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白阳纳闷的眼神,直到小青转身离开后仍旧未改。
她们还真像。他微微唏嘘道:“这天底下还真有如此相似的人么?”
天底下相似的人很多,然而那个人毕竟是独一无二的。
“我要你去跟踪一个人。”
“恩公,请吩咐。”
“李凡。”淳于澈放下笔,抖了抖宣纸,淡淡道:“先不要急着出现在他面前。”
“嗯。”
“知道我的用意了么?”
小青抬眸,眼里依旧古井无波:“引蛇出洞。”
淳于澈微微颔首,有些诧异的看着小青,暗想:这女孩可比绮云有城府,她不说话,并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知道。大智若愚,锋芒内敛,善于藏拙。
“既然你都明白,那我便放心了。此去,你可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我会尽快给恩公一个答复。这便去了。”
“好。”淳于澈放下了心。
小青什么也不准备,只是带上来京城的行李,跳上了房檐,疾快离开了赤昀城。她来去如风,谁也不知道她要去何处。
白阳只看到她纤细的背影,恍惚了很久。在夕阳下,似乎有个人坐在高高的楼阁上。她孤寂的眼里什么都没有,一望进去,便是极地的深渊。那是一双受尽诅咒的鬼眼,是罪恶的审判,然而她生来没有选择,一步地狱,步步沦陷。
谁曾去救过她?看着她背离本心,走上末路,无人伸手去拉她回岸。倘若有人出手,她会重生么?
白阳暗叹:可能像他们这样的小人物,是没有什么回头路,也不够那样幸运。
有人说,遇到对的人便是人生最大的奇遇。
李凡如今会想着,或许遇到白白芷这个疯丫头,是上天给他最好的奇遇。
“饿死了,饿死了。”破庙里,一个小乞丐支了一口破锅子,煮着干面。她的脸上涂着煤灰,看着就像在煤球地里滚了几滚的小灰猫。
“你洗手了么?”李凡捂着肚子,嫌弃道。
白白芷抓着后背,扭着小脑袋:“你傻不拉几的,不知道一个道理么?”她都好几日没洗澡了,后背痒得要命,还洗手,可知道这里的水有多金贵?
“你,你把手放哪里?”
“外头的官兵还在满大街的抓你,这个时候,你就该像只灰扑扑的小老鼠抱头鼠窜,别讲究那么多了?此一时彼一时,你现在就是逃犯,还以为自己是少爷呐!”她扣着手指甲里的泥灰,慢条斯理道。
“你太脏了。”李凡看着被她油腻腻的手抓过的陶碗,嫌弃得不能再嫌弃。
“略略略。”白白芷往锅子里撒了几把香料,一会儿,这本是平淡无奇的面汤便飘香四溢,勾人食欲,就连墙角里的老鼠都被吸引了过来。
咣咣咣。几只老鼠开始在财神爷的座下闹腾起来。
“你看来心情很不好呀!”白白芷看憋闷的李凡,忽而灵光一闪,笑道:“我给你讲个笑话罢。”
“随便你。”李凡困倦的拢着膝盖,这几日的奔波,他很容易疲倦,说话的语气也不如从前那般高昂,那股傲气早已被困境磨灭了。
“这是一个鼠大仙与落魄才子的故事。”
“嗯?”李凡知道她口里那个落魄才子指的是自己,睁开了一只眼睛瞄着她。
“从前有个傲娇的小公子,本来么……他可以好好的过着自己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日日睡到三杆起,白日跟人野地里打鸟捉蛐蛐,随便调皮捣蛋,都有贴身的随从给他擦屁股……”
“喂喂!你这是在恶意编排人。”李凡哪有这样过?觉得特别冤枉。他已经够冤枉了,这小丫头还敢再给他抹黑,太气人了。
“嘻嘻。”白白芷捂嘴偷笑,看他发恼,故作无辜道:“这种纨绔子弟这世上多的是,他们生来就是来做人上人,哪知道柴米油盐的艰难,在他们随手挥霍的时候,可没想过他们的一桌酒菜要平常人家一月的用度。他们有钱逍遥自在,其实也没错。”
“可……”李凡却不认同这样的作风。
“要我有那么多钱,也坐吃山空,反正人都是要死的,享受安逸总比精打细算,省吃俭用来得简单。”白白芷丝毫不惭愧,说着自己堕落的理想。
李凡啧叹一声,已经把她鄙视到脚下了。能不能有点骨气?
“可是人的一生怎会一帆风顺?花无百日红,总有些坎坷要降临在人身上,就算是凤子龙孙又如何?”白白芷忽而变得很深沉,惆怅道:“这个小公子终于落魄了。”
“诶?”李凡听她的意思,似乎很乐见别人落难,什么终于?你很希望他过上艰苦卓绝的日子么?
