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筱玥走进杂草丛生的小道,她抬手用十指梳理蓬乱的头发,整理身上皱巴巴的衣服,她不想走出去后被人一眼认出自己就是受害者,她害怕那些过度的关注和毫无节制臆想出来的网络报道。
身后突然一声巨响,脚下大地颤抖,一股巨大的气浪冲击而来,她毫无防备地被抛到空中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地冲击让她有片刻失去了感官意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听见远处人声鼎沸,人们声嘶力竭的各自惊叫、怒吼、谩骂。
苏筱玥试图转动身体的间隙突然意识到是那颗炸弹爆炸了,但她却不想回头去看个究竟,她知道无人伤亡,因为她是最后离开那辆车的人。
腕上的手表指向四点正。
她就这样狼狈的趴在地上,昂起的头慢慢低垂下去埋进臂弯,无声哭了起来。
被绑上炸弹的那一刻起,她无数次设想过自己要怎么引众人离开,独自一人面对爆炸地冲击,那个时候她的心是平静安宁的。
可当她意外活下来面对这一切时,却感到了被遗弃的孤单。
即使这般难受,她内心依然担心林晖在爆炸后若找不到她会焦急、会担心,她的手机早被歹徒拿走,她只得慢慢坐起身来,从空无一人的小路返身往来时的路走。
山道上的人全都又涌了下来,山涧下的消防人员最先到来,早已就位的消防车上架起高压水枪就开始灭火,陆陆续续赶到的人连声问道:“有人员伤亡吗?”
大家面面相觑,在刚才混乱的情况下,无人注意是否所有的人都离开。
一个低弱的声音在人群后面响起:“没有,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刚从山路上疯了般冲下来的林晖刚巧听见苏筱玥的话,心头莫名疼了一下,多疑地觉得在那声音中听出来一丝孤单寂寥。
他走了过去,在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中、在橡胶燃烧后刺鼻的空气中无声地拉住了她的手,正要说话却突然顿住了,然后撒开她的手转身就跑,同时所有人的耳麦里响起他裹冰挟霜的吼叫声。
“各单位调集所有人封锁环山各出入口,方圆五公里内地毯式搜索!”
刚走到爆炸现场的魏局等人像被一道天雷劈了一样定住了。
好半天,林正刚呼出一口滚烫的气息,“遥控!”
五十多岁的魏局脱口而出了一句周卫威的口头禅:“我艹!”
匪徒在江云市军警重重包围下,不仅将被绑架的女法医如期弄到了毫无悬念的现场并安装了炸弹,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准时四点正引爆了炸弹,除了自行解开密码的苏筱玥免于死亡,其他一切都按绑匪的意愿如期进行。
这简直是将整个江云市公安系统玩弄于股掌,这场爆炸的意义无疑于将那颗炸弹直接扔在江云市头头脑脑们的脸上,并将其炸开了花!
同来的几个市委干部全都噤若寒蝉,一律齐刷刷地低着头盯看自己的鞋尖,谁也不敢抬头偷觑林正刚的脸色,害怕他灭顶怒火直接烧瞎自己的眼睛。
耳麦里是各路人马行动报告和林晖沉着指挥的声音持续不断:“五公里范围内的住户也要注意盘问。往环山深处的路封锁了没有?”
“对,行动结束前禁止所有人出入!”
突然耳麦中一道声音尖利突出,“报告林队,我们在对面的山林有发现!派现侦和痕检过来!重复、重复!对侧山林间发现足迹,速派人过来勘察!”
远处人群哗然、跑动,林晖沉稳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麦中响起:“潘丁带人马上过去,增加人手往对面山林中搜索!爆炸刚发生不久,人应该还没走远,快!!”
失去手机和通讯工具的苏筱玥听不见内线通话的内容,眼前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宝马车还在燃烧,大火带起的热浪扑面而来舔=舐着她的身体。
熟悉的情景再一次真实的呈现眼前,苏筱玥身上那些已看不出痕迹的烧伤开始灼痛起来,她仿佛又闻见皮肉烧焦的糊味和脓血的腥臭味,周遭嘈杂的声音全都消失,只余钻心的疼痛啃噬着她。
她冷汗淋漓向后退去,在剧痛中模糊想到爆炸后自己已经露过面,此时离开应该不再会引起任何人的担心了。
她急需一个没人的环境,一个人呆着。
她离开了,趁一切都在混乱中离开,带着愧疚离开那因她而起的爆炸现场。
关于凶手,她已经无能为力。
爆炸声使得山脚下不明真相的人们一片哗然,而路口完全封锁禁止出入的警戒状态和大批军警神色紧张地盘问和搜查引起了民众各种猜测。
亢奋、激动、担心、畏惧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引得各家媒体背着长枪短炮更加不要命地往前挤,企图冲破警戒线、扑进现场撰取第一手资料。
走出岔路口的苏筱玥看见了林晖停在路边的大g,目光轻轻滑过车身,没有停滞的掠过。
她往山下走去,与企图进山的众人相比,逆流而下的她格外显眼。
但她没能幸免的被挡了回去,林晖给所有人下达的命令是:禁止任何人出入。
苏筱玥退了回去,路边停靠着一辆救护车,车上无人,司机和医护人员估计都被堵在了爆炸现场充当吃瓜群众。
苏筱玥拉开急救车跳了上去,关上门,躺了下去。
她的身体已经撑到了崩溃的边缘,两天一夜的高热耗尽了她的体力,而探得真相引起情绪上的过度张弛都给她带来极度的疲倦。
她很想就这样躺下去后再也不要起来。
可,既然活着,就得撑下去。
她非常明白,过了今天,毫发无伤的她将面临着哪些周而复始的程序。
来自官方的询问倒没什么担心,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实话实说就可以了,她无法面对的是来自林晖的质疑。
或许他什么都不会问,只用他深邃平静地目光看着她,但她已经无法将自己从他的目光中剥离出来,再若无其事地继续假装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