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觉看到了一个美丽的王妃。
“大师来自那座寺庙?”她穿着锦袍,头发盘成了云絮状,戴了一顶金花冠,颈系铁索,手贯铁钏,若是七玄女子做这样打扮未必有她的三分美丽。
索菲娅是吐蕃国王如今最宠幸的王妃,她的哥哥噶尔赞婆是吐蕃的兵马大元帅,如今正在征战四方,替国王扩大疆土。
她的名分虽在大王妃之下,可在后宫里的地位却是超越了她,而她的哥哥亦是吐蕃王朝里最有威名的将军。
想要得到吐蕃国王宝冠上的灵珠还得接近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慧觉听说小王妃崇尚佛法,便以七玄高僧的身份进入,这多少有些冒险,毕竟七玄与吐蕃如今砸了锅子干起了架,要是国王迁怒于平民百姓,慧觉就会被捉起来煮了吃掉。
但他此行本就是冒了十二万分的险,要是情况不利,大不了生擒了国王,直接夺走灵珠再要挟吐蕃国师替大小姐医治,故而也不是太畏惧,神态举止皆是从容大方。
罗些城距前线有万里之远,慧觉与淳于澈到的时候,青海还未有突变,于是他们这时并不知道青海的战败。这也让他们心无旁骛,只一心完成来吐蕃国都的目的。
“贫僧来自七玄南山寺,法号慧觉,平生喜欢云游四海,传颂佛法。”慧觉宝相庄严的模样已是欺世盗名的典型标志。
“大师是七玄人……”索菲娅有些迟疑,对慧觉存有怀疑。
不过和尚很快便以佛经唬弄了过去。索菲娅见他是真材实料,于是将他留在了宫里的普宁寺,与一干僧侣同吃同住。
慧觉有些烦躁,索菲娅已经把他淡忘了,三日都未曾再召见他,倒是隔三差五见普宁寺的主持。
“这招想不通,你再出个主意。”慧觉把假扮奴婢的淳于澈从宫道里捉到了普宁寺的佛堂后头。
“和尚,你的佛法要加持了。”淳于澈冷艳的脸露出了一抹笑容。
“原来她是嫌我不够精通佛经,诶?你笑什么?”慧觉扯住淳于澈的脸颊,狠狠道:“你早知道这个计划想不通,当时为什么不拦着我。”太丢人了。
淳于澈那张大气高贵的脸被揉捏成了小肉包。
“你不觉得索菲娅有些像男人?”
“啊?”慧觉双手捧住了淳于澈的肉脸,错愕得说不出话了。
淳于澈脸色有些不自然,伸手揉着肩膀,从墙壁上滑开身子。
“你什么意思?”慧觉可他身段纤细倒有小家碧玉的味道。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会动那方面的心思。
“这个索菲娅很像我在七宝斋见到的暹罗女商人,可她如今不认识我。”
“那个以假乱真的奸商?”慧觉并未去过七宝斋,于是也见不着那日变化无常,惊心动魄的刺杀画面。
“她这样的美人,很难再找得到相似的……这世上怎会有一模一样的人,除非是……”
“她不是有个哥哥么?”
“未必只有一个哥哥。”
慧觉摸了把脑袋,随后搭上淳于澈的肩膀,窃窃私语道:“你怎么知道她是男人?”
淳于澈微翘的唇抿了下,一句话带过了这个问题:“我有直觉。”他推开了和尚,大热天的挨在一块真别扭。慧觉热得双手发烫见道友通体莹白又冰若冰霜,这简直是最好的消暑物,于是又挨了过去。
“我见过暹罗女商人,当日若非我,或许她早已全身而退了。她又怎会不识得我?可我恢复容貌出现在她面前,并未被揭穿,故而我有两个猜测。”
慧觉先让淳于澈停顿下自己理一下头绪:“上次皇帝在七宝斋遇刺,之后乱人岗就被朝庭剿灭了,皇帝还募兵讨伐契丹。这接二连三的事都是由这个暹罗女商人引发的,她与乱人岗恶匪勾结刺杀皇帝,知乎客栈与七宝斋的地道里又有赤狄图徽,还有契丹与暹罗的密信。”
“如今这个暹罗女人居然是吐蕃小王妃,那之前的事就像个阴谋。吐蕃才是操纵这一期的主导者……狼子野心!”这是个精密策划的圈套,但又藏着怎样的野心?是要七玄多次出兵,削弱国力?
