“我这人什么都会一些,但事事通事事疏,对蛊毒也只是略知一二,听说南疆九黎族的后代善蛊,说起来,你应该比我知道得多。”
卫氏是九黎族后代,可卫初晴从小就皮,不学无术,要不是渔绾附在了她身上,她早就升天了。
“小娘子,你可是个很可爱的女子,像个谜,让人猜不透。我可以听到你骂我的话,但你想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大小姐掩着衣襟跨坐在圆凳子上,捻着手指:“那你是不知道解开它的法子了。罢了,这事我也不想再提了。”都死过一回,一来生二回熟,也没必要像从前那么怕这个蛊了。
但从鬼门关回来的人,对生命更尊重了,不仅是自己而已。
“你刚才喂他的是还魂草,这东西被神话了,不见得有多神效。”她转了话锋。
“是啊!死马当活马医,大不了你养活他一辈子,听说你家里开了很多铺子,又与七玄第一首富结义金兰,既有家族产业又有叶氏二成的份额。我很有福分,找了如此美貌多金的小娘子,下辈子吃穿不愁了。”流氓国师不要脸地说道。
软饭王。
大小姐一脚踢了过去:“让本小姐嫁人,想都别想,要是娶的话,另当别说。”
流氓国师躲开了她的脚,绕到她身后:“那我不要你的嫁妆了,把你的人嫁过来好了。”
大小姐咬牙切齿,拍着从咯吱窝里伸过来的咸猪手:“我问你,能不能认真地救他一次?”
流氓国师一下子认真了起来,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会。”
房间安静了一下,下一秒大小姐的嘶吼声响起了:“你他娘的敢不救!”
“他是你喜欢的人,我为什么要救他,给自己多一个敌人。”回话的人语气里含着委屈。
“你……你要做什么!你个流氓……”大小姐气息急喘,羞恼道。
“你才活过来,身体虚弱得很,不能生气伤心啊!刚才你受了惊吓,相公安慰你,来,亲一个……”
“诶!你怎么又这样啊……”无耻得人神共愤了。
半个时辰后,大小姐放下了床帐,把散乱的头发尽数盘起,绾了个少妇的发髻,戴了顶毡帽,离开了房间,走到另一间,按下了插梢。
床榻上的人纹丝不动,若是没有微弱的鼻息,就像个精致的木偶人。
“我不会让你继续睡下去,我们要一起回去。”大小姐蹲在床榻边,手上出现了一条赤红色的小蛇,正是国师手腕上的火麒麟。
那家伙说这蛇有起死回生的力量,却只救我。会不会哪里不对?可是大小姐刚才挖空心思套话,对方跟只死鸭子似的,不提一字。
没办法,大小姐只好再一次用起了卑贱下作的手段。
火麒麟很温顺,在大小姐手里头安静地趴着,毫不反抗,性情与它的名字截然不同。
“你会不会救他?”大小姐点着火麒麟的小嘴,小家伙偏头看着床上的人,赤红的眼睛深沉迷幻,瞧不出它多讨厌明钰。
呼!窗口吹来了夜风吹迷了大小姐的眼睛,揉眼的功夫,火麒麟忽而从她的手指里掉到了床榻上,淹没在明钰身畔海藻般的长发里。
“我去!不见了!”大小姐拨着头发,寻找着火麒麟,一无所获。
完了,这下不仅没救到人,还把臭流氓的宝贝蛇弄丢了,那家伙还不可劲地讹诈我啊!
大小姐慌乱了,想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手也不没了分寸,开始去抓明钰的衣扣,心想着小家伙会不会跑到里面去了?
“滚。”她的手碰着那染血的汗巾,记忆里忽而响起一声熟悉的爆喝。
七宝斋那日,他躺在血泊里,用沉冷的声音,危险地警告过她。
一直以来,喜欢别人碰他一下,甚至连小手都不给摸。
事急从权,大不了等你醒来之后我不承认就是。再说药罗葛那个与你毫无瓜葛的女人,都看过你,凭什么本小姐就不可以。
大小姐怀着一颗愤恨又决然的心,解开了明钰脖颈上的两颗铜扣。军师大人喜欢穿军装,自见过他第一眼起,都是衣着干净利落,严谨森然的模样。从头到脚都是一丝不苟,从没见过他穿过常服,也难想象峨冠博带,宽袍大袖会是怎的模样。
要说唯一一回不穿军装,那是在乱人岗的时候,他替她代嫁,换上凤冠霞帔以后,好看得过分了。
当是大小姐心生了嫉妒心,当然对着军师而去,而是她的死党。
大小姐出神了下,手指不小心挂到了明钰的脖子,眼皮子跳了跳,然后沉默了。
她脸色有了异样,迷茫疑惑,不敢置信……震愣了很久。
忽而她跳了起来,跑到了房门口,这时她心里闪过的是一句话:不妙!快去找流氓国师。
此刻明钰依旧不省人事,但他的身上起了变化,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血丝,经纬纵横,似是一个棋盘。不单是这样而已,他的指尖,闪着一阵阵的红芒,仿佛会在下一刻化出一对利爪。
变异了!