“小公子被敌人围杀,一路上跑啊跑,终于在最后一口气没咽下的时候,在破庙里偷生了。”
“你……这是什么话?”李凡窝火,怎么自己在她的嘴里变得那么猥琐。
“你听我说嘛!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许打岔,不礼貌。”白白芷揉着红红的鼻子,惺着鼻涕道:“小公子以为自己要死了,万念俱灰,想在死之前吃上一口粮食,免得做饿死鬼。于是他费劲巴拉的爬到了财神爷的供桌上,拿起一个鸭梨,张嘴要啃,这个时候,鸭梨的另一面钻出了一只灰扑扑的老鼠。”
李凡听得毛骨悚然,这也太恶心了。他才不会那么没身段,跟一只老鼠抢夺一个鸭梨。他最怕蛇虫鼠蚁了,还跟老鼠大眼对小眼,那场面太渗人。他都没胃口吃东西了。
“你能换个故事么?说点让人欢喜的。”别再折腾他脆弱的神经了。
“等我说完这个。”白白芷敷衍道,随后自顾自的说下去:“后来公子就对老鼠说:“我是人,你得怕我,还不快快离开,不然我把你也吃了。”老鼠看着他浑身风尘,嬉笑道:“你一个落难人,与我有何不同?你还是识趣点自己把鸭梨放下。”小公子饥肠辘辘,发了狠心,二话不说把老鼠揪在手里摔死在地上,自己把鸭梨给啃了。”
李凡的脸色有些蜡黄,像是死了八个媳妇一样,怨念的看着白白芷。她就不能讨喜一些,为什么总让他恨得牙痒痒。
“小公子看老鼠死了,便把它剥皮抽筋,烤了吃了,这下他总算不会被饿死,便安然的睡着了。而那只被他吃下的老鼠,实在可怜,财神爷可怜它的遭遇便把它的一缕精魄留在了人间。于是老鼠变成了鼠妖,把官兵引到了破庙,小公子就这样被官兵抓回了牢狱,受到了严惩。”
白白芷的故事说完,面也煮好了。她拣起一筷子的面条,放在自己的陶碗里,此刻锅里还剩下不少,她瞄着一脸萎靡的李凡,凑上去道:“你要做饿死鬼还是想被官兵抓走呀?”
李凡想到她那个故事里小公子悲惨的下场,无论是做哪个选择都是死,他眼睛一闭,冷冷道:“我还是做个饿死鬼罢。”不吃也是死,吃了他会被自己恶心死。
“嘻嘻。”白白芷又笑了起来,把锅里剩下的面一股脑儿的扒拉到了自己的碗里,毫不客气道:“那我就替你受点苦头罢。谁知道这鼠大仙会不会去财神爷那里告我一状,你放心,你最无辜,错的都是我。”
李凡盯着她圆圆的肚子,郁闷道:从赤昀城到川蜀的一路上,他整夜难眠,忧虑着京城的动向,以及李家的安慰,心里也很后悔跟这个疯丫头不管不顾的逃狱。他茶不思饭不想,已瘦了一大圈,而这个丫头却要胖成一个球了。
“你想吃就别说些让人不欢喜的故事。”李凡也不会放下身段与她争一口粮食,她这是何必?就那么喜欢堵他的胃口?
“我怕你半夜起来把我当成包子再啃,先给你打个预告。”白白芷肥白的小手抹着被热汤面润红的樱唇,样子很是娇美,可话却不中听得很。
“我哪有。”李凡有些烦躁,肚子空空的,已然饿得有些心慌。
“哼!不敢承认。”白白芷把锅子里的汤咕噜咕噜喝完了,然后拍拍打着补丁的裤子:“你等着,我给你带两个肉包子回来。”
“喂,你现在还出去?”李凡看灰蒙蒙的天,看样子要下雨,秋雨寒彻骨,她不怕落病么?
“你别出去乱跑。”他难得说出关心她的话,虽然一贯的没好气。
“我刚踩好了点子,估计那两个傻货就要过来了,我得去抓肥羊。”白白芷一口黑话说得流利,一看就做过不少这样的事。
“你……”真是要气死他么?李凡听她要对别人不怀好意,立马跳了起来阻拦道:“你敢去偷鸡摸狗,我立马跟你分道扬镳。”
“诶?”白白芷不解道:“我又没让你去偷去抢,你管我那么多?而且你跟我分开了,很容易被官兵抓走的。你都不认识路。”
李凡已经对她恶劣的人品感到万分失望,抹着脸无力道:“我不会与手脚不干净的人相交,你要是想要与我同道就别做这些卑贱之事。”
“可我都是在对你好啊……”白白芷很用心道:“我费劲巴拉的救你出狱,放火烧官衙,把事闹得那么大,要是被人逮住就要被打的。我为你做那么多,还不能做你朋友么?”
李凡摇头:“做人得有原则,忠孝礼义廉耻,是做人的道理。我不会与一个不会做人的人做朋友,即便你对我好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