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山河破碎、家破人亡、阴阳两隔是天灾,那么犹然会有战天斗地的英雄挺身而出,给那一幕幕的悲剧,增添几分悲壮的色彩,鼓舞幸存的人。
那么因为艾萨拉的倒下而留下的巨大的权力真空,而发生的那一幕幕兄弟相残、夫妻反目、妻离子散,又怎么来说服活下来的人,继续瞻仰那个道貌岸然的新领袖呢?
英雄人物的史诗故事里,埋葬了多少平凡人的小小的幸福!
河纹这才明白了,为什么曾经那个能够轻松横扫背后藏着上古之神的亚基虫人的精灵帝国,那个能够轻松横扫背后是荒野之神的赞达拉巨魔帝国的精灵帝国,那个将帝国的疆域几乎铺满了整个星球所有森林覆盖的地方的精灵帝国,那个可以让高傲的五色巨龙都屈尊纡贵的与之签订平等盟约的精灵帝国,可以因为一场内乱一蹶不振,失去了开拓世界的雄心壮志。
河纹也这才明白了,为什么那个暗夜精灵社会表面的贞洁保守下,为何会有那么放荡**到**的私生活。
这个帝国,已经失去了信仰。
维系它的,不过是一个古老的传统,一个躯壳。
世界之树的树心,已经**了。
下一次,到底谁又是对的?谁又是错的呢?
摇摇晃晃之间,马车返回了奥伯丁,月亮,即将坠落到海面下,如同纱一般薄雾,又飘荡在微微的海风里。低沉而哀伤的洞箫声在码头徘徊着凄凉的旋律,延绵不绝,仿佛那永不停歇的海浪,仿佛那永不断绝的思念。
你知道一个幽灵哭泣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么?
幽灵没有泪腺,所以每一滴闪烁着月光的幽暗的眼泪,都是一小片撕裂了的灵魂。而即便是这样的痛苦,也无法让与重新看见深深思念的爱人的安娜雅·晨路停止哭泣。
眼泪落在被潮雾打湿的码头原木上,溅出一朵朵蒸腾着灵质的泪花。
低沉而哀伤的洞箫声停止了,痴痴的望着大海的塞瑞利恩·白爪转过身,洞箫从手中坠落,无助的在湿滑的甲板上滚动了几圈,落在了海里,随着波涛消失。
昔人有词: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安娜雅慌乱的试图抹去爱人的眼泪,然而那透明的手,却穿过了爱人的脸,那张那海风吹得冰凉的粗糙的脸,掠夺走了生命的活力,却给自己的灵魂带来灼烧一般的剧痛。
安娜雅连忙惊慌的飘离,塞瑞利恩·白爪的脸却已经变得如死人一般苍白。
塞瑞利恩·白爪追着飘在空中的亡魂,想要一个拥抱。
然而,安娜雅却飘在了海面上。一颗更大更晶莹的泪珠,从安娜雅透明的脸庞坠落,落在了海里。
比情人离别更痛苦无奈的是,这生者和死者最后一面的告别,连一个牵手,一个轻吻,一个拥抱,都感觉不到那鲜活的心跳和温暖的体温。
随着一颗一颗的泪水,安娜雅·晨路一点一点的消散在空气中,塞瑞利恩·白爪撕心裂肺的崩溃的呐喊:“不!安娜雅……安娜雅!请不要离开我!不……”
安娜雅消失了,那柔和的声音却在薄雾中轻轻回响:“再见了,塞瑞利恩,我的爱人,我们终能再见……我永远爱你……”
塞瑞利恩·白爪撕心裂肺的冲着大海喊道:”怎么办,我的爱人?没有你,我怎么办……没有你……我如何有勇气在这个世界上生存……”
塞瑞利恩·白爪突然纵身一跃,消失在了海里。
不懂爱恨情仇煎熬的我们,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河纹远远的站在码头的对面,被这突然的一幕震惊了。
河纹想去救人,维琳德·星歌拉住了他。
“让他去吧,活着对于塞瑞利恩·白爪太过煎熬了。他们的灵魂,会在世界树的根须之下相会的,很多年后,月神湖里会多一对小精灵。那就是塞瑞利恩和安娜雅。
他们会忘掉这辈子一切的事情,永远快乐的在月光的怀抱里翩翩起舞。”
河纹怅然若失的看着大海,随着塞瑞利恩·白爪决然的一跃,似乎也埋葬了河纹的一段过去。
