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夫人横他一眼,“不同意还能怎么的?难道你再打他一枪?”
季司令被她堵得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他无奈的道,“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说老伴儿,你能不能不要老提这事儿?”他季松林戎马一生,一辈子的好名声,就栽在这件事上了,现在他出面,见到大院里的同僚,都觉得有点抬不起头来。
季夫人笑了,“哟,咱们英明神武的季大司令,也有抹不开面儿的时候啊?”
季司令老脸一热,挥挥手起身,“我继续浇花去。”
“哎,”季夫人追在后面喊,“那你到底是个啥意思啊?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季司令没好气,“不同意又能咋的?难不成像你说的,我再打他一枪?”
季夫人顿时就笑了,心里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季司令看着她松了口气的样子,想说什么,迟疑再三,终于还是把话咽进了肚子里。就当是他从来没有去过n市那一趟,从来没看到过那份车祸的卷宗吧。即便是将来再牵扯出什么事,也都交给他们年轻人自己解决吧。他老了,也经不起折腾了。还是安安静静地颐养天年吧。那个女孩子,抛开身份和名声不谈,单论长相和气质,也是人中之凤的,既然儿子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他这个当父亲的,又还能说什么呢?就像老伴儿说的,儿孙自有儿孙福吧,成全他们,总比眼睁睁的看着儿子死在自己的面前好。那样深入骨髓的痛苦,他不想再来一次。
……
屈少原是在秦织雨走后的第三天来的医院。
他看起来神色有些阴郁,进了病房,自顾自的坐下,神思有些恍惚。
季蔚然静静地看着他。
两个大男人,一个靠着床头躺着,一个坐在沙发里,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其实,谁都明白对方心里所想,都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
这么长时间的哥们了,哪里还能不了解对方?
病房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季蔚然看着屈少原,等着他开口。
良久,屈少原才涩涩的道,“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本来是不想告诉他,只是坐坐就走的。
季蔚然挑一下眉,示意他继续。
屈少原苦笑一声,“想必你也知道了,织雨走了,离开了青城。”
季蔚然点头,“你知道她去了哪里?”
屈少原道,“我想,我大概能猜得到。”
他时时刻刻都关注着她的消息,她走的前一天,他看到她久未更新的微博上发了一张僧人朝圣的照片,背景是连绵起伏的雪山。他在网上查了许多资料,才终于确定那个地方在哪里。
季蔚然微笑着看他,“那么,你是打算去找她?”
屈少原点头,“是。”十年了,他一直都默默的站在原地,默默的爱着她,这一次,他想主动一下,争取一下,寻回他的爱。魅色的事,他已经安排好了,机票也已经订好了,下午的飞机。
季蔚然微微吐出一口气,眼神真挚,“那么,祝你好运。”
“谢谢。”屈少原道。“也祝你好运。”
两个大男人对视一眼,都会心的笑了起来。
“嗯哼”,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清嗓子的咳嗽声。
两人望过去,只见季司令和季夫人站在门口。
屈少原诧异的看一看季蔚然,老头子主动来探望儿子了?
季蔚然面色如常,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屈少原笑着走上去,“季伯伯,胡阿姨,来看望蔚然啊?”
季司令没说话,季夫人笑着道,“是啊,你季伯伯担心儿子,所以过来看看。”
这话,一听就是故意说给季蔚然听的。季司令老脸有些挂不住,看了老伴儿一眼,季夫人装作没看到,只笑着对屈少原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帮我照顾着蔚然。”
“哪里哪里,”屈少原忙道,“正好我也跟蔚然说完事了,季伯伯,胡阿姨,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季夫人颔首,“开车小心点。”
“好咧。”屈少原冲季蔚然笑笑,点点头,然后离开了病房。
季夫人把带来的营养餐放在床头柜上,关切的问儿子,“蔚然,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季蔚然笑道,“我都觉得我能出院了。”
“胡说,”季夫人横他一眼,“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你这可是胸口上被打了个洞。这才住了几天院啊,就想出院了?”
