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妈妈眼底泪光点点，嘴巴颤动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老伴假装没看到，转开话题：“这天都黑了，阿花咋还没过来？”
谭妈妈抽了抽鼻子，低声：“她得上班，下了班家里还有一群孩子等着她照料。我都没啥事了，她来了也得让她回去。”
“阿花早些时候来过。”谭爸爸解释：“她说她要去给小梅打电话，晚上她来照料你，让我回去歇息。”
语罢，他“咳咳咳”又咳了好几声。
谭妈妈奇怪问：“老头子，你咋又咳起来？你没吸烟吧？没吧？”
“没！”谭爸爸拍了拍胸口，喘气：“我是受不住医院里头这股消毒水的味道，闻着就难受。”
谭妈妈忍不住提议：“要不，你先回去歇息吧。你瞧我都好好的，哪里需要你在这里陪着遭罪？”
“没事，等阿花来了再说。”谭爸爸咳了咳：“她应该是去打电话让小梅回来。”
谭妈妈叹气：“咋又让她回来？上回她不是说了吗？她现在忙着开店做生意，根本没法经常往惠城娘家跑。”
“你都病倒了，咋还不让她回？”谭爸爸蹙眉低声：“她才是我们的闺女，阿花是外甥女，总不能事事都让外甥女操心，闺女却不回来吧？”
谭妈妈委屈苦笑：“我这不是怕小梅在娘家难办嘛？她嫁了还不到一年，时不时得往娘家跑，一会儿这个事，一会儿那个事，也不知道小赵和亲家他们会不会对我们不耐烦。”
“唉！”谭爸爸禁不住苦笑：“那也没法子，谁让咱这一年半载来，三天两头出个事，而且尽都是些不好事。亲家他们要怪就怪吧，咱们又不是故意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谭妈妈叹气低声：“小赵的家庭比咱们好太多，咱们小梅在婆家肯定会受委屈。不然她也不用嫁过去不久就想着要出来做生意，对吧？咱们不能帮衬她已经够不好了，咋还能总是拖累她？”
谭爸爸无奈叹气：“……她几个月没回了，就让她回一趟吧。”
下午医生说了，老伴的情况看着似乎没什么大不了，没伤也没大痛，就是一个劲儿头晕头痛，但这样的情况非常危险，不及时处理可能会出现脑溢血的情况，到时躺下后就不可能会再醒来。
医生还说那样子的情况可能得开颅手术，但这样的医术水平即便去到省城大医院也不敢有把握，平安醒来恢复如初的几率跟奇迹差不多。
眼下的情况已经不是普通情况，所以不得不赶忙降血压，看看能不能降得下来。
他听了情况后，跟阿花商量说还是得让女儿回来一趟，别万一有什么万一，连亲生闺女一面都没见着就没了，那该得是多大的人生遗憾！
谭妈妈却仍是埋怨自己拖累了女儿，低声：“我也只是头晕晕倒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以后别让阿花去告诉小梅。小梅她远嫁去省城，又要帮忙照顾家里，又要出外做生意，肯定很不容易。咱们能自己受得住的，尽量别去叫她。”
“别都自己受着，偶尔也得让儿女们知道知道。”谭爸爸撇撇嘴，脸色低沉：“不让他们知道，他们就只会一味儿想着他们自己。以前多忙多累，你把家里的活儿都给包揽了，不舍得让他们干。他们长大后，总以为那些活儿就必须是咱们干，跟他们没关系。现在咱们老了，开始干不动了，也得让他们知道知道，不然他们还以为咱们身体好却不肯干活。”
谭妈妈眼睛里的泪水再度汇聚，哽咽：“……知道了就怎么样，一个靠不住，一个不能靠，还是都算了吧。”
老了，本来得靠儿子，可惜儿子自私又自利，整天只想着他自己，对他那个泼辣蛮横的媳妇还唯命是从，什么都听她的。
女儿是孝顺，但她的心也带着自私，总觉得爸妈怎么可以不让哥哥来孝顺，可她为什么不回念想想，如果他们有办法能让儿子变得孝顺，他也不会不肖到这个地步。
女儿高嫁婆家，又是远在省城，如果娘家过度依靠她，也不知道女婿和亲家们会不会意见颇多，从而影响女儿在婆家的地位，所以宁愿不靠她，只希望她能过得好。
谭爸爸长长叹气，牵着老伴皱巴巴的手。
“别瞎想太多，你还有我。不靠他们也成，咱们还能靠彼此过，对不？”
谭妈妈终于露出微微的笑意，点点头。
“对……还有我，还有你。等会儿阿花来了，让她明天一早给小梅打电话，说我已经好了，犯不着辛苦跑过来。”
谭爸爸轻轻点头，低声：“好。”
一会儿后，李如花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大保温壶和一个袋子。
“姨父，姨妈，俺来了。饿坏了吧？这是给你们做的面糊，趁热吃了。本来打算想做两大碗拉面来，怕面坨了不好吃，就只能搞成面糊。”
“都好都好。”谭爸爸感激低声：“让你整天跑来跑去的……”
李如花罢罢手：“自家人说啥客套话！”
“小李不用夜班吧？”谭妈妈忐忑问：“孩子们肯你出来不？”
李如花点点头：“他今晚不用值班，在家呢。他带两个，俺婆婆带一个，没啥问题。”
“唉……”谭妈妈愧疚低声：“姨妈整天拖累你。你拖家带口的，上有老下有小，还整天得来拉扯我们两个累赘。”
李如花忙上前，安抚道：“姨妈，别乱说，俺不喜欢听。俺爸妈都没了，您一向疼俺，俺对您好是应该的。俺婆婆的人很好商量，听说你病了，马上让俺来照顾。孩子一天天长大，现在老大和老二白天都上学，她只需要带老三就行。姨妈，来！吃点儿面糊，还热乎着呢！”
“回头等我好一些，得亲自去看看她，给老姐姐道一声谢。”谭妈妈接过碗，问：“对了，她现在没想回乡下了吧？”
“想着呢！”李如花答：“她总是惦记老家的一亩三分地没人种，还惦记两头寄养在邻居的驴子。她说等老三也上学了，她就要回乡下去种地。”
“不行。”谭妈妈一边吃，一边叮嘱：“她年纪也大了，得让她享享清福。地没人种就租出去，她老人家忙碌大半辈子了，该轮到你和小李孝顺孝顺她。”
“俺也这么想。”李如花点点头：“可她说离得不远，反正出了城就能很快到那边，还不用半个小时。她还说明年要回去种菜，有空就套驴子给俺们送菜吃。”
“哈哈！”谭爸爸笑道：“她以前就是种菜一把手，种的菜又嫩又好吃，味道忒好！”
李如花也笑了，道：“她说她现在身体好得很，还能干多二三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