肿胀之女。
上世纪末曾经位于上海的隐秘□□, 信奉的内容是某个以扇掩面的绝色少女形象存在的神祇,这是个看似平平无奇无甚威胁的寻常小教派,可内里最常见的内容却是用镰刀肢解猎物奉行血腥献祭, 且教中众人皆是失去了理性的狂信徒,处理起来极为麻烦,再加上这群人行踪诡秘且擅长幻术,完全可以说是是当地政府的头号头疼对象。
照理来说, 某个喜好混乱的邪神四处留下□□幻影享受人类供奉, 这对祂来说其实算得上相当稀松平常的事情,直到小莱被邪神的气息吸引了注意力, 饕餮的恶性被蜘蛛之神激发大半,又兼秉持着“自家门口不可以有脏东西”的思想,龙女在**了当地教派的狂信徒后, 又直接将邪神的分灵吃了个七七八八, 填饱了大半肚子的同时,还不忘顺走了超规格的幻术道具,【肿胀之女·扇】。
但是毕竟是邪神的武器, 一旦滥用就会对人类的精神产生难以挽回的恐怖损害,小莱为图方便把这玩意当做了间桐家镇宅的道具, 从之前看中了间桐家魔术回路无人继承的远坂时臣, 到被如今被自我迷障的幻象迷惑心神的间桐雁夜, 她用起这邪物的样子倒当真是十二分的理直气壮。
间桐家人口凋零, 长子无能次子出走, 龙女处理了间桐脏砚后并没有手下留情, 不争气的傀儡家主间桐鹤野同样被顺手“清扫”了, 仅剩的一个间桐慎二在这样一个扭曲畸形的家庭里耳濡目染, 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 无知无觉地在生死线上绕了一圈,后来被小莱随手拎走,交给了灰原雄管教。
其后不久,远坂时臣盯上了传承断绝的间桐家,亲自登门送上了资质极好的次女远坂樱让她改姓间桐,打的主意就是准备让自己的孩子继承间桐家的魔术刻印,却不料如今的间桐家不过是个龙女掌中玩具般的虚无空壳,他花了无数心思试图让自己和远坂家远离龙神的束缚,兜兜转转却把自己的女儿送进了龙神的手心里。
小莱兴致勃勃,一副准备亲自上手的样子。
你会把这两个小孩子养坏的。
其实七海建人更想说的是她会养死他们,但是他想了想还是换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灰原雄站在小莱的旁边,睁着一双同样黑漆漆的眼睛不解地看着他,振振有词地反驳着,怎么会呢,小莱不会也没关系,我会很小心地照顾他们的。
像是孩子一时任性买了脆弱的小动物幼崽,不管不顾替孩子收拾烂摊子的溺爱型父亲。
七海不希望我养吗?
女孩眨眨眼,一派柔顺的无辜乖巧。
那我可以不养的。
于是不久之后,某个瘦弱单薄的男人被允许解开了迷惑眼睛的幻术,他得到了一笔钱,一个远离冬木市的房子,一个足够稳定的工作和两个不甚省心的小孩子,男人狂喜感激的表情映入了小莱空洞冷漠的瞳仁中,她听着间桐雁夜含糊不清的破碎道谢的声音,脸上徐徐抿出一个温和疏离的笑弧。
七海建人在她身后看着,察觉到有些东西并不是正在从小莱的身上消失,而是从回来的那一刻开始就不曾存在过。
比如人性,比如慈悲。
比如最基本的理性。
问题并不是现在开始的,从佐伯家开始,问题就是存在着的,原本唯恐避之不及的某些事情她现在做得轻松自在熟稔至极,行事作风的干脆利落已经超过了原本所能忍耐的极限,很多时候算不上是必要为之,而是随手而为的轻松抹杀。
——而最糟糕的地方在于,灰原雄是不曾察觉到这里面哪里有问题。
亦或者也可以说这家伙本质上坏掉的地方也和小莱一模一样,他们自我毁灭的过程大同小异,污浊,堕落,崩溃,然后一点点从内到外的坏掉;区别于始终用理性克制自己的七海建人,灰原雄和小莱的契合度始终是高得惊人的那一个,作为旁观者的七海看着这两个家伙狼狈为奸,满不在乎的讨论起令旁听者毛骨悚然的一些故事,毫不怀疑如果有必要,这两个家伙会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手牵手去一起堕落成这世界上最恐怖的终极反派。
但是这可以吗?
七海建人站在这两个失去了理性的家伙面前,半步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灰原雄对小莱的感情太过纯粹了,那是爱没有错,却又绝对不是爱情;七海建人偶尔甚至能从灰原雄的眼睛辨别出一点令人无法理解类似于野兽一样纯粹的东西。
用不太符合人类道德观的形容来讲,那种感情像是小动物专注地爱着自己的主人,充满着无法用人类理性来辨认的野性直白——怎么能用人类复杂的感情来拘束那种野性与本能催生而出的纯粹呢?