季蔚然笑了笑,没说话。其实他已经在联系医生商量出院事宜了,他的心早飞到a市去了。吃了好些天张妈做的营养餐,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好想念他心爱的小女人做的汤。上次胃穿孔住院的时候,还能天天吃到她的爱心餐,现在却只能吃家里送来的清汤寡水,实在是很没滋味啊。
母子俩说得热闹,完全把旁边的大老爷们给晾在了一边,司令大人不满了,再度“嗯哼”了一声。
季夫人这才像是想起他来,忍住笑,知道他好面子,先拉不下脸来,于是对季蔚然使了个眼色,道,“蔚然,你爸来看你了。”
季蔚然接收到母亲的意思,尽管不太乐意,但还是皱了皱眉,叫了声“爸”。
“嗯。”季司令应了一声,顺着台阶下了,“身体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季蔚然淡淡地,“好多了,谢谢爸关心。”
季夫人看到父子俩终于接上话了,心里松了口气,借口道,“我去洗个手。”然后走出了病房,把空间留给了父子俩。
房间里一时静默,两父子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季司令先开了口,“儿子,对不起。”
季蔚然一时有些震动,“爸?”强悍刚硬如父亲,竟也会开口向他道歉?
季司令苦笑一声,“你不用怀疑,我是在跟你说对不起。我是个军人,我的枪,从来都是对准了敌人和犯罪分子,但这一次,我却用它伤了我自己的儿子。我们是父子,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没有过不去的坎,我却拿枪对准了你,这本来就是我的错,说白了,是滥用职权,罔顾生命。组织上处分得对,我也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所以儿子,我真心的请求你原谅我,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好吗?”
“爸。”季蔚然心里一时百味杂陈,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从小到大,父亲在他面前就是座威严的,高高在上的大山,是典型的严父,从来没有跟他这样低声下气的说过话,但今天,他不但跟他道了歉,还这样恳切的请求他的原谅,他不是铁石心肠,内心早已动容,毕竟他是他的父亲,父子之间,能有多大的仇恨?只是,他所谓的“错误”,仅仅是指开枪打他这一件吗?
“爸,”他沉默片刻,忽然道,“您爱妈妈吗?”
季司令怔了一怔,似乎没料到儿子会这样问。
他下意识就答,“当然。”
季蔚然点点头,“你爱她,是因为她的家世跟您匹配,还是因为她这个人值得您爱?”
这个问题,的确是不不太好回答的问题。
季司令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了:“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没有考虑别的。毕竟,在我们这一代,门第观念还是看得很重的。你妈又是你爷爷奶奶挑中的儿媳妇,家世也好,相貌也好,我们虽只见过一面,但由于双方父母都同意这门婚事,彼此也看对方还不错,就很快结婚了。婚后,也发生过很多的摩擦,两个人婚前了解得不多,生活习性也不同,我这个人脾气又不好,所以常常让你妈生气。但好在,双方都有维持婚姻的决心,都是一心一意的为这个家,后来,又有了你的出世,也就慢慢地不怎么吵架了。到后来,一起生活的时间长了,都发现了对方的好来,我们才像一对真正的爱人了。我想,我对你妈的爱,可能就是在漫长的相处中产生的吧,而她,也应该是在跟我生活了很久之后,真正爱上我,爱上这个家的吧。所以我一直认为,我和你妈都能在婚后相处中产生感情,你和织雨,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季蔚然只能苦笑。
季司令叹了口气,接着道,“但是你给我上了一课。你说你不愿意跟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结婚,你宁愿跟家里决裂,也不愿娶她。这让我很困惑,很深思。为什么不能娶呢?我和你妈,一开始不也没有爱情吗?为什么我们能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不离不弃?为什么你不可以?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后来,我也想明白了,我和你妈,当初都是因为对彼此的印象还不错,才愿意接受家里定下的这门婚事的,如果当时她要是看我不顺眼,或者我看不上她,那么没准我们的婚姻根本走不到现在。所以说,长久的婚姻维系,还得需要一定的感情做地基。否则,再高的楼,都能倒塌。门当户对看着风光,谁知道里面的人是幸福还是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