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跃民故意吓唬他,“容我想想。”
赵新宇惊叫:“真有?”
张跃民乐不可支:“吓你呢。”
赵新宇把照片往包里一塞就要出去。到门口又折回来,“万一王家做贼心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先冲你们下手呢?”
“不是还有李家吗?”张跃民道:“李家总不可能对付我吧。但有个前提,你不许说。否则李家肯定会怪我,明知道他们就是舅舅家,还一直装不知道。”
赵新宇拍拍胸口,“放心!嫂子,晚上吃什么?”
梁好运被他问的一愣一愣,没料到话题转的这么快,“你——你想吃什么?”
“吃我妈不给做的?”不待梁好运开口,赵新宇就主动交代,“爷爷跟我们住,不能吃太硬的,每天不是米饭馒头包子就是挂面。我都吃腻了。死面饼子或葱油饼?不是那种面糊和弄的鸡蛋饼。”
梁好运气笑了:“你可真会挑!没一个省事的。”
“我妈懒省事。”赵新宇想起他妈说他挑嘴,就忍不住皱眉,死面饼子也能称得上挑食,“我让保姆做,我妈也嫌麻烦。要是给我炸点馒头片,撒上一点点细盐就更好了。”
张跃民忍不住说:“你能吃多少?”
“馒头片带回宿舍留明儿早上吃啊。”赵新宇瞧他不高兴,“又不是让你做。”
张跃民指着梁好运,“她是我媳妇儿,我们是两口子!”
“既然心疼嫂子,那你给我做!”赵新宇立即说。
张跃民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大门,“给我出去!”
“就不!”赵新宇勾着头问梁好运,“这种用人前不用人后的人,您在哪儿找的啊?”
张跃民抡起拳头就要揍他小子。
梁好运拉住,对赵新宇说:“你就别挑拨了。正好院子里有不少小葱,再不吃就开花了。我去薅一把,你跟跃民洗菜,然后我和面。”
“我去薅!”赵新宇的书包往堂屋沙发上一扔,就去薅菜,“嫂子,你家菠菜也挺好吃的。”
梁好运:“最近还好,过几天就行了。你想吃就薅,留几根当种子就行了。”
赵新宇没张跃民高,因父母基因好,也有一米七五。大小伙子二十三猛一窜,如今不过二十岁,还在长身体,所以并没有横向发展。
话又说回来,这几年虽然城市居民生活好多了,也只是跟以前比。城市里的精米精面仍然不能无限量供应。比如买十斤白面,通常要配几斤杂面,否则不卖。
张家的馒头和面条,多是掺了些许高粱面、玉米面或豆面。纯白面的次数不多。
赵家家庭极好,但怕被人抓住把柄,平时很谨慎,自然不会在全国一盘棋的情况下搞特殊。所以他们家的面食也跟张家一样,时常掺点杂面。
赵新宇长身体,又经常吃杂粮,瘦瘦的,不看脸的话,跟营养不良似的。
张跃民打量他一番,瞧着就脸颊有点肉,顿时不好说他,你能吃多少。
“我记得学校食堂就有葱油饼。”张跃民道。
赵新宇笑了:“学校食堂要是做的好吃,你根本不会家‘记得’两个字。”
“为啥?”梁好运顺嘴问。
赵新宇道:“他不光自己吃,还得买来给嫂子尝尝。对吧?师哥。”
“少跟我套近乎。”张跃民瞪他一眼,就去薅蒜苗。
赵新宇:“这玩意咋吃?跟菠菜一起炒啊。”
梁好运把工厂搬到北边,需要不少工人,无法再拒绝亲戚,就把舅爷和大姑奶奶家的人安排进去。免得他们抱团,每个车间一到两人。至于小姑奶奶的儿子,梁好运压根没搭理他。
大姑奶奶和舅奶奶也会做人。
家里的鹅和鸭都是散养的,不需要喂粮食,下的蛋跟白捡差不多。今年两家人来给张爷爷张奶奶拜年,一家弄两篮子鹅蛋和鸭蛋。
鸭蛋被张奶奶腌成咸鸭蛋。鹅蛋那玩意腌了不如鸭蛋好吃,一个半斤甚至一斤重,也腌不透,味道又重,张奶奶就教梁好运炒着吃,用蒜苗把味道盖上。
张跃民道:“炒鹅蛋。”
“鹅蛋?”赵新宇脱口问道,“鹅会下蛋?”