太冒犯啦。
该说是忠诚吗,是爱吗?
似乎是,似乎又不是。
灰原雄说到底只是无比偏执地偏爱小莱,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看着她的时候像是看着某个灌输了他一切感情的容器,青春的欢喜,天真的热诚,成长的疼痛,离别的绝望,乃至于灵魂堕落过程中的畸病愉悦,他站在神明灰暗无光的影子里,开开心心地陪她坐在了深渊的旁边。
毕竟精神脆弱的生物怎么能如此坦然的坐在她的旁边呢?那就疯掉吧,放弃理智的话就很轻松地做得到了——
可七海建人摇了摇头。
但是不能再走了,再走就会掉下去了。
那是深渊,是绝境,是哪怕他们陪着一起跳下去也于事无补的真正地狱,他们会尸骨无存灰飞烟灭,而小莱会因为自身的强大继续坠落下去,直至化身深渊的一部分,成为混沌的本身。
于是灰原雄撇着嘴不情不愿的重新站起来,让出了小莱挣扎的余地,看着这两个家伙互相驯兽一样牵制住彼此致命的喉颈,一点点把她引出了最危险的边缘。
人类像是捧起花束一样轻轻抚上魔龙的利爪,而龙低下头,轻轻触碰过对方常年放在胸口的一片幼龙逆鳞。
驯服她,臣服她。
在这样的存在面前维持着自我的理性,本身就是极端疯狂的一种。
毕竟人类对与无法理解的东西有着无法控制的本能恐惧,灰原的选择是自己跟着一起跳下去;而七海建人则是立在魔龙的指掌之中,反复从她的身上感知恐惧的本质。
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有人挑衅深渊是因为无知,而七海建人自我先一步否认了这种方式,他要求自己维持着人的轮廓,人的心,去抚摸,碰触,最深刻的去理解魔龙的恐怖,并基于最冷静的理性,把她的利爪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能学会吗,能理解吗?
七海建人低下头,送上了自己的喉咙。
这是可以杀死我的力度,而这是能让我受伤的力量。
记住了吗?
记住啦。
小莱小心翼翼地抚摸他□□的皮肤,内里刻上魔术回路后血肉反复撕裂重生,以至于如今七海建人肩膀手臂的皮肤变得格外白皙柔软,她垂着眼,乖巧地回答着。
小莱用了快两年的时间为他一点点勾勒出全身的魔术回路,只是希望七海建人成为自己的载体;彻底毁掉间桐家也没有给七海建人换来一个御主的身份,于是随着日期将近,龙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不安起来了。
如果说小莱一开始只是突发奇想地希望得到圣杯许下某个天真到有些胡闹的任性幻想,后来则是只是单纯希望借由这种渠道感知对方的存在。
活着的血肉,跃动的心脏,人类的温度。
——爱的温度。
她被七海建人整个泡进了某个暖融融的精神天堂里,幸福到有些飘飘然;万能的许愿机究竟会变得如何,她反而又变得不在乎起来。
好在在七海面前的时候她仍然是足够乖巧的,七海对着小莱伸出手,小莱便也就会乖乖跟着伸出手,他让小莱凑过来,小莱就会凑过来;但是温顺的龙女仍然有种无法摆脱的凶暴狠戾的可怖兽性,像是老虎也是猫科的一种,同样也是曾经被人类的感情温柔驯服的猛兽,但猛兽最轻柔的嬉闹也会轻易砸断人的骨头撕碎他们脆弱的血肉。
某种意义上,七海建人是近乎□□地站在这足以毁天灭地的魔兽化形的少女面前,他耐心至极也足够温柔,一点点重新教给小莱要如何再一次去理解这个脆弱又无聊的世界——来体会吧,来感受吧,人类的身体很脆弱的,脆弱的你稍微用些力气就会捏碎我的骨头,碎片嵌入划开柔软温暖的肌理,需要用最小心谨慎的力度才能治好那些狰狞血腥的伤口。
他把她从意识混沌的深渊里捞起来,像是十年前从一池诅咒的猩红血水中捞出死而复生的苍白少女。
他让龙神重新低下头,从自己淋漓血腥的温暖血肉中,让她重新感受人类活着的感觉。
到了这一地步,到也没什么必要去刻意强调些什么,花前月下的呢喃爱语如此多余,吟诵月光美色的婉转也显得做作到直白,男人捧住了龙神锋利的爪牙,覆上饕餮口腔里撕裂万物的利齿,反反复复,耐心至极地饲喂着,提醒着,只是告诉她一件事。
——你得学会如何正确的爱我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