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培文说道:“可以往苍蝇密集的地方寻找。”
林晖摇头,“不是办法的办法。”
何培文已经吩咐下去:“所有人注意搜寻苍蝇集中地方和尸臭味浓的地方。”
林晖没再多说,但他知道离开温泉百米之外,气候和温度就会完全不受影响,若尸块不是被野兽叼到其他地方去,而是一开始就埋藏在别处,没有腐坏的尸块就不会发出这么强烈的尸臭,也就没有苍蝇。
果然,警犬到达前,他们除了第一个埋尸点发现的尸块,确实再无发现。
市局警犬大队总共十二条犬全部被带来,坡上到处都是人声、狗吠声、对讲机里滋啦滋啦电流夹杂断断续续的吼叫说话声,让这座历来鲜有人烟的山林突然热闹起来。
深山的天色黑得更早,不到六点就视物不明,更何况还要在草丛中去找东西。
车子开不上去,车大灯照不到山坡的位置,技侦从来就不缺多元化人才,几个人一捣鼓,除了本来的应急照明外,还用储电池牵出几个百瓦大灯,温泉旁边的第一现场被照得亮如白昼。
但这意义不大,因为真正需要照明的是满山遍野找尸块的那些人,林晖吩咐所有人分成十二组,每组跟着一条警犬走,叮嘱所有人不可单独行动,以免在不熟悉的山林中出意外。
没有新的尸块出现,就没法医的事情,两人刚才又首当其冲身赴第一线,小姜和苏筱玥心安理得回到停在山道的车里避寒休息。
苏筱玥拿出电话一看,十多个未接电话,全是季瑄的,她回拨过去,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了起来,她“喂”了半天却听不见季瑄的声音,一看信号,微弱得只有一格在挣扎,只得短信、微信各发了一条:
我出现场,估计这几天会很忙,没法去汉源市与你一聚了。
这儿信号不好,别担心我。
短信栏一直显示没发出的红色感叹号,微信则一直转着圈,她又复制粘贴后重发,反复几次,终于在某个间隙抓住了信号的尾巴,成功发送出去,她这才放了心。
收不到回信都无所谓,不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心——这是她为人的最基本原则。
这世上已经没几个人会这么关心于她,除了迫不得已疏远的林晖之外,她对这个将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弟弟很是在意。
即便她冒充了路瑶,冒认了这个弟弟,但季瑄终究是她在成为苏筱玥之前就认识的人,就像来自她过去生活的林晖一样,她对季瑄也有着特殊的情感,仿佛有他们在身边出现,她便是一个有着过去的、真实的人,而不是一个什么都空白的苏筱玥。
车厢内自成一片天地,隔绝了车外忙碌嘈杂的声音,只有小姜身上的对讲机传来现场各路人马的通话声。
小姜将对讲机往后座上一扔就倒在座位上,被尸臭折腾了一下午的两个人都身心疲惫,小姜含糊嘀咕道:“亲爱的,我睡会儿,有事叫我。”
苏筱玥靠在座位上看向窗外,没有人居住的山林看不见星点灯火,山道左侧是被黑暗笼罩看不见底的悬崖,右边山坡上是亮如白昼的温泉山林,这黑白世界的反差让人有一种穿越空间的错觉。
苏筱玥闭上了眼睛,竖着耳朵在呼啸而过的夜风中从对讲机嘈杂的人声、狗吠声、风啸声中分辨林晖的声音。
这样听着,他仿佛就坐在她身边,眉眼带笑,低声和她说着话,他和她说话时的声音就像窖藏多年的酒,醇厚微醺,醉人心肺,少了平时与人交谈的简洁平淡。
这是一种隐秘而快乐的心情。在这密闭的车厢内,身边还躺着打着呼噜的同事,都不影响她一个人沉浸在这不为人知的快乐中,带着一种窥探的欢喜。
那个人就在她身旁不远处的山坡上,但她不能像其他同事那样站在他面前,更不能象过去那样正大光明地和他交谈,将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看进眼里,记在心间。
她已经没有那样的机会了,她现在甚至不敢看着他的眼睛说话,她只有藏在暗处偷偷看他、悄悄听一下他的声音,来抚慰自己渴盼的思念。
听见步话机里不停有人喊着林晖的名字,每一次她的心都有被触动的细微颤抖,那个名字总能牵动她的神经,带走她所有的注意。
“报告林队,六组有发现。重复、重复,六组有发现!”
对讲机突兀的声音在一片混乱中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里面传来不同的声音在重复“六组有发现”。
林晖沉稳有力的声音压住所有的杂音:“六组报告你们的位置,重复,六组报告你们的位置!”
周卫威的声音很凌乱:“头儿,我也不知道我们走到哪儿了啊!反正周围全都是山。”
“你们身上的信号弹呢?”
“啊,忘了这茬!”所有人仿佛看见周卫威拍着脑袋的懊悔模样,“谁身上带了信号弹?”
“没呢,出来时谁知道会到这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更不知道会弄到现在半夜三更的时候。”
林晖的声音再一次打断其他人的哔哔,“警犬会带我们过来,你们先前期勘察。其他组继续找。再重复一遍以组为单位在警犬带领下搜寻,不能单独行动!”
发现尸块就该法医上现场了,苏筱玥叫醒小姜,两人上到山坡上,林晖正带人等着他们,小姜嗫嚅解释:“我眯了一会儿。”
按照常规,现场需得留一个法医,苏筱玥吐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能坚持把第一批尸块收捡已是极限,年轻力壮的小姜却和她一起回车上休息了。
林晖仿佛没听见,将周卫威嫌麻烦扯下来挂在树上的围巾拿给警犬嗅闻,训犬员一声“去”,大家跟在后面向西边走去。
安佳慧挨到苏筱玥身边来扶住她的手,连声音都透着兴奋:“筱玥姐,你害怕吗?”
苏筱玥休息了一会儿精力恢复了一些,但先前呕吐时伤到了食道黏膜,喉咙处火辣辣的疼,她含含糊糊嗯了一下,好在安佳慧也没想得到她的回答,自说自话:“我还是第一次出这种现场,碎尸啊,什么样的工具能把人切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