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兵闻言把手里的毛巾还给小红, 拉着杨芸就要走。
杨芸挣扎着,“你拉我干嘛,事儿还没解决呢!”
向兵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威胁道:“你要是不想真去局子走一遭, 老实跟我走!”
杨芸眼里闪过一丝犹疑, “她没说送我们去局子, 这么大的饭馆, 送客人进局子, 传出去不好听的!”
可她说啥都没用, 向兵拽着她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等等!”阮软叫住了他们,杨芸立马拉住向兵, 不让他走。
“妈, 给他们退6块钱。”阮软跟阮妈说了声,又跟他们说道:“菜只上了两道, 没道理多收你们钱, 鉴于你是第一次闹事,而且还是向厂长的夫人,我可以不追究,我希望你以后, 要么是诚心来吃饭, 要么就不要踏进阮家小馆大门一步。”
说这话时,阮软一直是微笑的,可眼里的认真,让人晓得她不是开玩笑的。
“我们欢迎大家来阮家小馆吃饭,但如果想闹事,我奉劝大家,要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 因为,我这个人黑白分明,锱铢必较,而且还很记仇,尤其是来砸我场子的人!”
她一眨不眨的盯着杨芸,也是想借这个机会,跟外界传达自己的态度,毕竟开门做生意,什么人都会遇到。
杨芸被她盯得眼神乱飘,就是不敢回视她,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这丫头小小年纪,这么大的气势,感觉比向兵还有威严。
孙红梅立马从口袋里拿出6块钱,还给向妈,“收下吧。”
向妈不知道该不该拿,看了眼向军,向军脸黑着点了点头,向妈伸手接住了钱。
向军对孙红梅说了声,“对不住了。”
孙红梅扯了下嘴角,“走吧,送你们出去!”
阮软也不想让这场闹剧影响到大家的进餐,于是笑着跟大家说道:“大家好好吃饭吧,一会儿凉了,美味大打折扣,可不要来找我呦!”
大家都被小老板幽默的话逗笑了,大厅里的气氛瞬间从紧张变得轻松。
向军一家人走出了阮家小馆,小女孩儿被奶奶拉着,走几步回头看一眼,她天真地看着奶奶,“奶奶,那个姐姐好香,她身上是酸笋鸡的味道。”
向妈握紧了孙女的手,“是的,你吃的酸笋鸡就是她做的。”
小女孩惊喜地说道:“真的吗?那姐姐好厉害!”
向军跟向妈都无声的看了眼杨芸,这女人可真有本事,闹了这么一遭,下次他们还有脸来阮家小馆吃饭吗?
杨芸却不以为然,她哼了声,“不就是酸笋鸡嘛,我回头做给你们吃!”
向妈想到她炒的菜,心里不抱任何希望,她跟向军结婚以来,做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想着她是个知青,有文化,不会做饭也就算了,可今天这干的,像个文化人能做出来的事儿吗?
而向军觉得,他今天带她来的决定真的是错误的,不仅糟蹋了美食,连跟阮家小馆刚有点起色的关系,又退回了原点,甚至还更差了。
想到季远留下的那副字,他觉得自己脑袋真疼。
明明是个好机会,能跟上面攀上关系,也不说多大的作用,最起码能在工商局来检查的时候,提前说一声,可现在……
唉,难不成,老天都不支持他吗?
——
只要跟阮家小馆沾边的新闻,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就不可能低调,外加上杨芸不停的说她爱人是孙姐以前的厂长,有人晓得孙姐以前是在罐头厂工作的。
两个信息一结合,大家都得出了在阮家小馆闹事,讹钱的人就是罐头厂厂长夫人。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但凡关注了阮家小馆的连城人,都晓得了这事。
就连她经常待的厂长夫人圈,也都知道了,大家平时聚在一起,也是想用手里的东西,换些需要的,可以省点钱,可如今杨芸干了这么丢面的事,夫人小组都不想带她玩儿了。
“上次工商局去罐头厂查残次品,出了结果没?”肉联厂厂长夫人赶紧问道,他们肉联厂跟罐头厂关系十分紧密,她没听到什么消息。
“你还不晓得吧,杨芸私下跟我们说,你们肉联厂送过去的肉,不是现杀的猪肉,要是摆明儿面肯定是过不了关,她也是看在大家那么熟,才跟厂里的采购员说放你们一马,如果真查出什么问题,罐头厂不会自个担着!”
“她放屁,啥叫残次品,外观包装上出了问题的,叫残次品,里面的肉出了问题,那叫质量问题,还是高中生,也不晓得咋上的学。
敢说我们肉联厂肉有问题,真是个黑心肝儿的,我们厂工人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杀猪,全连城市都是我们肉联厂的猪,别的单位都没问题,就她罐头厂有问题,我看,是他们罐头厂,想推卸责任!”
杨芸高高兴兴地在约定的日子来肉联厂厂长家,可到了门口,敲门没人应。
她等了好一会儿,门开了,从屋里走出的正是以前一起玩的夫人们,各个手里都是大包小包的,看得出来,换了不少好东西。
“你们在里面没听到我敲门吗?我刚来你们就要走了吗?”杨芸把自己的布袋打开,她这次拿的还是罐头,是残次品,比好的便宜一大半的钱,但是里面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你们罐头厂的残次品可真多呀,工商局正在查,你还敢顶风作案,你真没想过,这个月,罐头厂怎么出了这么多残次品,还流向了市场?罐头我们暂时不敢要了,提醒你一句,能拿到残次品的门路,不止你一个!”