“他们这是祸水东引,隔岸观火,好坐收渔利。”
“他们到底要收什么鱼?难道要吞并七玄?”这也不容易,毕竟七玄皇帝可鬼精得很,就说对契丹的那场讨伐战才出了二万兵,根本是赌徒以小博大的心态,最后果真让他赌赢了,对付如此小气巴拉的皇帝,这种栽赃陷害激将法简直没眼看。
只能说这个谋划者并不了解七玄皇帝,或许是故意犯蠢让七玄占了个大便宜。
“吐蕃的内部消息封锁甚牢,他们如今也未占到什么便宜。契丹无论输赢对他们毫无影响,也见不出他们的心思。”
“契丹太子在七玄遭到刺杀,这件事会不会埋下祸根?别是契丹趁着吐蕃与七玄打仗的时候,又在漠北捅篓子。这下七玄可有得受了。”
“这……却是令人担忧,但有那个人在,想必会化险为夷。”淳于澈想到青海的征西大军,这里还不知道乌海战败的消息,是以此刻的他对青海之战还很看好。
“从孝烈侯的讨伐方略上看,此战胜算很大,部署布兵不可谓不高明。他……有过人的战略才华。”淳于澈一开始便对那个霞姿月韵的军师有极高的评价。
“你还真欣赏你那个情敌……”这人傻得让和尚想拍他一板砖。
“我们还说眼下的事。”淳于澈拉着和尚的脖子上的佛珠把他往墙角里掖着,避开外面路过的僧人。
“听说吐蕃前段日子在入侵西域,同时他们又配合苍琊刺杀皇帝,引发三方战争。吐蕃这次不再暗渡陈仓,而是与七玄正面交战,以他们之前的手段可见其城府深沉,这暗地里的心思着实耐人寻味。又或许还有一个更大的局,吐蕃也不过是他人的局中的一颗棋子。”
“你能不能把话说得直白点?说一句藏一句,姑弄玄虚。”慧觉听得不知所云,被这些阴谋诡计弄得一个头两个大。
“和尚,并非是我卖弄,而是世事如棋,人在局中,为世所惑。”淳于澈的凤目清澈雪亮,就像一面明镜。即便比慧觉看得清时局,可他仍旧谦逊谨慎。
“聪明人往往喜欢做暗事,我们所看到的表象参与了众多人的心思,是以纵横交错,复杂难辨,想要分得清楚,只能看天道。曾经我也曾想搅入局中,可每每想要动手,又会因身边的人事而改变计划,于是一直原地踏步。”
“经历种种,我顿觉过去的轨迹既已过眼便任其自然,如新旧制度的更迭。我不在意过去与现在,而未来还是得顺着世道人心的走向,自然变化的规则为好。”
慧觉嘴巴一扁,噗了声,泄气道:
“你的意思就是顺其自然,不去计较过去。我也嫌这些阴谋诡计麻烦,懒得去想。反正有句老话:天道好循环,什么人种下什么因必然要承受什么业。好了,我们就干眼看着天道来惩罚这些阴谋者。”
淳于澈仿佛没听出和尚的气急败坏,顺话道:“总有云淡天清的那日。”
“那你说说,咱们现在要干嘛?随其自然,我们佛家讲因果是为了让人认命,少烦恼,得到解脱。你也讲究这个……你还真合适做出家人……”慧觉气得蹲在了地上。
“找到初心,做自己想做的事,要做对的事。”
半响后,慧觉挺着胸口的两个包子,对着镜子搔首弄姿。他捏着兰花指在胸口一抚,做着女儿家娇柔的姿态。
“很好。”淳于澈拍拍慧觉的肩膀,将手里的蝴蝶钗插在他的假发上。
“好看?”慧觉眉心的朱砂痣一跳一跳。
“有所牺牲,才会获得意想不到的消息。”
“这就是你认为对的事?”慧觉抹着嘴角,已经干呕了数十次。
“其实你是女孩,会很漂亮。”淳于澈比划着镜子里的那双眉眼。慧觉年轻时也是俊俏潇洒的风流少年,如今虽不如从前水灵,但有股成熟的魅力。
“如果她真的是男人,我不是会吃亏。”慧觉抱紧手臂,想到要去勾引男人,浑身发毛。
“我想她会喜欢女人。”
“要真是女人呢?”
“你也会吃亏。”淳于澈想到知乎客栈时大小姐与苍琊师徒二人调戏暹罗女商人反被囚禁,事后大小姐告诉他那个暹罗女商人是个玩弄女人的女色魔。如果索菲娅当真是暹罗女商人也不会放过慧觉,若是男人……也不会放过。
“好恶心……”慧觉终于抱着痰盂吐了。
“或许会是姐妹也说不准。”淳于澈若有所思,看了眼生无可恋的和尚,安慰道:“还是有一丝希望的。”要是索菲娅是暹罗女商人的姐姐或者妹妹,又不好女风,和尚可以逃过一劫。
“可我是个男人啊……她发现我身份,我还不是要……”慧觉痛苦的捂着眼睛。
“只是试探。”有必要这般纠结?
“道友,你唆使和尚去卖春,实在是罪过。阿弥陀佛。”镜子里的俊俏少女做出虔诚的模样。
“放心,贫道会候在外头,静待事态发展,必不会让道友有**之危。”
慧觉为此心有埋怨,最后提了个解气的要求,道友无奈答应。
“好!你现在背我去青楼。”
一支三尺来长的箭,犹如宝剑出鞘,华丽无匹,划过十万大军的眼前。
树敦城楼上的将军松开手,那支来势汹汹的乘龙箭落在了她的脚畔。
“将军!”见到有人偷袭主将,一旁的副将焦急的挡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