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罗菲自己满身血污,蓬头垢面,乱发在风中飞舞像极了这山林中飘移的冤死鬼魂。
这一刻,她觉得,其实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罗菲,活下去!用我的身份,活下去!”
路瑶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提醒她不可就此罔顾自己的生命,是路瑶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将她推出了火海。
路瑶将生的机会留给了她,她无权轻贱这条命。
那就活下去,带着伤和痛活下去,为路瑶的死查明真相!
身为医生的罗菲知道如何在恶劣的条件下保存体力、恢复精神,她裹紧褴褛的衣服靠在树干上逼迫自己休息,随后她陷入了昏睡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所有的人声、车声都已经消失,灰色天光洒落在隐隐卓卓的树影上。
她想:天要亮了吗?
她挣扎着慢慢站起了身,朝着远处零星的灯光方向走去,那些昏暗灯火像一簇簇星火,指引她走向通往人世间的道路。
车祸点离霍家别墅并不远,但罗菲走了足足两个多小时才走到,别墅大门敞开,装饰喷泉前停放的那辆车的车顶上还亮着警灯,罗菲心头一紧。
霍家别墅整栋楼房都灯火通明,隐隐的话语声提示此时大里面的楼人多而忙碌,但楼前花园很安静。
罗菲没费多少工夫就穿过花园绕到后面,熟门熟路地摸进厨房,藏身在厨房旁边的一间储物间,隔着一个走廊就是会客厅。
此时客厅里传来霍智宸悲痛的声音:“我能说的,几天前都已经给警察说过了,为什么今天又要询问?”
罗菲在储物间的黑暗中纳闷:几天前?
“我是刑侦队林晖,我今天前来只是做一些例行问话,没什么其他意思?”
林晖?罗菲听见这名字时立即想到那位躺在病床上还在昏迷中的病人,是他吗?
那低沉醇厚的声音微微有点喘息,“你如何确定现场那名……死者是你的未婚妻罗菲?”
罗菲一听这话,心头一惊:难道被发现了?
霍智宸的声音里是无限的哀伤和沉痛:“我没到现场……不敢去看她……现在的模样,但警察将车祸现场照片拿给我辨认,车子很好辨认,炸飞的后车牌几乎完好,而菲儿的身份是因为那条烧焦的项链,项链上那枚坠子是我送给菲儿的订婚戒,戒托虽然变了形,但那颗粉钻是独一无二的,一眼就认出来了,粉钻的真假一查便知。”
高定钻戒是可以追溯到钻石的原产地、在什么地方加工,曾被什么人购买、在什么地方购买,等同于身份证信息。
“是这条项链吗?”
“是,警官,这条项链什么时候能还给我,它是菲儿留给我的……”
“现在不行,等结案后,他们会交还给你的。”
霍智宸突然焦躁说道:“车祸发生都三天了,还有什么好查的?交警都说过了是刹车失灵导致的意外,你还要追查什么?”
罗菲心头剧震:三天!我已经在林间昏迷三天!难怪全身剧痛,并有脓液流出,那些烧伤已经化脓了,这样下去很危险,我要活下去!
耳朵传来林晖带了点隐忍的怒意,问:“你为什么这么急于结案?”
霍智宸冷了声音,“我只想让菲儿入土为安,现在她还躺在你们警局冰冷的冷冻柜里面,我也想赶紧从这场痛失爱人的痛苦中走出来,有错吗?”
良久,林晖似是一语双关说道:“你没错,是我的错,今天打扰你了。”
黑暗中的罗菲听力非常敏锐,听见有人站起来告辞的声音,她悄悄把门开了一条缝隙望过去,那人正巧回头对霍智宸说:“节哀。”
罗菲看着那张英俊挺拔却带着明显病态苍白的脸,心为之颤抖起来——
是他,他终于醒了!重病刚醒过来的他竟然拖着虚弱病体,亲自来查找那一线自己可能活着的希望。
林晖,谢谢你的这份心意,可我现在更不敢出现在人前,刚才智宸急于对车祸定论的态度让我……更加害怕!
罗菲此时已打消了见霍智宸的想法,她只想等林晖走后赶紧离开霍宅,她不敢想象如果她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下一个死亡会在什么地方等着她。
或许路瑶早已想到了这些,所以要她顶替她的身份活下去。
罗菲极力稳住因窥得真相而恐惧害怕得发抖的身体,原路返回花园,藏在花丛后。
花丛另外一侧停靠着一辆警车,能很好的阻隔视线、隐匿她的身形。
隔着花坛上的花草,她看见林晖缓慢而稳健地走了出来,霍智宸目送他上了车后转身进了房,驾驶座上的林晖在无人看见处,无力靠在椅背上剧烈喘息起来。
车外罗菲的心也跟着他粗重的呼吸而揪了起来,只有她最清楚他此时的身体是多么的孱弱。
罗菲担心的目光一只盯着林晖,甚至想到他若昏迷,自己只能出去对他再次进行抢救。
呼吸渐趋稳定的林晖默默将手中的东西举到眼前,一眨不眨看着——是那条项链,透明物证袋里粉钻在花园路灯的照射下依旧璀璨生辉。
林晖突然将项链握在掌心中,额头贴着掌心趴伏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从他身上散开来的无尽悲伤震撼了车外的罗菲。
林晖,你我不过一次医患关系,何苦这般义重?
罗菲盯看着驾驶座上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再一次湿了眼眶。
被车祸和路瑶那些话吓成惊弓之鸟的罗菲,能在此时看见一个人为死去的自己流露出真切的哀伤,无疑是暗夜里的灯塔、狂风骤雨中的避风港,波涛汹涌的海洋中的一叶轻舟,都能激起她生的愿望、令她感到安全。
虽然带给她这份安全的人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却知道那是咫尺天涯的距离,是差之微毫的错过。
但这点星光和微温已经足够了!
谢谢你,林晖!
罗菲拼命地捂住嘴,不让哭逸出来,却再也不能顾及脸上汹涌而出的眼泪浸湿化脓的伤口,那火辣辣的刺痛才能迫使她清醒地不会冲动地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