杨芸有些傻眼,她是听向军说了工商局查残次品的事,可她没怎么问,也没听啊,这还是她用厂长夫人的身份,跟罐头厂质检部偷偷买的,就想着换其他厂的残次品。
东西都是一样的,能省不少钱。
“不是,我可以以最低的价格给你们,你们别不带我玩啊,大家关系都那么好,是不是!”
杨芸赶紧去挽肉联厂长夫人的胳膊,却不料被她直接扒了下来。
“别,我高攀不起,我们肉联厂是因为有您罩着,才能跟罐头厂合作,我应该把您捧着,供着,怎么能委屈你跟我玩呢!”
“笑死人了,我们都听说了你在阮家小馆大闹了一场,我就奇了怪了,周市长亲笔题字的饭馆,你都敢闹,说你是大胆呢?还是大胆呢?”
“没错,我要是你,我都要担心死,周市长有没有听说这事儿,你们罐头厂最近本就被盯上了,眼下你还闹这么一出儿,自求多福吧,还有,当初我们之间的交易,都是你情我愿的,我们也没有卖钱,你就算以后说出去,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物换物,国家不会管的。”
……
说完,大家都结伴走了,肉联厂长夫人也当着她的面关上了门。
杨芸这回傻眼了,她想到她们说的,心里一阵后怕,她当时只是不想吃亏,真的不想闹这么大的事。
她突然想起阮家小馆墙上挂着的还有工商局局长季远的字画,他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在检查的时候,更加严格?
一想到这儿,杨芸也顾不得其他,提着布袋子就往家里赶。
门一开,她就被客厅里好几个橄榄绿背影吓着了。
她颤着声音,喊了声,“向军?”
向军从厨房出来,一边走一边问她,“上哪儿去了?工商局的同志们等你很久了,他们有事儿要问你!妈带着孩子出去了,我再烧热水,你快把东西放下,过来配合同志工作!”
杨芸看到那位坐在茶几旁,正一言不发盯着她的男人,明明他面前的水杯里还冒着白烟,可他的眼里没有一点温度,她几乎能一眼认出他是季远,因为他跟向军说的一样,很难接近。
“杨同志,我们今天来是查到了一些东西,想跟你确认一下,你是否做过。”
王桐走过来,跟杨芸解释道。
“12月25号,你是不是从罐头厂质检部员工史祥荣手里低价购买了一批残次品罐头?”
杨芸下意识的摇头,手却攥紧了布袋子,“没,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向军提着茶瓶出来,眼瞧着杨芸还站在门口没进来,把茶瓶放下,就赶紧走过来拉她,“快进来,把门关上,让邻居们看到了,影响不好!”
说着他顺便看了眼她手里提的袋子,“买的什么,我帮你提厨房,你别害怕,他们问什么你答什么!”
可杨芸却不让他拿走布袋子,一把把布袋子藏到身后,“不用你帮忙,我自己放!”
她眼里的神情太过心虚,是向军无比熟悉的神情,他意识到什么,大力一推,一把夺过杨芸手里的布袋子,打开一看,是他特别熟悉的罐头。
残次品罐头!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杨芸,痛心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能跟我解释下吗?”
杨芸赶紧说道:“这些都是残次品,不是好的,好的我都没碰,这些本就是不占出货量的!”
向军摇了摇头,“那也不能买卖,这是国家的东西,就算是残次品,也要抵成合适的价格,给员工发补贴,或者给各大供销社搭着卖,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偷国家的钱?”
王桐从向军手里提走那些东西,“杨同志,这些残次品罐头,是不是你从质监部门史向荣手里购买的?”
杨芸看了看王桐,又看了眼此刻气不打一处来的向军,低下头不敢说话。
向军没想到枕边人也会参与厂里这次偷国家财产的行为,心里失望到极点,“说吧,全部都说清楚,否则,没人保的住你!”
这话成功把杨芸吓哭了,她哇哇大哭起来,还断断续续地说道:“不是我主动的,是史向荣找到我的,他说绝对没人发现,我才这么干的,而且我没有卖钱,我只是换了些东西,吃的用的,真的没卖钱!”
王桐迅速开始在本上记录,“还有吗?”
“我都买了快一年,都没什么事,我以为没事的,我真的没有卖钱,我身为厂长夫人,我不可能出去卖东西,我就是换了些东西,想省点家庭支出。”
杨芸看着向军哭的很伤心。
向军想到她近一年买的那些时髦的东西,指着卧室的方向说道:“那些东西都是用这个出去换东西,省的钱买的?”
杨芸抽噎着,点了下头,“她们都有,就我没有,我会被人看不起的!”
王桐合上笔记本,对着他们说道:“目前还要继续调查,请杨同志不要随意离开本市,随时配合我们工商局工作,谢谢!”
等工商局的人走后,向军无力的进了书房,任由杨芸在门口哭呀喊呀,道歉啊,门都没开。
向妈回来一看这幕,晓得家里出事了,哄着孙女早早的吃饭睡觉。
杨芸哭到眼睛红肿,终于在夜里,书房的门开了。
向军一脸平静的走出来,“杨芸,这次无论结果如何,我们离婚,孩子归我,家里的钱你都拿走。”
说完,他就打开门,走向夜色中。
杨芸生疼生疼的太阳穴,此刻快要炸开,可她顾不上那么多,起身要去追向军。
坐的太久,两条腿生麻生麻的,脚像踩在棉花上,她刚站起来,就控制不住的往地上倒,腿生生磕在了茶几一角。
刺骨的疼意席卷全身,杨芸抱着膝盖,看着大门又哭了。
她没想要离婚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