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赵妈听到客厅里传来的水杯打碎的声音,急急地奔了过来,又看到简清吟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而脚背里竟然还镶嵌着一枚白色的碎瓷片时,顿时吓了好大一跳。
“哎哟我的简小姐呀,”她担心的跑了过来,急急地蹲下面子,查看她受伤的脚背,一边埋怨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你看看,瓷片都飞到肉里去了。”
简清吟恍若未闻,面孔雪白毫无人色的站在那儿,四肢像跌入了冰窟里,眼泪刷刷的往下掉。
赵妈起身,道,“简小姐,我扶你到沙发那儿坐着吧,这碎片得马上取出来……”看到她满脸的泪,声音戛然而止,尔后小心翼翼的道,“是不是很疼?我……”
哪料,她话还没有说完,简清吟就大力的一把甩开了她,然后一言不发的光着脚奔了出去。
赵妈急道,“哎哎,简小姐,你去哪儿啊?你的脚受伤了啊……”
简清吟不理,径直往外面跑着。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脚下的路,只是不停地跑着,跌掉了,再爬起来,继续跑,心里头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找他去。找他去。她要问清楚,他是谁?他究竟是谁?没有人谁知道这些隐秘的事情,他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
电脑屏幕前的季蔚然,脸色瞬间冰冻到极点,顾商陆,他是在找死么?
他啪的一声合上电脑,拿过手机,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端木,你打个电话问问别墅那边,简清吟这会儿在干什么。”
该死的,千万不能让她看到这段直播,不能让她听到这段话。否则,他真不敢想象,她会怎样。冰雪聪明如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顾商陆在说什么?怎么可能不产生怀疑?
很快,端木覃的电话就回了过来,“蔚然,很抱歉……”
季蔚然立刻就明白了。还是让她听到了。也是,顾氏这次的新品发布会动静搞得这么大,还进行了全国各大电视台现场直播,她又曾在星辉上过班,怎么可能不关注这个发布会?
“**。”他暴了句粗口,气息有些不稳,“她人呢?”
端木覃的声音很无奈,“赵妈说她跑出去了。我已经让人去追了。”
风暴果然还是来了。季蔚然深吸了一口气,给私人机场方面拨了一个电话:“马上给我准备直升机,飞a市。”他原本计划是明天才过去的,机票都订好了,但看现在的情形,不得不提前过去了。
简清吟,你最好别干出让自己后悔的蠢事来。
季蔚然不顾胸口还未痊愈的伤,叫rose迅速安排了车,往私人机场而去。
当他和端木覃赶到别墅的时候,迎接他的,是赵妈一脸的土色和愧色,“对不起先生,我没能拦住简小姐。”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端木覃脸色一沉,“你怎么办事的?看个人都看不好?”
赵妈诚惶诚恐,“对不起先生,是我没用,您惩罚我吧。”她无法忘记当时简清吟的表情,就像疯了一样,赤着脚,不管不顾的跑了出去,然后拦了一辆出租车,疾驰而去。等她回过神来安排司机开车去追的时候,出租车早已没了踪影。
端木覃皱眉。罚她又有什么用?
季蔚然在给简清吟打电话,铃声却从沙发垫底下传了出来。
她竟然连手机都忘了带,可以想见,当时她跑出去的时候,是多么的仓促和急不可耐。季蔚然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手机,用力之猛,可以看到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端木覃眸带愧疚的看他,“蔚然,你看,要不要派人出去找找?”
“不用,”季蔚然的脸色很沉静,但风暴却已凝聚眸底,“她一定去乌镇了。”
端木覃怔了怔,“乌镇?”
