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的废墟内, 随着脚步声渐渐靠近,被压在巨石堆下的东西发出了窸窸窣窣的蠕动声响,形状诡异的肉色物体从巨石缝隙中挣扎出来, 重新扭曲成类人的姿态。
“好慢啊!”
真人坐在地上,带了些玩笑意味的抱怨看向眼前高中生打扮的陌生人。
对方容貌清秀干净, 只是额头横着一道类似于缝合线一样的痕迹破坏了原本还算讨人喜欢的模样, 真人不掩自己的惊讶神色, 左右看了看, 惊奇道:“这就是你之前说过的新的皮囊吗?叫什么名字?”
“看上去的感觉还可以对吧?”
年轻人耸耸肩, 张开手臂比划了一下,满不在意地说道:“叫做‘藤崎浩人’……本来还以为是什么特别厉害的家伙,结果到手以后发现也不过如此, 没有术式也没有咒力, 但是这家伙有些很特别的东西, 用来对付那群咒术师的话说不定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大费周章, 原来的身体用的不是很好嘛?因为那个黑漆漆的家伙说了几句话,搞不懂你们人类在想什么。”
“情况也许有些复杂。”
藤崎浩人摸了摸自己额头的缝合纹路,若有所思。
如今想想, 那奇异的黑色之人对自己说的东西与其说是让自己立刻信服,不如说是有种“必须要去相信”的恐惧本能暗中驱使——只是这种想法刚刚出现就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开什么玩笑啊, 无论是之前的自己还是这副身体里留存的记忆和能力, 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所谓的神明也不过是人类信仰驱动的玩偶,根本不是什么需要敬畏的存在。
大概只是我想太多了吧。
真人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 赤身**站起来的时候, 藤崎浩人也跟着露出了一点嫌弃的表情, 他倒是神色自若坦坦荡荡,笑嘻嘻地说道:“那以后就叫你藤崎,可以吧?”
“随你就好。”
藤崎浩人耸耸肩。
“下一步要做什么?”
“啊啊,下一步——”
真人露出了一个恶意十足的笑容。
“顺平那边,也该收网了吧?”
“是我的错觉吗,七海海……”
粉色头发的少年鬼鬼祟祟地凑到了七海建人的旁边,上上下下的打量一遍,狐疑道:“身上忽然有了很好闻的味道,感觉整个人的气场也有些不一样了诶?”
正在收整袖口的七海建人动作一顿,随即抬头平静回答:“你说的味道应该是我太太治疗时的熏香,静心安神调理血脉,如果虎杖同学觉得这香味有用的话,回去我可以让她再调一份给你。”
拥有狻猊血脉的龙女是最优秀的制香大师,其实无论是结果还是过程,所谓的“补魔”的确是好处多多……只是七海建人的对象是货真价实的神灵级别,人类的魔术回路再怎么出色也多少有些承受不住神的“宠爱”。
一晚上过分放纵的副作用便是与生命力画了等号的魔力补充过头;第二天早上,罪魁祸首哭唧唧地趴在他身上检讨,心虚无比地去调制了可以安抚暴走魔术回路和满溢魔力的特别熏香,让他在熏香里泡了几个小时调整好了近乎暴走的咒力和魔力,这才勉强能让七海建人正常走出门。
“诶。”
虎杖悠仁先是一脸原来如此的点点头,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说了什么,脸上就跟着露出了痴呆的表情。
“……诶?”
“太太!?”
一同大惊失色的,还有一旁原本没太在意这边闲聊的伊地知。
先一步尖叫出声的还是是虎杖悠仁,男孩满脸惊恐,一时间音量也忘记控制:“……你已经结婚了!?你居然结婚了!???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情!???明明手上都没有婚戒的!”
他还以为七海海是那种正经成熟的类型,就算结婚也肯定会走完标准流程结婚戒指二十四小时佩戴,结果居然是这种会隐藏自己婚姻状况的恶劣属性吗!?
“……”
怎么办,开始担心起对方的婚姻情况了。
男孩小小声地提醒着:“一直不带婚戒夫人说不定会生气的哦?”
七海建人隔着镜片看着少年的鲜活表情,忽然也难得起了几分调侃的玩笑心思,随口回答道:“是临时决定的,没有婚姻届也没有婚戒,因为太太的‘爸爸’还不知道。”
虎杖悠仁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你们两位居然是私奔吗?”
