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将至,天色早已黑透,然则萧怀静却是半点食欲全无,独自一人端坐在书房里,木讷讷地看着文案上的空白奏本,手中的笔已是握了良久,却一直不曾落下,不为别的的,只因荥阳之败实在是败得太惨了些,就连号称大隋军神的一代名将张须陀都横死在了阵前,这等噩耗叫萧怀静实在不知该如何下笔动本才是了的。
“禀老爷,张君武、张将军前来求见。”
就在萧怀静心烦不已间,却听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响起中,府上的老管家已是匆匆从外头行了进来,疾步抢到了文案前,一躬身,紧着禀报了一句道。
“哦?”
一听是张君武前来,萧怀静的眉头立马便是一皱,犹豫了片刻之后,这才冷着声道:“传罢。”
“诺!”
萧怀静既是有所吩咐,老管家自是不敢稍有耽搁,恭谨地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房去,不多会,便又陪着一身孝服的张君武又从屏风处转了出来。
“末将张君武参见萧大人。”
论官阶,萧怀静身为治书侍御史,也就只是从五品之官阶,说起来与张君武的鹰击郎将不过只是平级而已,然则其乃监军,位高权重,加之此番又是来求人的,张君武自不敢真将其当成平辈对待,行礼之际,态度自是要多恭谦便能有多恭谦。
“张将军不去为父守孝,来老朽处作甚?”
萧怀静乃是老牌大儒,眼中素来容不得沙子,饶是张君武持礼甚恭,他也没给甚好脸色看,这不,一开口便是教训之言。
“回萧大人的话,先父在日,没少教导末将,言曰:为国尽忠便是最大的孝道,今,先父虽已壮烈,末将又岂敢因之忘国事哉。”
尽管在来前便已了解过萧怀静耿直的处事风格,可真被其如此这般地劈头喝问上一番,张君武心下里也自不免有些不爽,当然了,以其城府之深,却是半点都不会带到脸上来的。
“壮哉斯言,大将军真我辈楷模也,今不幸罹难,实是我大隋之殇矣,惜哉,痛哉!张将军只管放心,老朽自当上本为大将军表奏,以陛下之圣明,断不会亏了大将军之抚恤与哀荣。”
萧怀静个性刚直孤傲,大隋诸多名臣名将里,能让他看得上眼的不多,张须陀便是其中之一,这一听张君武说起其父之淳淳教诲,萧怀静的同感之心顿时便大起了,满脸痛心疾首状地便给了张君武一个承诺。
“多谢萧大人周全,然,先父往昔常言曰: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哀荣与否,实无关紧要,唯社稷安危一日不可或忘,今,瓦岗寨贼寇猖獗,已成燎原之势,虎牢危急,若不早做防备,却恐大势危殆,末将虽位卑,却不敢忘忧国,今夜冒昧前来,是有一策要献,若蒙萧大人得允,且容末将细细道来。”
大隋皇朝如今都已是风雨飘摇了的,其所能给出的所谓哀荣与抚恤不过都是些无用的噱头罢了,张君武根本就不看在眼中,概因这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
“哦?那老朽倒要洗耳恭听了。”
自打昨日得知张须陀兵败身亡时起,萧怀静就一直处在了焦虑状态之中,哪怕张君武所部一日里两败瓦岗军,也不能令其感到安心,没旁的,要知道如今的瓦岗军可是有着二十余万之众,尽管基本上都是放下了锄头的农夫,战斗力着实不咋地,可架不住人多势众,虎牢关虽险,却也未必一准能挡得住瓦岗军的狂攻,萧怀静虽不太懂军事,然则蚁多咬死象的道理还是知道的,正自愁得个不行,此际一听张君武自言有破敌良策,眼神立马便亮了起来。
“萧大人明鉴,瓦岗乱贼如今势大,荥阳一地已近糜烂,运河、黄河皆在贼子兵锋之下,过往官商船只少有不受贼侵扰者,其粮秣辎重足丰,贼众越聚越多,虎牢关虽险,却恐难敌贼寇日日侵攻,一旦事有不谐,则洛口仓等要地必将不保,东都危在旦夕,倘若贼寇一路杀进关中,我大隋社稷恐风雨飘摇矣,而今之计,唯有再调拨强军四面合剿瓦岗乱贼,方可尽速平乱,此事宜早不宜迟,只是大军要动,所需时日恐多,所谓远水难解近渴,目下要紧之处在于如何守住虎牢关,末将不才,以为当以攻为守,若能以一支奇兵急袭金堤关,既可与虎牢关成犄角之势,彼此守望相助,又可关上贼寇四下流窜之大门,待得朝廷大军齐至,灭此朝食当不难也。”
见得萧怀静已然动容,张君武自不会错过这等趁热打铁之良机,紧着便将所谋之策细细地解说了一番,直听得萧怀静颔首连连不已。
“此策听上去似是可行,只是这奇兵又当从何处而来?”
萧怀静虽不算精通军事,可能被派来监军,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这会儿听得张君武说得个头头是道,他当即便心动了,只是想来想去,也愣是没能算出张君武所言的奇军从何而来。
“好叫萧大人得知,我齐郡军此番虽折损过半,然,依旧有八千忠勇子弟兵,但消能尽快补足辎重,稍事修整月余,来年开春,自可剑指金堤关,一战破敌不算难事。”
张君武献策是虚,要保住齐郡军的编制是实,这会儿见得萧怀静已然意动,自不敢稍有耽搁,紧着便将谜底道了出来。
“唔……”
一听张君武这般说法,萧怀静可就不敢擅专了,此无他,按朝廷规矩,似齐郡军这等主将战死之军队,照例是要取消编制的,而裴仁基那头昨日便已提出了要收拢齐郡军残部,以为坚守虎牢关之用,对此,萧怀静本着守土有责的想头,倒是难得地不曾跟裴仁基唱反调,可眼下张君武却又提出了要独自成军之意思,萧怀静自不免有些头疼了起来,概因此事还真不是他一个监军御史能做得了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