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一过, 连城市达到全面复工，可各个国企单位的管理人员都感觉到一股不能忽视的压力。
普通工人也慢慢感觉到厂里气氛有些不对劲，管理层越来越严肃的脸色, 大家工作起来难免会猜想难道是厂里出了什么情况？
“厂里现在各个人心惶惶, 都说去年向兵那事儿，咱们罐头厂遭到了重创，新来的厂长刚上任就说要搞什么改革, 好在市政府面前争表现，咱们是国企，铁饭碗, 还用得着改革吗？”
林桂芝吃着香辣蹄花, 说的又急又快。
孙红梅：“你慢点！这些都是你的。”
林桂芝嗦了嗦手指, “太好吃了，我一下班就往你这儿赶, 中午那点油水早就没了, 之前买的都给家里来的客人吃, 我都没独享过一整盘, 太爽了。”
孙红梅看她吃的实在是高兴, 索性也不在说啥，低头一思索，“我已经从罐头厂出来了，罐头厂的事我不太了解，但是我感觉我在的那会儿厂里的情况就不怎么好, 那老会计，之前白头发还不算多，我走到时候，一半的头发都白了。”
“现在已经全白了, 每天皱着眉头，要是在夏天，那皱纹估计都能夹住蚊子！”林桂芝吃完了蹄花，舒服的打了个嗝~
“哎呦真是好吃，软软，阿姨真的要谢谢你，专门给阿姨做了蹄花。”
阮软笑着摇了摇头，“下次阿姨要来提前一天说，这样我们也好备点菜，你跟我妈能边吃边聊。”
她们没想到晚上会有人来，吃饭吃的也早。
“对，我弄了个这个，红梅你有吗？以后我就可以呼你了！”
林桂芝拿着bb机，给孙红梅看，孙红梅摇了摇头，“我没啥要联系的人，准备了也用不上，你忘了我们巷子口报亭就能打电话，记个电话有事儿直接往单位打，特别方便。”
“孩子爸给我准备的！他说现在广市那边流行，他托朋友给我弄了一个，我也觉得没啥用，天天带身上看时间。
看我，又忘记我要来说啥了，红梅你帮我想想，要是罐头厂真不行了，我是走是留啊？”
阮软是有耳闻过90年代初的下岗风潮，她也明白，国企单位的确是出现了一些不容忽视的问题，想到那些下岗之后很多迷茫的人，阮软觉得最近两年社会肯定是会有大变化。
“桂芝阿姨，我其实能明白为什么新的罐头厂厂长一上任就要改革，罐头厂肯定是存在很多问题，这些问题估计加重了罐头厂的盈利负担，他想改革，也是想把这个厂盘活，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里面千疮百孔，外面困难重重。
我猜想他，后面可能会减少生产线，甚至减少工人，把一些磨洋工的人辞掉，给罐头厂减重。
另一方面，他可能还会寻求新的产品，现在大家的生活水平比之前提高不少，也舍得花钱买肉、买水果，罐头的销量可能会有影响，那他就需要新的产品来帮忙提高罐头厂的竞争力，这样厂子有钱赚，他才能不让国家亏钱，那这个国企单位，也会活的久一些。
再一个，你如果是想来问意见，我的建议就是想想自己有没有其他谋生手段，万一呢，我是说万一你就被裁了呢，日子还是要过的，你也不能只把希望寄托在罐头厂，你既然来了，那罐头厂的情况肯定是比你想的要严重，咱们这也是留个后手。
当然了，这都是我的猜测跟一点点小建议，具体怎么弄，还是得你回家跟叔叔商量。”
林桂芝闻言觉得阮软说的特别对，前面工厂那些她可能还听不太懂，可后面的建议，简直跟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她就是觉得自己得早点做打算，她爱人还说她想多了，国企单位是一辈子的铁饭碗，哪有那么容易倒。
可那些国营饭馆不也合并了么，这事儿都是说不准的。
谁晓得下一个合并的是不是罐头厂。
还是阮软说的有道理，她得回去琢磨琢磨，要是真被裁了，她也不怕，过年来做客时，看到红梅家里安了电视，还是大彩电，还有家里的变化，这都是人家离开单位后获得的。
她不怕苦，也不怕累，就算没有阮软的好手艺，可她也浑身充满干劲！
林桂芝离开后，孙红梅忧心忡忡地看着阮软，“你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妈，实话跟你说，国营工厂大裁员，那是必定的趋势，早做打算比到时候不知所措要好！”阮软正色道：“还有，再过半年我就要去上大学，咱们阮家小馆这半年内也得改革，做调整。”
谈到这个，孙红梅心里更担心了，“咱们阮家小馆要怎么改革？”
日子过的太舒坦，她都快忘了这事儿。
