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十三年十二月初二,刘文静从华阴一带撤兵,只留三千步卒守华阴县城,主力共计十五万三千兵马一路急赶至蒲城,与李渊所部汇合,一时间,李渊手下已有大军四十一万之巨,更有突厥三万六千余为援,以尧山为中心,连营数十里,声势可谓是浩大已极。
大业十三年十二月初四,张君武所部全军渡过了渭河,会同从洛河穿越秦岭而来的秦琼所部,一道兵进蒲城,经整补之后,总兵力也已达二十三万之众,只是骑兵因着调派文振所部前去进剿吃人魔王朱粲之故,屡次整补下来,也就只有区区六千余骑,略显单薄了些,尽管装备倒算是齐全,可无论是兵力还是战马的质量以及训练水平,都明显比李家军要差上不老少。
两军主帅虽都有意尽快结束关中战事,但却都不曾急着发动进攻,彼此间隔着北洛河对峙,接连数日不曾一战,显然是各有顾忌——蒲城位于关中平原之上,除了尧山之外,其余地区都是平原,正是骑军大显身手之好所在,张君武自是不得不考虑到突厥骑军的威胁,而李渊则是因着连战连败之故,对齐郡军步军的战斗力深为忌惮,试图依山而战,先行削弱齐郡军之战斗力,而后再以骑军决胜,对此,张君武自是看得个通透,在没有解决掉突厥骑军之威胁前,他也自不打算急着发兵攻击,双方就这么很有默契地保持着武装对峙之格局。
大业十三年十二月初八,刘武周在马邑自立为帝,宣布改元天兴,并以宋金刚为主帅,出兵三万猛攻雁门关,雁门守将陈孝意率部抵抗,却不料其部将张伦反叛,杀死了陈孝意,举城投降了刘武周,以致宋金刚所部得以长驱直入,兵锋直指太原城,李家军后院也自大火熊熊不已,然则李渊却并未因此回师,而是秘密封锁了此消息,致太原之安危于不顾,一门心思只想着先行解决掉张君武所部,遂着人向张君武下战书,约期决战。
李渊能在他自己军中封锁消息,却不可能堵住齐郡军的情报系统,在已知李渊后院起火的情况下,张君武自是不会理睬李渊的猴急,干脆利落地来了个高挂免战牌,数日后,关中的第一场大雪终于落了下来,这一下便是三日不见消停,风雪实在太大了些,两军自是都只能是按兵不动,约战之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去。
“混蛋,冷死老子,来人,给老子上烤肉!”
大雪这么一下,甭管是乐意还是不乐意,江北各处的遍地烽火都不得不就此消停了下来,关中如此,荥阳如此,方城之战也是如此,就连齐郡军文振部对流散在新野附近的可达寒贼残部的剿杀行动也不得不因天寒地冻而暂时搁置了下来,和平似乎一夜间就这么悄然来临了,饱受战火苦楚的百姓们也因此得了个喘息之机,当然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感激这场大风雪的,至少朱粲就很是痛恨大雪天的寒冷,天都已近了午时了,却愣是没感到一丝的暖意,反倒令腹中更显空落了几分。
“禀大王,军中口粮已尽,您看这……”
朱粲这么一嚷嚷,几名挤在一起取暖的亲卫顿时便全都傻了眼,彼此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又互相无声地挤兑了一番,最终一名最为瘦弱的亲卫被逼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凑到了火堆旁,小心翼翼地应对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所谓的口粮自然指的是被抓来的新野老幼,当初赵大刀追上了撤退中的新野百姓之后,为了讨朱粲的欢心,紧着往新野城送去了一批青年女子,可也不多,拢共就两百余而已,再算上些精壮乡兵战俘,也就千人不到而已,后头么,可达寒贼军败得太快,根本来不及再去抓百姓,便被齐郡军堵在了空城之中,近半个月下来,就这么点百姓早被五千恶鬼般的可达寒贼军吃了个干净。
“嗯?”
一听没有口粮了,朱粲的眉眼立马便倒竖了起来,双眼绿光灼灼,有若饿狼一般地看着那名畏畏缩缩的亲卫,显然是在考虑是否拿此人来充饥。
“大、大王,军中还有些伤兵,早无战力,徒费口粮而已,要不您看……”
那名倒霉的亲卫跟随朱粲也有段时间了,只一看其之眼神怪异,又怎会不知自己已成了朱粲准备下手的目标,当即便被吓得面如土色,好在还有点急智,赶忙结结巴巴地出言建议了一句道。
“嗯,速去!”