大小姐吓得魂飞魄散,想起以前看过很多脑洞大开的故事,什么伪装者,独狼,沙鲁克,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是想救人,不是改造人,她不是变态王。
大小姐看不下去了,不想军师大人变成怪兽,然后弄死她这个现场第一人。得去把流氓国师拖起来审问一番,这听你的什么鬼!
在她要拉开门的那一瞬,眼前出现了一双手,从她背后伸出来的,让大小姐愣了,随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刚才是你救了我吗?”不远处,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不悲不喜,仿佛里面有着不一样的世界,李冶已经无数次看到这双眼睛,此刻她怀着善意,询问道。
山顶寂静了一下,除了落雪声,也只有呼啸的风声了。
“你对我没恶意,却总爱跟着我,从关口镇,一直到了漠北,形影不离,我试过很多次逃遁,可你依旧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身旁,就像我的影子。”
李冶从山顶边缘踱步回来,并不往身后的那人走去,她的方向是下山的路。
“你曾出手数次救过卫初晴,这让我对你讨厌不起来。你替她挡住了那夜的暗箭,又替她化解了吐谷浑身边那位方士的术法,算是她的恩人,刚才你又助了我……我也欠了你人情。”
“我不想琢磨你,毕竟此刻你对我没有威胁,只是你的神秘感,还有深不可测的实力,让我不得不留心。”
“如果你是我的敌人,我会麻烦不轻。那么我想再问你一次,你可以做我朋友么?”
李冶走出老远,停在了一颗雪松下,募然回头,她发髻上的恨天高峨峨耸立,透着浩然之气,清丽的身影,便如独立在雪中的玉树,傲雪凌霜。
冰蓝色的眼瞳幽幽地望着她,随后悄然消失了。
李冶看着翩跹的少女,眼底顿生一团浓重的迷雾。
难道她会是那个人么?
回到关内以后,她小坐在一家露天的茶棚下吃茶,听着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口里的奇闻异事。
“要说那个主帅,左手持着盾牌,右手拿着长矛,一路砍杀,带领七玄军长驱直入,连下三城,把契丹军吓得屁滚尿流,叫苦不迭。”
“说得好!”一只酒杯定在了桌上,一个温雅公子披着狐裘问着刚才说书的江湖人:“这个女将军比之定国夫人如何?”
李冶眼风一瞥,打量着这个公子,而说书人这时眼睛一瞪,疑惑地问道:“公子问的可是前朝的那位贵族?”
“定国夫人是一位战神,相传她手里有一把巨剑,乃上古神剑,名曰赤霄,两个壮汉才能扛起的重剑,她一人却能够挥洒自如,大杀四方,传闻她独创了一套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只可惜最后她走火入魔,不知音讯,只留下了随身携带的赤霄,据说这赤霄剑惊现于幽云城外。”
听过定国夫人的故事,公子出了回神,笑了声:“看来这个女将军还稍逊一筹,比不得那个神话。本公子不远万里,来赏识七玄女将的风姿,行至边关,才知战事平息,七玄大军已离开霸州,班师回朝,甚感遗憾。”
说书人这时却说道:“这世上的妙事都是成双成对,良马无好鞍,也不尽美意。主帅骁勇善战,也不能少了背后那个出谋划策的人。这次七玄大军只有二万余人,契丹军却有十万之多,契丹占着地利人和,最后却兵陷独鹿山,连上将军都阵亡了,比之先辈白起亦不输。”
“行兵打仗,在乎于行兵的智者,军械部署,行兵布阵,军营里的事务大小都要有个深思熟虑的军师来管善。打仗是将军的事,而士兵便是将军的锋锐,在良将手里,几千精锐便能所向披靡,在庸人手里,数十万大军便如地里的棉花,一踩就没气了。”
“咱们七玄有位好将军,也有个好军师。”说书人意犹未尽,想着发生在幽州城的故事,感慨万千。
热闹的古道此刻凄清了很多,从漠北吹来的风沙,不见那夜的肃杀。
漫长的雪夜,一杆长枪直插敌军主帐腹地,矢志不移,坚不可摧。
“好故事。”公子放下一颗明珠,起身入了马车,朝着前往霸州城的城门行去。
李冶结了帐,来到了长城的敌台上,朝着西北方遥遥望了一眼。孤影残阳,白雪萧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