“我去把绍元哥叫进来。”阮软原本打算找个时候跟大家开个会，今天借着桂芝阿姨的事，正好能开个会，聊聊这事儿。
孙绍元自从爬山输了阮软后，开始锻炼身体了，按着季远给的法子，每天晚上100个俯卧撑。
听到阮软叫他，他气喘吁吁的停下，用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进了屋。
“怎么了这是，愁眉苦脸的。”刚刚家里来人，他也没咋听，在自己房间里睡觉，人走了他才出去锻炼的。
孙红梅叹了口气，“阮软说，咱们小馆要改革。”
“改革？”孙绍元擦汗的动作停了下来，有些不明白的看着阮软。
阮软重新坐下，“绍元哥，因为我半年后要去上大学，我们需要考虑下我在大学期间阮家小馆的经营问题。”
“目前我的想法是，绍元哥得接我的班，我会把菜谱写一份给你，你没事儿就好好练。不需要全部做的跟我味道一模一样，我们定几道招牌菜，红烧肉，松仁玉米跟水煮毛血旺，这三道菜你务必做好。”
孙绍元顿时感觉自己身上压力倍增，但是他知道，这是阮家小馆必然要经历的一道坎儿，软软成绩那么好，没道理考上了大学不去上，这么一个小饭馆，不应该困住她。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练！”孙绍元许下诺言。
“其实还有一个比较省力的办法，但是那样会不利于你成长，我们完全可以继续卖卤味，这样大家也都很省心，省力，但我想让你学到厨艺，以后有你独当一面的时候。”
阮软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很清楚，这不是借口，她的事业版图里有孙绍元。
孙绍元能感觉出阮软的认真，这一刻她的身份不再是他的妹妹，更多有种他老师的感觉，明明年龄比他小，可她说的话，却让他十分信服。
听她的没错！
“暂时先是这么考虑的，你也别有太大压力，实在不行，我也可以招其他的厨师。”
孙绍元一听，有他在还要招其他的厨师，那怎么行。
连忙挺直了腰板，表态道：“我可以，你放心吧！”
招厨师这事儿，阮软很明白，以后肯定是要招的，只不过是从招一张白纸的小白，还是招有经验的厨子，她还没有想好。
入夜孙红梅忍不住辗转反侧。
孙绍元也一样，梦里都还在炒菜，第二天醒来更是亢奋的不行。
阮软看他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也没说他，提高兴奋点，更有利于学习。
可看都阮妈也顶着黑眼圈，阮软无奈了，“你们都平常心对待，这事儿真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
“我今天可是要做新菜，你们得打起精神来。”
今天她要做红油肚丝，要说她喜欢吃的内脏，猪肚牛肚绝对能排的上号。
三个人互相打气去了阮家小馆，孙绍元一度很积极，从洗猪肚，他都要过目一遍。
洗猪肚要用淘米水洗，这样能快速的洗掉猪肚上的黏液，也很省事省力。
“我来吧！”他看会了，这种事男人来，干的更好，毕竟他力气大。
阮软也没跟他客气，她去准备了芹菜。
等猪肚洗干净，她的芹菜也都改好刀了。
咣咣两下，把刀在碗底磨了两下，阮软开始切肚丝。
孙绍元不等歇息，也开始切肚丝。
不过，被阮软拒绝了，“你去切五花肉，今天有红烧肉。”
孙绍元没想到昨天说今天就要开始，他立马认真起来，去准备红烧肉，这个是他们小馆的招牌，一定不能被他做砸了。
阮软切的很快，中午要用的被她切完了，她出厨房喝了口水。
门外传来吆喝声，她走到门口一看，是王大婶家，好像在卖绣好的手帕。
就在门口支了一个摊子，上面摆着一块块四四方方的手帕，都绣了图案，大多以各种花为主。
阮软觉得新奇儿，过去看了眼。
“婶子，这都是你绣的？手艺真好。”上面的花绣的真精致，还有很多其他花纹，她摸了摸手帕，大多是棉纱的，很柔软。
“嗳，都是我绣的，这不是看梁婶子她们鞋垫卖的挺好，我闲着也没事儿，绣点卖卖，你喜欢哪个？拿一条去用！”
阮软还真看中了一条，“这哪能行，我要这个，多少钱？”
“拿去用，我还能要你钱了。”
“婶子，做生意忌讳这个，还没开张就送，我摆摊第一天我妈的饭都给钱了。”阮软不喜欢拉扯，故意说道。
“这，这我也不懂，既然你说了，那给我1块钱吧。”王大婶也是第一天卖手帕，不晓得还有这个道理。
阮软干脆买了6条，小馆里一人一条。
王大婶特别高兴，自己刚摆出来就卖了6块钱，要是能一直生意这么好，这不比出去捡废品体面。