“咳……!”七海建人清了清嗓子,转开了目光:“有关我太太的话题就先到此为止吧。”
七海建人不动声色拦住了少年蠢蠢欲动的好奇心,三言两语将话题转回了现在最着急的正事上。
“哦哦,好的!”男孩子是很讨人喜欢的爽朗热情的性子,体贴热诚心思细密,也能够像现在这样飞快收拾好自己暂时不合时宜的好奇心,相处起来并不困难,接触越长时间的虎杖悠仁,七海建人就越难简单用所谓“宿傩容器”的形容来简单概括这个少年。
这一次的麻烦多少有些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实在不行的话看看能不能让小莱帮个忙吧。
三两句安排好接下来的工作,七海建人便走出了集合的地点,准备再次前往之前找到了真人地方进行下一步的调查——
“请您等等。”
少女清冽脆嫩的声音拦住了他的脚步。
七海顺势停下脚步,陌生的气息,很类似于咒灵的非人感觉,却更多是介于英灵之下咒灵之上的一种模糊感,阻止他脚步的是身着苍白和服的黑发少女,她站在树的影子下面,黑发上压着的是死者所用的天冠。少女的衣服与皮肤皆是一种毫无生气的苍白,她孤零零的立在那里,有种慌张无措的落魄与不安。
“龙神大人……”
少女嘴唇嗫嚅着,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请您告诉我,龙神大人在哪里……”
七海建人皱起眉,转身就要离开。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父亲大人被咒术师夺走了身体!灵魂被‘某个存在’摧毁了,他握着我和夜卜的记忆命脉,父亲的最后一面是和龙神大人在一起,现在那个拥有了父亲大人一切东西的家伙肯定会去找龙神大人的!”
少女忽然抬高声音,大声喊道。
“……”
七海停下了脚步,无甚表情的回头看了一眼。
“所以呢?”
少女的脸上隐约露出了类似于祈求的意味,她屈膝跪下,无比卑微的匍匐在地:“求求您,求您允许我见一次龙神大人……父亲大人如果彻底死去的话夜斗也会消失的,对与神明来说信仰是最重要的东西,如今的那个男人只是知道夜斗,但是如果他忘记了夜斗的存在那他就再也不会存在了!……就算是为了她曾经的弟子,求求龙神大人帮帮我们!”
——夜斗。
父亲大人。
……这又是他所不知晓的过去。
然而七海建人神色平和的看着那匍匐在地卑微祈求自己的白色少女,语气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情绪变化。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
不等少女的表情发生变化,龙女冷淡的声音便跟着轻飘飘地响起,少女抬起头,看见雪白的雾色在男人身后凝聚,龙女凌空而立,雪色裙袍缥缈如氤氲云雾,不知何时已经重归白色的龙女笑吟吟地撑着下巴,神色轻慢,一脸漫不经心地俯视着下方跪伏的神器少女。
“我假设你还记得夜斗曾经被你们的父亲带离我的身边,至于你……是叫做绯器,对吧?”
她垂眸,语气懒散又漠然。
“……是。”野良拉了拉自己的衣袖,掩住满身的神灵赐名,轻声道:“那是夜斗赐予我的名字。”
“那么,绯器。”
小莱一合掌,脸上满是真诚的疑惑:“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夜斗从选择和你们的父亲一起离开我那一刻开始,就应该可以理解为他选择了你们的父亲、背叛了我吧?”
“……”
绯器用力咬住了嘴唇。
“……但是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小莱看了一眼自己的御主,很是意味深长:“你刚刚说过你的父亲是被某个咒术师夺走了身体对吧?”
七海建人眉头一蹙,立刻反应过来:“会和我们现在的事情有关系吗?”
“说不定呢~”
小莱笑眯眯地回答。
“弄垮他们父亲的灵魂、还能完整保存身体和力量让下一位继续使用,除了之前阻止我的那位以外我还真的想不到第二位有这样的恶趣味——如果从祂的角度出发那很多事情就好理解多啦。”
她抬手指了指上面。
“我啊,可是被‘注视’着呢。”
她利用术师无知的野心逗弄着高高在上的外神,对方如此迅速的欣然邀约却是她的意料之外;而作为这场残酷游戏的第一步回礼,便是咒术师游戏中突然加进来的这位“特殊玩家”。
“也就是说,我们这次时间的背后主谋,很有可能也是你的‘任务对象’,可以这么理解对吧?”
“哎呀真不愧是我的master,反应很快嘛~”小莱拍拍手,笑嘻嘻地问道:“那么请问master,您准备对我下令吗?”
七海建人用一种相当无奈的眼神看着她。
他抬手牵住小莱的手,语气从未如此温和过:“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就去看看,契约可以联系我,如果你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我就用令咒叫你回来。”
令咒是这么用的吗?
小莱歪歪脑袋,很快就将疑惑抛诸脑后。
算啦,七海说是就是吧。
“那我去看看。”
她不顾一旁神器少女惊愕的眼神,直接跳进七海建人的怀里,再自然不过的亲了亲他的嘴角。
“你要记得及时‘救’我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