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霜月初一,风铃草之日。
匍匐的风铃草在海风中招摇着洁白的花穗。
男人记住了回家的路,正踏着轻快的脚步往家的方向赶去。
河纹推开门的手,玛雅正好赢了一局昆特牌:“哈哈,我说吧。你看,公驴子牵着一头母驴回来了。”
河纹满头黑线的说:“什么公驴母驴的。赶快收拾东西,我们走。”
“去哪里?”
“她也和我们一路么?”
女人们七嘴八舌的问。
河纹催促道:“哪有那么多问题,快点,准备上路了。晚了就不一定走得了了。有问题路上再说。”
在微风中,听着魔法骏马哒哒哒的蹄声,最是温和的玛雅拉着萨利的手问道:“你会些什么?”
萨利局促的回答:“我会伺候人。”
完蛋。
玛雅捂住了脸。
该死的河纹,这样的累赘都往队伍里塞,马车明显塞不下了。
“你们不要嫌弃我,我真的很会伺候人的。我很勤快的,除了打打杀杀的事情,我......”
萨利还没有说完,就被玛雅打断了:“知道了,知道了。你最会伺候男主人,去吧,他在储藏室里,去伺候他吧。”
马车离开了塞拉摩。
卫兵们看见是尊贵的王夫,并没有阻拦。
马车在舒爽的微风中一路向北,储藏室里,萨维安娜霸占着最好的位置,守护着她的龙蛋和财宝,恶狠狠的驱逐着萨利,还有不长眼的、沾花惹草的臭男人。
昂藏大汉在女人的淫威下瑟瑟发抖,圈缩在角落里,关节错动,挤成一个大肉团。
萨利,就凄凄惶惶的实在不知道去哪个屋子了。
行至水光庄园附近,马车突然停住了。
从窗户里河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用皮鞭敲打着马靴。
死狗一般的河纹仿佛突然活了过来,如同蛇一样从窄小的车窗挤了出去,一阵关节的啪啪直响,重新变成一个彪形大汉。
就是衣服不见了。
“呦呵!这么坦诚的欢迎我?”莱利·挽歌如同调戏小姑娘的流氓,打着响亮的呼哨,用鞭子的手柄撩起了河纹胯下垂着的长长的肉条。
“怎么,不喜欢么?”
“喜欢,喜欢。喜欢的紧。不过,怎么不辞而别呢?”
“这不是有急事么?”
“啥事啊,左右我也闲着,不如稍上我一块呗。”
“这,马车真装不下了。”
“别介,来看看这个。”莱利·挽歌拍了拍手,一辆魔法马车从树丛的背后缓缓驶出:“这辆魔法马车,和你那辆是同款,算是我和妹妹的嫁妆。进来看看吧。我的夫君?”
从车窗里探出头的玛雅以手抚额:“哦,天哪,才短短一个月,这该死的种驴到底招惹了多少母驴子!连倒贴的都来了。”
“还愣着干什么,上来啊。”
河纹尴尬的回头看着玛雅,以及扒着玛雅的肩膀也探出头来看稀奇的缇娜。
缇娜也是看开了:“去吧,去吧。看在一万金币的份上,你可以多捐一点精。我同意了。”
登上莱利·挽歌的马车,河纹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草药味,以及刺鼻的草药味掩盖里那种烂苹果的腐烂的腥甜。
河纹的心,往下一沉。
马车里,有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魔法之力,有穷尽之时。医术,也是如此。
莱利·挽歌看到河纹转身离开,当场眼泪就流下来了,拉住河纹的手,解开自己的胸衣:“我求求你了,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你看看吧,就看一眼也好。”
“我不是不看她,我是去找一位更高明的医生。”
“谁?”
“玛雅。”
医者仁心,大过了女人内心的嫉妒和不满。玛雅提起药箱就跟着河纹登上了莱利·挽歌的马车。
病房里的女人,名字叫莱茵塔丝·黑火,是莱利·挽歌的亲妹妹。
当玛雅掀开病房防风的帘布的时候,映入眼前的是薄被下皮包骨一样枯瘦的女子,头发大片的脱落,呈现着斑秃的样子。眼眶深陷,脸上四处都是脓疮,嘴唇却是病态的血红。
大约在小腹的位置,暗红的血染透了被子,晕出了一团褐色的血斑。
玛雅叹了口气,默默的合上刚刚打开的药箱。
莱利·挽歌当场崩溃了,张开双臂拦住了门,声嘶力竭的喊:“不行,你们不能走。求求你们救救她,不管怎么样都好。”
躺在床上的病人却悠悠了醒转了,莱利·挽歌扑到床边跪下,握住了从被子里伸出来的干枯的,满是烂疮的手,气若游丝的说:
“姐姐,不要再为难他们了。我的情况,我自己知道的。不过我不后悔,我终于宰掉了那个畜生。天哪!它可是从我的子宫里娩出来的啊。
至少,那些黑色龙人的暴行,该收敛一点了。
姐姐,让我死去吧。我死之后,把我的尸体,交给看守者艾博斯塔夫,给黑龙一个交代。让它们不要再追究芬妮和金剑。
不要让我的死,阻碍了族人的命运,要~忍~”
忍耐一个词还没有说完,交代了后事的莱茵塔丝·黑火又昏厥了过去。
病情的背后,似乎是一段非常复杂的病史。
玛雅放下药箱,走到病人的旁边,仔细观察起病情,同时询问着病人家属莱利·挽歌相关的病史:“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这样?”