朱粲就一残暴贪鄙之人,根本无所谓体恤手下之心肠,一听军中还有伤兵,食欲立马便大起了,连考虑都不曾考虑一下,便即挥手下了令。
“诺!”
朱粲此令一下,那名倒霉的亲卫哪敢稍有耽搁,紧着应诺之余,匆匆便与其余几名亲卫一道紧着冒雪往外行了去。
“他姥姥的,该死的鬼天气,冻死老子了!”
朱粲根本没理会那几名亲卫的离开,骂了回天气之后,又缩回到了篝火旁,就着火头,双手好一阵的乱搓,却是没注意到那几名亲卫其实并未走远,就在府门处的耳房里停了下来,交头接耳地密议个不休。
“大王,不好了,有人开东门出降了,您赶紧随小的逃罢。”
朱粲左等右等,都不曾等到口粮的到来,正暗自恼怒不已间,却见先前应诺而去的一名亲卫匆匆闯了进来,慌慌张张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什么?混蛋,快,集合队伍,从南门撤!”
一听此言,朱粲可就顾不得腹饥难耐了,一骨碌跳将起来,一边嚷嚷着,一边便往门外窜了去。
“哎呀!”
雪大本就迷眼,加之心慌意乱,朱粲光顾着向外冲,却根本没去注意脚下,这才刚冲出了房,脚便绊在了一道细绳上,身体重心顿失,整个人飞着跌在了雪地上,还没等其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几道身影已是狠命地扑在了其身上,将朱粲压得动弹不得。
“捆了,快捆起来!”
朱粲虽孔武有力,可架不住身上压着六名壮汉,任凭他如何挣扎,也自难有半点作为,顿时急得破口大骂不已,只可惜几名壮汉根本不理会其之挣扎,用麻绳很快便将朱粲捆成了只粽子。
“混蛋,尔等安敢背主,老子要杀了你们!”
直到被人跟拎死狗一般拎进了房中,朱粲这才发现拿下自己的赫然是其贴身亲卫,顿时便怒了,气急败坏地咒骂个不休。
“尔这狗东西也有今天?还想吃了老子,我呸!”
见得朱粲到了此时还猖獗若此,那名瘦弱的亲卫也自怒了,骂骂咧咧地一脚便踹在了朱粲嘴上,登时便踹得朱粲牙齿横飞不已……
“报,禀二位将军,新野城东门突然洞开,贼军手持白旗出降了。”
雪大天冷,齐郡军也自不曾出动,全军都在四个大营里歇着,闲来无事,文振与程咬金右都是好酒之人,尽管不敢敞开了喝,可小酌上一回却是难免,正自喝到兴起处,冷不丁却见一名轮值偏将匆匆从外头而入,冲着二将便是一躬身,紧着禀报了一句道。
“哦?”
一听城中诸贼出降,文振的眼神立马便是一亮,但却并未急着表态,没旁的,只因张君武可是曾下过严令,不留俘虏的,这些日子以来,齐郡军分散四乡八里,每每抓到可达寒贼众,也都是照此执行了去的,可而今城中是主动投降的,该杀不该杀可就有得讲究了。
“嘿,穷途末路之下,还妄想求饶逃生,哼,食人者皆杀无赦,此乃军令,绝无宽待一说!”
这一见文振探询的视线投了过来,程咬金立马面色一肃,毫不含糊地便给出了答案,那便是杀!
“嗯……也好,虽是都该杀,然,为确保万全故,却须得有所计较,文某有一策,当得……义贞以为可行否?”
兵家有言曰:杀降不祥,倒不是啥报应不报应的,而是杀降的名声传了出去的话,后头遭遇的敌军可就没谁敢轻易投降了,若是诸敌皆拼死作战,于战实有大不利,此一条,文振自不会不清楚,故而才有着暂且收拢这批降军之意,可这一见程咬金态度如此坚决,他也就熄了此心,略一沉吟之后,便即给出了条处置意见。
“善,走,一道看看去!”
程咬金倒是无所谓那些可达寒贼究竟是如何死的,只要不违背了张君武的严令,他都无所谓。
“好,义贞,请!”
见得程咬金不反对自己的提议,文振也就安心了下来,也自没再多言罗唣,紧着便起了身,笑呵呵地一摆手,道了声请之后,便即与程咬金一道肩并肩地往营门处赶了去,入眼便见城门虽已是洞开,可出来的可达寒贼军却并不多,只有两人而已,其中一人不断地摇晃着一面小白旗,另一人则慌慌张张地持刀而立,至于洞开的城门上方,依旧有着不少弓箭上弦的可达寒贼众在紧张地戒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