……
乌镇,会所的沿河观景套房。
顾商陆双腿交叠,安静地坐在阳台,指尖一支香烟。不远处,乌篷船在缓缓划过,水声流淌,波光荡漾。白色的石拱桥上,撑着遮阳伞的游人倚栏而立,在桥上看风景。绿色的藤蔓爬满了桥身,演绎着一段古老的历史。
枕在河上的两行阁楼参差不齐,错落有致,铺着细细黑瓦的屋檐向河边伸展着,一扇扇花格木窗让阁楼敞开了它的心扉。阁楼高高的门槛下那长着青苔的石阶,一级一级的探伸到河水中。水边的露台上坐着三三两两的游客,或品茗谈天;或浅吟低唱,而绝无喧哗者,谁也不忍心打破水乡的这片宁静。
他看着这一切,面色安然,眸光淡然的样子,但指尖已燃到尽头的香烟,却泄露了他紧张而又忐忑的心情。
从发布会结束到现在,已经四个小时过去了。他一直坐在这里,没有出过房间门半步。他在等,也在赌。等一个人,赌一个希望。
乌镇风景区的商业气息并不是很浓,此时又是游人寥寥,小巷在暮蔼中独有一种其它风景区难得的幽静。小巷很窄,很长,两旁的木阁楼居多,大户人家的白墙青瓦愈显得威严和凝重。石板铺就的小路,泛着青光,向远处延伸。让人不由自主就想起戴望舒的《小巷》:“撑着油纸伞,徘徊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那么他的丁香姑娘呢?她会来吗?
他坐在那儿,静静地等着,等着。乌镇,曾是他们相携开始新生活的地方,现在,他在这里等她,他希望,她不会让他失望。
终于,门被拍响,不是服务员的那种不疾不徐的敲门声,而是急促的,大力的拍门声,透过厚厚的门板,清晰的传到他的耳朵里,他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心脏扑通扑通的奔腾着,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他一把扑向房门,迅速地拉开,然后,他见到了那张魂牵梦萦的脸。美丽,苍白。
那一刻,他听到了一种尘埃落定的声音。
他定定地看着她,心底深处,开出了喜悦的花来。
简清吟颤抖着站在门口。她的样子很狼狈,简单的白衬衣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简单的平跟凉鞋,纤细的身子挺得笔直,脸色苍白,长发凌乱,鼻尖淌着汗珠,不停地喘着粗气,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却亮得出奇,像深海里的星星,又像燃烧的晚霞,炽热,夺目,仿佛要席卷一切。
她紧紧地盯着他,声音颤抖地,略带沙哑的问,“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她上了飞机,又一路辗转来到这里,费尽周折打听到他下榻的酒店,只为了能亲耳听到那个答案。
顾商陆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然后,叹息一般的声音在她的耳旁响起,“jane,我是唯安,我是唯安啊。”
唯安!简清吟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顿时僵在了他的怀中。
“唯安?你是唯安?”她喃喃地念着,眼泪忍不住潸然而下。
“是的,我是唯安。jane,我没有死,我回来了,回到你的身边来了……”顾商陆紧紧地抱着她,声音痛苦而又破碎。
简清吟像个没有灵魂和意识的娃娃,任由他将她抱在怀里,身子僵直着,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流。
唯安,她的唯安。怎么可能不是呢?这个世界上,除了唯安,有谁会知道他们之间那些隐秘的往事?又有谁,会为了她,即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回忆像呼啸的风,扑面而来。那些曾经美好的画面,一一浮现眼前,历历在目。想忘记,却无能为力。
第一次的见面,他们在度假山庄外一座狭小的独木桥狭路相逢,彼时,他是刚留学归来的豪门阔少,天之骄子,而她不过是普通的灰姑娘,刚刚大学毕业,还没来得及找工作。他们就在那样一座小桥上相遇,他在桥的那一头,她在桥的这一头,相互凝望着,明明素未谋面,此刻却一眼万年,一见钟情。
爱情顺理成章的诞生了。从此,花前月下,小桥流水,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度假山庄他的房间里,他坐在窗台上,她枕着他的大腿,在温暖和煦的阳光里,听他给她念:“柳原到细雨迷蒙的码头迎接她……”
她说,“唯安,你就是我的范柳原。”而他笑,“那么,你就是我的白流苏。”
她说,“我们在一起的。”他道,“一定会。”
那时,爱情多么美好,而他们又多么的年轻啊。
后来……
后来就是车祸了。
他们相约私奔,当车子开出很远很远,把所有他们不想看到的人和事都远远的抛开之后,彼此都下意识松了口气。凌晨,车子在一望无际的马路上行驶着,驶向他们崭新的未来,两个人都很兴奋,很激动。她把头靠在他宽阔厚实的肩头,看着前方的一马平川,好久都没有一辆车子经过,忽然心血来潮,想要尝试一下亲自驾车的滋味。
他不放心,“jane,你没有驾照,这样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