听着莱利·挽歌的叙述,河纹却走神了:“艾博斯塔夫?难道是那个管家艾博?黑龙军团和塞拉摩的联系,似乎比我知道的更多。”
“.....从塞拉摩返回巨龙沼泽之后,我带去了吉安娜的命令,让族人们更加忍让一点。
可是没想到,我们的忍让,让那些残暴的黑色龙人更加的肆意妄为了。
我早就知道那个畜生没安好心,这段时间一直借口探望生母去,妹妹一直没有让它得逞。可是我没想到它居然这么泯灭人性。
那天我没有在场,后来金剑告诉我,就在烂泥坑里,二十几个龙人围住了她们......
哦,天哪,我真希望那天被围住受难的人是我。至少我能够活下来。妹妹她太虚弱了,她太久没有接受过龙人的滋养,用总是把份额里的魔晶让给魔瘾症最重的族人,自己靠捕捉虚空中的劣魔勉强维持着。”
莱利·挽歌一边说,一边哀哀的哭泣。
病情是复杂的,长期的消耗之下,免疫力本就低下。突遭创伤,大量失血之后,创口被大面积污染,导致了严重的菌血症和远周组织坏死。
更糟糕的是,病人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腹水症,说明整个腹腔已经出现了多间隙的感染,肝脏的代谢解毒已经几乎完全停止。
即使在前世,也是非常类似于艾滋病晚期,是几乎无力回天的绝症了。
更何况这个魔法世界的魔瘾症,还是前世科学没有办法解释的事情。
玛雅严肃的望向河纹:
“我想挑战一次,你来配合我。有些地方必须你来。
莱利,你去把老河(河纹的父亲),缇娜和萨维安娜喊来,就说是我让她们来帮忙。你在外面候着,准备一下大量冰镇的生理盐水、大量消毒过的纱布和丝线。缇娜会帮助你,告诉你怎么制备这些东西。随时听我指挥,递进来。
让马车停下来,我不希望有任何颠簸。”
“不行,马车必须日夜不停的前行。”河纹毫不容情的说。
玛雅的脸上是没有表情的那种纯粹的理性和严肃:
“关键的微血管缝合步骤需要你来,拥有龙之血脉的你,手指的稳定和精密已经远远超越了任何大师或是机器。你确定有信心就行。把病人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现在开始术前讨论。我先说,你补充。”
讨论之后,得出的手术的方案非常的复杂,也远超前世的手术规章制度的激进,并且更多的借用了这个世界的魔法。
首先是建立静脉通路,将混合着河纹血液的冰生理盐水以滴注的方式通过静脉进入病人的体内,对血容量进行快速扩容,维持最基本的血压。
同时,生理盐水的温度可以快速降低病人的体温,让体温保持在24至26度之间,以减少术中大出血或者呼吸暂停对脑组织的损伤。
然后,开放腹腔,在直视下快速手术。
彻底的清理大面积污染的伤口,一边剪除溃烂的组织,一边由河纹进行无显微镜下的微血管缝合。再将圣能凝聚在创面,促进伤口新组织的生长,减少创面的渗血。
接着切开卵巢,尽可能多的找到成熟的卵泡,人工授精之后,植入子宫内膜。
这个时候,就是萨维安娜出手的时候了。她需要快速催熟这些早期胚胎。
如果找不到健康的内膜,就植入在输卵管甚至卵巢里。
然后由玛雅摘取这些未成熟的早期胚胎,将大量的干细胞注射在严重受损的脏器里。
于此同时,河纹需要从手腿的肌肉组织间收割肌肉间的筋膜,来依次对脆弱的脏器进行缝合。
整个手术的时间,包括等待胚胎成长的时间,腹腔都不能进行严密缝合。所以需要老河和玛雅间断的使用【祛病术】降低病人体内病菌的数量。
最后,再提取河纹的脊髓液,注射入病人的脊髓,以重启病人自己的免疫系统。
整个手术计划,复杂激进得如同天方夜谈,跨越了胚胎学,干细胞学,外科学,显微外科学,低温麻醉,脊髓组织移植,围手术期护理等诸多的学科。
任何一个环节的疏漏,都将必然导致病人死在手术台上。
可是,操刀的却不是一个世界顶尖的大师团队,而是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一年多没有上手术台的普外医生,还有一个,甚至是个解剖都认得不清楚的牙科医生。
手术的地点,也不在最顶级的私人医院的超净手术室。连基本的无影灯照明,都是新嫩护士缇娜提着魔法灯僵硬的按照玛雅的指示进行的。
没有内窥镜,所以腔道里的照明,只能用圣光术代替。
但是,理论上是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