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干坏事的时候,忘记了信仰,不希望鬼神知道。
人干好事的时候,坚持着信仰,希望鬼神知道。
“人性……愚昧。信仰……虚妄。”
这座圣山自古以来广受山脚下的百姓们崇拜,如今站在山脚下也能闻到这股子香火味。此刻便见成群结队的信众穿着奇装异服,他们手里高举圣火,把黑夜变得光怪陆离。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无上甚深微妙法
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
愿解如来真实义。”沉厚庄严的颂佛声缓缓朝西方卷席着。
美人谷此刻已是座空谷,村寨的村民在族长的带领下,脱去了白昼劳作时的衣裳,那些参加选美节的姑娘们也卸了重彩,换了盛装,他们一个个穿上了长齐脚面的紫红僧裙,上身又套了一件坎肩,外披两人来长的紫红色披单。
这是华藏门教徒的穿着,他们身上穿的便是袈裟。
人信奉佛祖,为求解脱,于是须得去掉“财色名食睡”,然而出家人亦离不开生存的基本需求,故而佛教为比丘给出了严苛的戒律。
这世上最下贱的吃食莫过于乞食,而在佛教的发源地,最卑贱的颜色是黄色,但由于地域不同,风俗习惯的原因,在吐蕃黄色才是最高贵的颜色,而红色最为下贱。华藏门只穿红色袈裟,是出于一个佛陀虔诚的信奉。
“你说他们在做什么?”圣山上落下了圆月,已看不到对面的碉堡村。黑纱在暗夜里没有丝毫鲜亮,只有垂感,这是上等的蚕丝染织,染料里加入了西域的**,这件不为人所见的衣裳却是寸两寸金。
低调的奢华,与主人的品行如出一辙。
“你居然会舍得让她冒险。”
“我怎么舍得,只是我不能没有意识。”
“为何你的体质变化了?”
“这也是皇后的功劳。”自从替皇后换血以后,花蛊带给她的特异体质也消失了。她也出乎意料。
如今她除了会咒术,与普通人无异,也会受伤也会中毒也会死。但她知道无论如何,不能就此死去。她还不能死,即便是个缺魂玩偶,也得好好活着。
“是我……”那夜她实在无法,只好用她去救两条性命。对于大夫来说,一生职责不就是治病救人。大小姐虽有牺牲,却救了很多人性命。
“你已答应了我很多事,给了我很多回馈,我不怪你。”雪山上的夜风是冷漠空洞的。
“那个族长亦会咒术,想要瞒过他只得将计就计,不得不说你的易容术真让人大开眼界。”
夜风里终于响起了温柔的笑声:“有人教得好。罢了,不说她了。如今人已凑齐,好戏要来了。”
“要动手了么?”
“先等片刻,过来,让我先好好看看你。”黑夜里出现了一抹蝶影。她们贴得很近,然而离得最近的是双唇的距离。半响后,一个喘息的声音幽幽响起:“你最近几时休息的?怎地你的精神力这般差了?”
“只是有些头晕,胃口不大好。”
“你昨夜又打开了时空隧道,这样很伤心神。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就要做母亲了,你还得照顾很多人,不能自己先垮了。”
“好。”
“我不知你为何要把她带过来,你这是要做什么?”这话问得甚为忧虑。
“月姐姐,你知道什么叫爱么?”
爱是什么?这对烟花女子来讲已经乏味了。可她为何要问这个?
爱乏善可陈,几乎每一个踏足烟花柳巷的欢客都会把爱挂在嘴上,也有些是用了真心,把很多精力感情放在了情人身上,可这样的事一两回会新鲜,但见过太多太多,也就毫无美感了。
“你从前所见的烟花客虽说比踏实忠厚的男人恣意放纵,他们可以给女人金钱豪宅宝马锦缎,可惜有样东西他们给不了的。”
“那是什么?”聆月按住了肩上的手把它带下了手臂,这手可真不老实,没一会儿又滑上了她的背。
“他们猜不透女人的心思。知道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褒姒为何会放声大笑?”
“我不懂。诶?你怎么不说了?”
聆月过的是生存于风尘,却不堕落风尘的日子,于是她看得到很多感人的故事,甚至那些爱情比戏曲更曲折离奇,然而她对爱的体验并不深刻。
她不懂爱,而说到关键时刻对方给了她一个冗长的沉默。
“你怎么了?”