“生意兴隆啊！婶子！”
“嗳嗳嗳，谢谢你啊，阮丫头！”
王大婶心里清楚，自己的生意是要仰仗阮家小馆的，小馆生意好，人来的多，她的手帕就有很大卖出去的机会。
阮软回到小馆，把手帕分了，孙绍元没想到自己也有，好在他的手帕上是个竹子，倒也挺适合男人用，他一般都是用纯白的手帕，上面啥点缀也没有。
“巷子里做生意的人家越来越多了。”孙红梅忍不住感叹道。
阮软笑了：“这样多好，到时候大家一想买什么东西就能来咱们这条巷子，人多了，钱就来了。”
她当初弄文化墙，也有这个意思，想把这条巷子弄成跟文化相关的商铺，有了梁婆婆在前，王大婶在中间，谢建一家在巷尾，这也算是有了好的发展，后面大家要是一家家的加入进来，这条街就有了雏形。
“你说的对，我都没想到这儿。”孙红梅觉得软软不愧是年轻人，脑袋转的真快。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阮软让孙绍元先做红烧肉，她在一旁看着，红烧肉是要炖的菜，可以提前做。
孙绍元立马开始按照阮软之前做的手法来烹饪，之前是阮软做，他看，现在俩人角色互换了。
他嘴唇抿的紧紧的，每一步都尽力做到完美，不敢出错。
“注意点火候，火势太急，皮跟肥肉就缩在一起了，咬着不弹。”
阮软适时提醒道。
孙绍元连忙调整，阮软在一旁看到他做到最后一步，盖锅盖。
步骤上都对了，剩下的就是细节上慢慢的调整。
阮软也开始做红油肚丝，猪肚要提前焯水，她放入葱姜去除腥味，等水大火烧开后，把猪肚丝捞出，沥干水分。
锅里倒油烧热，放入猪肚丝，油跟水接触的那一秒，激发出“刺啦”声响，阮软拿着大勺反复的炒，把肚丝炒至变色，再放入葱白芹菜段，一起炒匀。
之所以叫红油肚丝，最关键的就是里面要放红油辣子。
阮软挖了适量的红油辣子又加了一些料酒，盐跟酱油，锅里的肚丝瞬间染上一层红色，再搭配绿色的芹菜，白色的葱白。
视觉冲击感很强。
这是快炒的菜，一锅能出4份，阮软示意可以进客人了。
邹亮是新上任的罐头厂厂长，他是从别的单位调来的，前几天在厂里尝到新上任的车间主任从家里带的饭菜，里面的香辣蹄花一开盖子就诱惑的不行，他尝了一块，真的是好吃。
“厂长，这香辣猪蹄好吃吧，买的时候我爱人是按我的口味买的，加了辣子，你能吃着怎么样？”
“好吃，这辣子也香，油香油香的，不是单纯的辣，这香辣蹄花是真的好吃，莫非这就是最近很火的香辣蹄花？”
邹亮觉得是真不错，他忙着罐头厂改革的事，连吃饭都是随便扒两口，应付一下，虽然听说了香辣蹄花的名气大，但是他还真没吃过。
如今一尝果然是名不虚传。
“厂长，你可能不知道，这红油辣子可跟咱们厂有渊源，而且还不浅。”
新上任的车间主任韦昌是从内部升上来的，算是知道点内情。
他把之前车间主任跟厂长都想得到红油辣子的配方说了，邹亮一听，嘴里的猪蹄都没那么香了。
“这么说，那阮家小馆的小老板挺不好谈的？”
韦昌听了摇摇头，“不能这么说，之前那位车间主任只想花500块买人家的配方，前厂长夫人又在人家地盘闹事，这，小老板拒绝那是正常的，邹厂长，你不是想上任就打一场漂亮仗么，这不就是机会。”
他把阮家小馆在连城市的影响说了，别人谈不下来的合作他邹亮能谈下来，这不正能代表他邹亮有能力，罐头厂上上下下的员工们可都在看着。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如果能一直把这火点着，这厂里各个都会服他。
这也是邹亮今天亲自来阮家小馆的原因，他想亲自先探探小老板的意思。
邹亮被服务员领到一个位置上坐下，他看着手里的染了红色的竹片，又看了其他正在吃红油肚丝的客人。
空气中有一股很香的辣椒油香气，他忍不住问了下客人，“听说这里面加了红油辣子，你能吃出来吗？”
正吃饭的人，连忙擦了擦嘴上的红油，然后说道：“能啊，阮家小馆的红油辣子味道一绝，而且跟别人家的不一样，一吃就能尝出来，这红油肚丝里，红油辣子可是亮点，你一会儿尝尝就知道了。”
邹亮又问道：“如果这红油辣子出售，你会买吗？”
“那是当然，我肯定买，这么好吃的红油辣子，下白面条拌着吃都香！只是你别想了，阮家小馆是不会卖的。”
“对呀，问过了，小老板说暂时没打算卖。”
“你是不经常来吧，以后经常来，阮家小馆不止这个红油辣子，其他的菜也特别好吃，看到那两副字了没，那可都是周市长题的！”
邹亮看着那两副字，倒没太大兴趣，他现在就想跟小老板说说这个红油辣子的事。