张跃民被问懵了。
“鹅不下蛋哪来的鹅蛋?”张跃民回过神反问。
赵新宇:“不是,不是胎生?”
张跃民的表情一言难尽,“你这样……居然是我师弟?”
“不是啊?”
“是你个头!带翅膀的就没有胎生的。”
赵新宇想反驳,再仔细想想,真是这样。
“可是你家也没鹅啊。我也没听说市场上有卖鹅蛋的。”
张跃民也没见过。可能养鹅的少,条件苛刻,得有河,否则大鹅能吃,用谷物养鹅卖蛋不划算。再有就是鹅蛋着实不太美味。
至今张跃民还记得,他十来岁第一次吃水煮鹅蛋,险些被那个味给整吐了。
“老家人送的。还得有三四十个,一个比一个大。周六你回家,我给你拿十个。听说营养价值挺高,给你爷爷吃,权当我孝敬抗战英雄。”
赵新宇笑了:“你这词整的,我都不好意思拒绝。”
“你想过拒绝?”张跃民问道。
赵新宇还真没有。然而吃到蒜苗炒鹅蛋,赵新宇当真想拒绝,那个味儿,太他娘的怪了。
回头想想,他师兄只给他十个,还是给他爷爷的,又不是让他吃,干嘛拒绝啊。
周六下午,张跃民用报纸给他包十个鹅蛋。
赵新宇扁扁的包又变得鼓鼓囊囊。
拿到家他妈惊得不得了,逢人就说,养他这么多年,终于见到回头食了。
赵新宇不敢跟他老妈顶嘴,心里嘀咕,做好你就不这么说了。
鹅蛋太大,和蒜苗一起一个鹅蛋就能做一碟。
晚上鹅蛋端上桌,赵新宇特意挑个离鹅蛋最远的位子,时不时偷瞄长辈们的反应。结果一个比一个吃得香。
赵新宇忍不住夹一筷子,果然还是那个味儿。
赵家老爷子道:“端你那边去,这是你朋友送的。”
赵新宇连连摆手:“不用。我这几天天天吃。看你们吃这么香,尝个味儿就行了。你们吃吧。”
“天天吃?”赵新宇他妈忍不住说:“你这个周没去上课?”
“上了。”赵新宇奇怪,随即明白过来,“我师哥家离学校近,骑车也就十来分钟。”
赵妈放心下来:“那就难怪了。可你也不能天天去啊。”
“中午,中午。也就是最近几天。他们家鹅蛋多,乡下亲戚送的。要不然哪能给我这么多。”
赵妈想了想,“你姐的婆婆前几日给我几斤红枣,过几天——”
“不用,没人吃!”赵新宇拒绝,“人家家里最不缺这些。”
赵妈:“什么意思?”
“我没说吗?”赵新宇故意卖个关子。看到他爸瞪眼才老实:“我师兄之前遇到点事错过高考,家里就趁机给他挑了一门亲事。他妻子就是好运食品厂厂长。人家厂天天做八宝粥,跟供货商那么熟——”
“等等,等等!”
三口人同时喊停。
赵新宇料到这点,夹一块鸡腿塞嘴里,边吃边问:“哥不是谁说最近休假?又临时有事——”
“你先别吃!”赵妈抽走儿子的筷子,“好运食品厂厂长是个女的?还是个年轻小姑娘?”
赵新宇点点头,拿个包子。
“你怎么这么饿?”赵妈皱眉。
赵新宇佯装比她还奇怪:“女人不能办厂啊?不过也不是她一个人的,跟人合伙。那人又弄个服装批发店,没空管,所以让她当厂长。”
甭管跟谁合伙,既然让她管,说明她有那个能力。
“你那个师哥的妻子是不是跟他大小差不多?”一直沉默的赵爸突然开口。
赵新宇:“七零年出生,今年二十三周岁。”
好运食品厂早几年就在报纸上打广告,搞抽奖,赵妈的印象可深了。有段时间她们办公室的人,天天议论天天研究,有个人还真抽中一箱方便面和一箱八宝粥。
赵妈尝过,味道不错,跟风买两箱,这才造成后来她公爹,也就是赵新宇的爷爷迷上八宝粥。
“办厂的时候她岂不是才二十一?”赵妈问。
赵新宇点头。
赵妈一直觉得自家儿女厉害,大儿子军校,二女儿虽然学校不是顶好,也是本科。小儿子更了不得,帝都大学啊。她也一直都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万万没想到这个“人外人”就在她身边。
赵爸也禁不住感慨:“巾帼不让须眉啊。”
“那当然,我师兄还打算搞个软件科技公司,跟比他高几届的一个师兄合伙。据说毕业就弄,连地点都选好了,他一个朋友的办公楼楼上。”
赵妈不禁问:“他怎么不找你?”
