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殷红保养得宜的老脸满是不高兴,沉声:“那万一她还不肯呢?”
陈水柱微愣,紧张眨巴眼睛。
“那……那咱们得赶紧想办法。这事千万不能搞砸了,不然咱就连一条退路也没有了。”
倪殷红不敢置信瞪着他看,问:“不至于吧?现在不都好好的吗?你一惊一乍做什么?”
“你……”陈水柱眼睛躲闪两下,低声:“我得必须立刻升迁,不能再等了。”
倪殷红狐疑问:“真那么严重?非走不可?”
“对啊!”陈水柱低低叹气:“我最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头上的剑似乎就要掉下来。不行了,不能再等下去了。”
倪殷红听得糊里糊涂,问:“是不是人家跟你说了什么?你省城那边的朋友呢?他们怎么说?”
陈水柱能混上这么高的职位,背后也是有一定的人脉和基础的。
他摇头:“这一次他们都没怎么说,只跟我说别等太久,免得夜长梦多。这边我肯定是不能待了,一定要调去远处才行。”
“多远?”倪殷红问:“不会真得去到帝都吧?”
陈水柱没好气白她一眼,道:“你以为帝都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啊?如果有机会能去帝都,我早就蹦去了。瞧你什么语气,帝都难道不好?”
“不是不好。”倪殷红低声:“不过咱们阿冰一向很喜欢惠城。这边风土人情都不错,加上他是在这边长大的,对这边感情深厚。我在这边也十几二十年了,早就习惯了。老陈,我就说一句实话吧。你也这个岁数了,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何必再去争取什么升迁。在厂里捞多个几年,加上这些年攒下来的地啊房啊,还有钱,也够我们晚年过得很好了。”
在惠城这个氮肥厂二十来年,他们明上暗里收刮的东西一点儿也不少。
眼下老伴都快六十了,也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纪,何必再巴巴去争取什么升迁。
关键是儿子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因为他早已习惯在惠城呼风唤雨的神气日子。
倪殷红继续道:“有一句话说得好——宁**头不做凤尾。咱们如果现在调去帝都,人生地不熟的,好些都得重新开始。你也已经这个岁数了,好些人到了你这个年纪,早就在家里享清福了。”
陈水柱没好气骂:“妇人之仁!你懂什么?!怎么可以只看眼前利益?以后呢?有没有想过以后?!我如果能升迁,即便是升多一级,以后的工资待遇,退休后的各种福利和津贴,都会好上许多。最关键是儿子,你总得给他谋出路吧?他的未来关系我们晚年的退休生活和家族名誉。他的前途也能通过这个搭上快车的!”
“不至于吧。”倪殷红心疼自己最喜欢的龙凤玉佩,跟心疼儿子闷闷不乐的样子,“等过个几年你退休了,儿子就接上,不挺好的吗?”
氮肥厂是惠城最大的厂子,也是惠城的支柱大厂。上千人,好几百个家庭都在厂里干活,对领导厂长唯命是从。
儿子在这边当个逍遥小官,自由自在,有钱又有闲,不也挺好的吗?
陈水柱扶着脑门,难受叹了一口气。
“厂子如果真能撑多个十几年,别说是十年,就是五六年,我也不用这么焦急。我上次没跟你说得太清楚,让你还心存希望。这次我就实话实说了吧。厂子撑不了多久了,真的。”
“……啥?”倪殷红有些接受不来,连家乡的土话都飚了出来:“你说滴啥子?”
陈水柱沉着脸,低声:“厂子撑不到年底了。我这么说,你该懂了吧?具体日期我没法说给你听,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再过两个月工人肯定会开始闹腾起来。工资很快就要发不出来了。这个月的工资是靠这一次分房让他们缴上来的合资资金顶上的。下个月估计就要顶不住了。”
倪殷红听得目瞪口呆,有些头晕目眩。
“你……你……你说滴是真的?真的?”
天啊!他们一家子赖以生存的厂子要没了?!
这么会这么突然?之前不是说只出了一些小问题吗?只要将问题解决,应该就没事啊!
听老伴这么说,厂子似乎就要倒闭了!
陈水柱沉稳点头,叹气:“真的。厂子早已经入不敷出了,财政本子到处都是漏洞,根本禁不起查。”
倪殷红狐疑问:“查?查什么?谁要查账?”
“上头如果发现不对劲儿,肯定是要查的啊!”陈水柱气恼:“这是集体的企业,又不是咱家的!厂子出了大事倒闭,上头不会找人来查?可能吗?!”
倪殷红顿时吓得慌了神,脱口:“……咱们也没干啥,不用怕查吧?”
陈水柱冷哼:“你觉得呢?这些年咱们家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花钱如流水,进出有轿车,难不成都是大风刮来的,大水涌来的?”
如果没明里暗里从厂里吸油水,自家的日子怎么可能过得如此奢靡奢侈!
靠他一个月两百多块的工资——可能吗?!
倪殷红脸色白了白,支吾:“那个——他爹!那咱们该咋滴?你倒是说啊!”
陈水柱压低嗓音:“你别慌,只要厂里没闹起来前赶紧升迁调走,咱们拍拍屁股走人就行。当然,我同时还得留一些后招。我最近一直在物色替死鬼,主要在财务处那边找。到时把责任丢给他们去承担,我顶多领一个管教不严,管理不善的失职,问题不会很大。”
顿了顿,他补充:“如果能攀上肖家,得到他们一大家子的庇护,那肯定什么事都没有。调走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所以必须走。”
倪殷红紧张捏了捏手,问:“那……那咱阿冰呢?他不会影响到什么吧?”
“当然是带着他一块儿走。”陈水柱低声:“厂子千万不能留了。这两三个月来,他都没怎么去上班。他不去,我不可能不知道。但我没特意拦着,口头上嚷嚷几句,他上不上由着他。他不去上班,以后才可以推脱掉责任。人在家休养休息,厂里有人偷钱做假账,怎么可能知道?对吧?”
倪殷红忙不迭点头:“对对……反正咱们阿冰不能出事。你要赶忙找替死鬼,不能太迟了。”
陈水柱嘴角一扯,阴险笑了笑。
“放心,财务处好几个人都跑不了,包括那个最近常常让我们闹心的林建桥。之前阿冰在厂里转走不少钱,签字都是他。那小子还算聪明,全部让别人签字领钱,自己抽得挺干净的。最近我没怎么出差,都是待在厂里查漏补缺,找多几只替罪羊。”
“那就好那就好。”倪殷红松了一大口气,“你和阿冰没事就好,其他人甭管他们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