等到他的红油肚丝上来后，邹亮喊住了要离开的小凤，跟她说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请她转达他想一会儿跟小老板聊聊的想法。
小凤有些为难，“那你可能要等很久，小老板现在是最忙的时候，估计顾不上你。”
“没问题没问题，我能等！请你转达就好！”邹亮说了声谢谢，小凤只好应下了。
小凤走后，邹亮看着面前的红油肚丝，饶是他再对吃的没什么特别想法，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可看到红油肚丝，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句。
真的很漂亮，肚丝的褶皱里藏了很多油亮的辣椒油，色泽红亮，再加上芹菜跟葱白上也挂了汤汁，一看就很入味。
不知是不是他属马的缘故，肉菜里他更喜欢吃沾了荤腥的素菜，邹亮尝了口芹菜段，芹菜段一点也不卡牙，一咬很浓郁的芹菜汁混着浓郁的汤汁，给清新的芹菜多了几分肉香。
入味儿了，好吃。
他又尝了下葱白，葱白已经是软软的，近乎透明，浸满了红油辣子的汤汁，很辣，但是嚼着嚼着，葱白的甜味出来了。
甜跟辣原本不该凑在一起，否则就会很怪，可这次他却觉得很出彩。
配菜都这么好吃，他已经对肚丝更加期待了。
夹了一筷子肚丝，在肚丝上的红油即将滴落时连忙把米饭伸过去接住，一口喂进嘴里。
肚丝很脆，却不难嚼，吃着很香，一点腥味都没有，内脏能做到这么好吃，还是需要点技术的。
邹亮忍不住点了点头，又夹了一筷子配着米饭一起吃，米饭真的是很棒的一种食物，任何菜跟米饭混在一起，都有一种满足的感觉。
他是过过苦日子的人，这么干净连稻壳都没有的米饭，在他看来已经很好吃，很香甜。
可混着红油肚丝，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享受。
这红油辣子果然是亮点。
吃完饭之后，邹亮擦了擦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竟然吃了三碗米饭……
小凤来收拾盘子的时候，他连忙搭了把手，然后赶紧起身给让下一位客人让位子，这么好吃的菜，得早些尝到。
他搬了一个凳子去门口坐着。
“我听小凤说了，你想跟软软谈谈，你应该知道在你之前有两位罐头厂的都找过我们吧？”孙红梅有些不明白，她们阮家小馆的红油辣子真就这么好，这罐头厂的非得杠上不行。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想试试，毕竟每个人做法不一样，你们不答应他们的，那是没缘分，说不定，咱们有缘，这次合作能成。”
邹亮的表情很认真，孙红梅也不再说什么，他非要自己撞南墙，那就撞撞吧。
“行吧，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他一直等了俩小时，等到最后一位客人的菜上完，等到阮软带着孙绍成去大厅询问红烧肉的口感。
邹亮从报纸上见过阮软，可那毕竟是张照片，判断多少会有影响，真正见到她轻车驾熟地跟客人聊天，认真听取反馈意见时的那股从容，他觉得自己等的很值得。
这哪里是小老板。
这明明就是老板。
“客人的意见你都记下了吗？他们是最熟悉我们阮家小馆菜系口感的人，你要多听他们的反馈，这样才不会固步自封，进步也会更快，今天的红烧肉我给你5分，还要继续加油！”
阮软一边跟孙绍元技术总结，一边从大厅出来。
这时她注意到一直盯着她看的邹亮。
“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想干嘛，红油辣子的事可以谈，但是你必须按照我的想法来，事先说好，红油辣子的配方我不会卖断，能接受就留下，不能就请你离开，以后也不要再提这件事。”
邹亮没想到她会这么开门见山，她的话也让他有些招架不住，红油辣子配方不卖断，那要怎么合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8 23:02:25~2021-09-29 20:2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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