“月姐姐,如果你爱上了我,我会娶你为妻。”她用玩笑的语气说着一个承诺。
“你有心便好,这种事我见多了,不在意的。没必要……”青楼里那些买皮肉生意的卑贱妓,女对男人早已麻木,她们见多了男人的阴暗与丑陋,对男人是很难再有兴趣,然而姐妹间同病相怜,会相互照顾理解,反倒会生出怜爱之情,如夫妇一般相亲相爱,厮守一生。
“你面婉心娴,是个好人,需要人来好好对待你,不轻看你,尊重你,不介意你的过去,给你安适的生活,你会过着贵妇人般的日子,有一群同样温柔善良的孩子。”
大小姐握着聆月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轻笑道:“这个孩子也会是你的。”
聆月心里有了一种负疚感,想着如果大小姐再不清醒,那么这世上没人会爱她了。她很可怜,可还是得不到爱。聆月只能给予她一些慰籍,却是不爱她的。
“时候差不多了。”大小姐松开了手,毫不留念的离去了。
枯瘦的老藤牢牢的吸在地面上,它盘踞在地底百年,根基扎入了地底的岩层,除非有力拔山兮的力量,否则不足已撼动它的地位。
白鸦衔着腐朽的树枝扑棱棱穿过老树藤。昏黄色的天空吞噬了残霞,。
提灯走在荒路上的人听到了一声女子的哭声,心想着夜色已深,一个姑娘孤身在这里伤心落泪必然有着不为人道的苦楚,便起了怜惜之心。过去安慰女子,但见女子躺在荒地上毫发无损,换上了笑颜。她很美,就像绝艳的曼珠沙华。
在女子依偎入怀时,便觉阴气拂面。女子依旧在怀里浅笑嫣然,她半褪着衣裳露出半边酥胸,神态妖冶。忽而周围出现了一个个莫名其妙的人,他们容貌模糊,却像一团团灰暗色的浓烟。身体变得极热,就像幼时背了师弟的地藏王本愿经,而后被噩梦缠身。
“叫你不要读佛经,你想被恶鬼缠身么!”师弟有日发现了不对,过来一查,立马震怒道:
“你这是阴气附体了!你给饿鬼道的恶鬼施食,看他们不缠着你!你个善心泛滥的东郭先生!幸好我体质敏感一进你房间就觉得阴气重,你那两丫鬟说我这个东厢闷热,原来你房里招来了一群恶鬼!”
人的佛缘深浅与器根大小还有关系。有些人读了半辈子的佛经,不见反应,而有些人一碰佛经便会阴气附体。佛经多番变迁,混入了许多魔子魔孙,佛法自内被破坏,很多地方都被世人所误解,当然还有些人身在佛门心非佛门。
佛缘深的人是恶鬼们的超度者,是以,有佛缘的人一碰佛经,便会被鬼缠上。鬼之所以是鬼,因为他们作恶,而他们不如人有百转千回的花花肠子,直来直去,得了好处自会报答,可若是受到伤害便报复。如果只是偶尔施舍他们些好处,那么他们便会贪得无厌,屡次来纠缠于这个超度者。
故而颂佛经必须要长此以往,不可间断,否则反而会反受小鬼纠缠。
“每部佛经里都有超度的经文,你一念小鬼就把你当做了超度者,以后还是算了罢。你又不是无牵无挂,又是贵族,出家做什么?这佛经我念着没事,看来我这十年都在混日子,要是我们对调一下怎样?你皈依佛门,我去过荣华富贵的日子。”
“呸!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又动了虚妄之心。”
淳于澈当时看着这个光头师弟,心里闪过四个字:道貌岸然。
那现在又是什么情况?难不成也是恶鬼来找麻烦了?
一声鸦叫带来了诡异的气氛,仿佛是从境界边缘发出的声音,并非恐怖,而是惊悚诡异。
淳于澈觉得刚才的声音不像是鸦声,而是女人的吟叹,成熟圆润,由于回音的关系才会有泛音。
他再次去看怀里的女人,怔了怔。美人怀里抱着一个人头,而她的脖颈上是一个青面獠牙的兽头正啃着那颗美人头。
我们死得好惨啊!
美人的下巴被撕裂开来,露出了里面带血的牙齿,从黑洞洞的喉腔里发出来让人牙酸的声音。
“小澈……小澈……”
淳于澈被惊醒,发觉手臂上罩了一团阴气,正死死束缚着他,难道这就是梦里的那个美人的阴灵。
“小澈!你的手心怎么那么烫?”他的手被握住了。李思欣又试试他的额头,奇怪道:“没发烧,你难道是中毒了?”
是中邪了。
淳于澈缄口不语,抽出了手,此刻他浑身无力,仿佛被火灼伤着,浑身发热。
“老头子,你给我老实点,乱摸什么!”一个大力把李思欣推倒在地,淳于澈颦眉,抬头去看这个欺凌老弱的人。
“男女授受不亲,这老头子刚才冒犯了道姑,本公子好好教训了他。”说话的是曾志远。
怎么会是他?淳于澈没搭理他,转而去看地上的李思欣。
“这孩子真没教养。小澈,他刚才要占你便宜,我都护着你。”李思欣对曾志远的诬陷大感冤枉。
淳于澈抿紧了唇,什么也不说,捏着袖子去擦他脸上的灰土,看着鼻青脸肿的老头,凤目闪过一丝冷光。
“你不想问问本公子这是什么地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