那时的一个没有女朋友的男孩,心里藏的女人抵得上皇帝三十六宫的数目,对于女人的幻想,污秽得有时过于公共厕所。然而,却又偏偏得渴望一段纯洁的、刻骨铭心的爱情。
那段爱情,甚至可以是一段幻想中殉情的悲剧。
然而,那时的刻骨铭心,却偏偏是一厢情愿的幻想。
河纹庆幸自己是个苟活者,河纹庆幸自己站在高楼顶层的边缘时,发现自己对于活着,对于交配和繁衍的渴望,对于父母养育之恩得亏欠感,远远超过了那所谓的爱情。
虽然,河纹的婚姻一开始如同演戏一般充满了不真实感。然而演着演着,自己和缇娜之间,却不知何时有了那种牢牢的牵连。
当看着只有六斤重的简森在襁褓里安睡的时候,河纹触及到了这个世界最真实的东西。那是荒蛮原始的兽性和至高圣洁的神性在世间真正的结晶。
活下来,不管怎样,活下来,就是对的。
活下来,命运才有机会把那个曾经刻骨铭心的初恋,如同婊子一样,送到了自己的胯下。
活下来,才能不用在心里藏着抵得上皇帝三十六宫的数目的女人,而可以真真实实的草她们,让她们怀上自己的种。
这就是活下来的意义。
活下来,草这个世界。
维琳德·星歌却还沉浸在刚刚的悲伤之中:“你看那无尽之海的波涛,都是精灵咸咸的眼泪。”
河纹拥抱着维琳德·星歌,感受着她鼓起的肚皮,笑得很轻蔑,应和得很虚伪。
维琳德·星歌恼怒的捶打着河纹的肩膀:“讨厌鬼,你就不能让我再悲伤一会么?你那一天要是死了,我不会给你流一滴眼泪的。”
河纹斩钉截铁的说:“我不会死的。哪怕世界都死去了。”
维琳德·星歌也挺直了背,认认真真的看着河纹说:“你最好说到做到。我从从月神的镰刀里,看见了属于你未来的幻象。”
“搞笑。我宁可被如同蟑螂一般碾死,也不会如一个英雄一般死去。”
维琳德·星歌愣了一小会,转过身,背对着河纹,平静的说:
“所以你明白了么,为什么我一开始不答应你,为什么这里的人不欢迎鲁莽的外乡人了么?
因为每一次正视过去,就会再一次揭开无法愈合的伤疤。永恒的生命,让我们无法忘记那些爱恨情仇。
这么多年来,我们默许着埃瑟里克斯和暮光教派的那些疯子搅合在一起,甚至诱骗那些被思念折磨的加入所谓的黑沙教派,只是因为他还能用秘法维系着过去的幻象。
然而现在.....”
“现在怎么了?”
维琳德·星歌抚摸着小腹,笑得非常非常的温柔:“现在,我看见了又一次宏大的变革。每一个精灵,都需要,再一次选择哪一边才是对的。是不是,我的小星歌?”
河纹刚刚想也表达一下对腹中的那个胎儿的父爱,维琳德·星歌却突然抬起头,眼睛里的月光明亮得刺目,她严肃的对河纹说:“月神,在凝视着你。不要像那个废物伊利丹一样,令月神失望。”
河纹回想起了那个在梦中数度遇见得湖畔得白衣女人。
清晨,黑海岸飘起了雪。
一片特别大的雪花,随着卷开纱帘的冰冷海风,飘在了河纹的脸上。裹在薄薄丝被里的河纹一阵寒颤,被冻醒了。
明明已经是初春,明明是连冬日的气候都很温和的黑海岸,穿过卧室的海风,却寒冷得刺骨。精灵风格的旅社就是这点不好,除了屋顶,简直是四面来风。
据说这样可以更好的亲近自然。
河纹的动作让莎希因醒了,她往河纹温暖的怀抱里钻了钻,不愿意起来。维琳德·星歌却掀开被子爬起来,**着坐在镜子前,给自己涂上了紫黑色的眼影和白垩色的面纹。
“这是为那对恋人下的雪。这场雪,将埋葬很多过去。”
维琳德·星歌说。
河纹看着她紫罗兰色的皮肤:“你不冷么?”
维琳德·星歌转过身,滚圆的肚皮上那条海蛇纹身被撑得肥胖。
她魅惑十足的舔了舔嘴唇:“你不喜欢么?”
“喜欢是喜欢,就是看起来觉得冷。”
维琳德·星歌咯咯的笑了,解释道:“永恒之井永远改造了我的身体。只要不是特别强大的元素魔法,都不能对我产生效果。”
“这么厉害!”
失去了温暖的适合赖床的小窝的莎希因不悦的掀开了被子:“这有什么稀奇,我也不怕冷。”
说完她低下了头。
莎希因背上光洁的皮肤,被寒冷的风吹起了一阵一阵的鸡皮疙瘩。
......
活着,才就能享受一切。
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