“妈,我才大一,找我端茶倒水啊?”赵新宇瞥她一眼,“吃饭,吃饭。”
赵妈妈吃不下去,她这辈子也见过不少能人,却从未见过一个二十一岁的姑娘有魄力办厂,“你师兄他妻子家做什么的?”
“他俩都无父无母。”
“咳!”赵爸爸呛着了。
赵新宇嫌弃:“至于吗?嫂子的爸是救人死的,妈改嫁了,她是爷爷奶奶养大的。师哥的妈难产,爸死了,他也是爷爷奶奶养大的。说起来,可能爷爷还认识。我师哥的爷爷也是老战士。今年不是七十二就是七十三。上过战场,立过功,老两口都有退休工资,待遇还行。”
这点又让赵家人感到意外。
赵妈妈不禁说:“难怪这么有出息。”看向她公爹,“改天让他们来家坐坐?我可得见见这俩孩子。”
赵新宇心说,就没你不见的。
再想想,倒是可以让他爸妈见见。
他师兄两口子无父无母已经很可怜了。好不容易找到生父,还是个人渣,指不定哪天就碰上。有他爸妈在,又有李家人,王家人肯定不敢搞小动作。
“人家忙得很。”赵新宇故意说:“只有周末有空,还得在家洗洗刷刷。再说,又不认识你,见着你人家说什么?”
赵爸爸赞同,“别给人压力了。”
赵妈妈的性格吧,儿子越是拦着她越好奇。
“我看天气预报,过几天气温回升,我去给你送薄衣服,顺便不就见见了。”赵妈妈眼珠一转,计策就来了。
赵新宇最佩服他妈这点,想干什么脑袋转的特快,“我师兄又不住校。”
“没你师兄的课表?我等他放学再过去找你不就行了。”
赵新宇佯装无奈,正想同意,忽然想到他师哥的相貌:“妈,我跟师哥刚混熟,你就去,不好吧。您就算好奇,也得等下学期吧。到时候我就可以邀他们来家玩儿了。”
赵爸爸对他妻子说:“孩子这边刚有个朋友,你立马过去,人家还以为我们不放心呢。”
赵妈想想也是。然而周一去上班,还是没忍住,跟同事分享,好运食品厂的厂长忒厉害,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这年头百分之九十九的家庭没手机没电脑,城市家庭也有一半人家没电视,接收资讯只能靠报纸。好运牌的东西在报纸上登了几次广告,帝都人都习以为常了。跟早前刚出来不一样,那时候人家图新鲜,有没有需要都会买一些。最近这半年,都是逢年过节才买。
赵妈妈一说好运公司的老板就叫梁好运,还是个年轻姑娘,别提多震惊。尤其办厂时可能才二十岁。
人啊,从来只羡慕跟自己差不多的人。
梁好运的年龄比她们小太多,又比她们厉害,所以她们只有佩服。
这时候人的生活单调,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讨论半天。发现这等大事,一众男女下了班回到家,就忍不住跟邻居分享。
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张跃民毕业,短短一两个月,梁好运就被神话了。
四月下旬,五四青年节前,梁好运接到一个电话,《青年报》的采访电话。
梁好运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回,于是推脱公司不是她一个人的,她得跟合伙人商量商量,请记者明天再打来。
挂上电话,梁好运就开车回家。
张跃民还在学校,梁好运坐立不安,就在廊檐下等他。
老两口瞧着情况不对,他们家好运什么时候紧张的咬指甲啊。
“好运,出啥事了?”张爷爷试探着问。
梁好运愣了愣,回过神挤出一丝笑:“没,没事。”
她的表情很不自然,张爷爷很笃定:“你有事。先跟我们说说,说不定我们能帮你想个办法。人家不说了吗,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梁好运看看张跃民给她买的手表,才四点钟,离他回来至少还有一个小时,“爷爷,有人要采访我。”
“好事!”张爷爷惊呼。
张奶奶点头,“对啊。多好的事。你咋还不高兴?”
“爷爷,奶奶,这个吧,他们要拍照。一旦我的照片登报纸上,就有利有弊。”梁好运不知该怎么解释,“这是一次关乎公司未来发展的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