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晴的日子无疑很是适合发动奇袭,不止是齐郡军善于利用此点,李密同样也不例外,就在齐郡军奇袭瓦、无联军大营的同时,早在落雪之初便已兵退荥阳城的李密派出徐世勣率五千精兵夜袭虎牢关,打了东都军一个措手不及,一战击毙东都军守将樊登高,顺利拿下雄关虎牢,并俘虏了近五千东都军将士,瓦岗军的声威再度大振。
这一得知虎牢关沦陷之消息,王世充也就顾不得再惦记着偷袭南阳了,紧急调集了七万大军赶往百花谷一带布防,试图守住洛口仓要地,只可惜他的行动明显慢了半拍,没等其大军进抵巩县,徐世勣已先发制人地率部过了百花谷,兵锋直指仓口城,面对着来势汹汹的瓦岗军,仓口城守将杜清不战而降,仓口城这座天下最大的粮仓再次落到了瓦岗军的掌控之中,王世充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率部赶去迎战,试图夺回洛口仓,只可惜李密早有准备,设下埋伏,重创了王世充所部先锋,逼得王世充不得不兵退偃师,据城而守,而李密也不曾急着发动攻击,就此在仓口城驻扎了下来。
中原战火重燃的同时,李渊显然也不甘寂寞,几次派军挑衅,试图激齐郡军出战,奈何张君武根本不为所动,严密布防,不给李渊以可趁之机,更故意将一千余出身太原的士兵释放回李家军大营,借这些被俘士兵的口,大肆宣扬刘武周已兵至太原之消息,搅得李家军不得安生,对此,李渊不得不再三辟谣,并严令诸军不得擅自传播流言,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算是将军心勉强稳住,当然也就顾不上再去找齐郡军之麻烦了的。
时光荏苒,一转眼,元宵已过,风雪早就停了,天气渐暖,积雪化开,将大地弄得到处泥泞一片,这等时分,别说打仗了,便是行军都艰难无比,好在这等湿门的天气并未持续多久,几天的烈日一晒,渗水性本就极佳的黄土地也就恢复了干燥,是到了可以用兵之时了,急欲决战的李家军又是下战书,又是派军到北洛河边骂阵,极尽挑衅之能事,然则张君武却依旧不加理会,免战牌继续高挂着。
不是不想打,实际上,张君武也急着想要尽快结束关中战事,没旁的,一者是春耕将至,战事若是迁延不决,无论是南阳还是关中,农事都将大受影响,到那时,纵使打下了关中,维持起来也自艰难无比,再有便是齐郡军的粮秣已在告急了——齐郡军崛起得太快,尽管占据了沃土千里的南阳以及汝州,可那些地儿都是饱经战乱之所在,民间几乎无粮,都是靠着张君武离开洛口仓时收刮来的大批粮秣在支撑着,至于南阳、汝州各豪门捐赠的粮秣虽有,却并不多,实在难以支撑得住几十万大军的四下征战不休,在这等情形下,张君武自然也不愿战事拖延过久,问题是这一仗他并无万全之把握,又怎敢轻易言战,个中的关键便在于三万五千余突厥骑军身上。
蒲城周边地势平坦,无疑最是适合骑军之发挥,饶是程咬金所部三千余骑已然归建,可拢算起来,齐郡军的骑兵也就只有万骑不到,战马的质量更是没法跟突厥骑兵相抗衡,一旦在战事中无法遏制住突厥骑军的大规模冲击,就算齐郡军将士骁勇异常,怕也难有多少的胜算可言,正因为此,张君武也自不得慎之再慎,实际上,自去岁兵进蒲城以来,张君武都已不知在沙盘上推演过多少回了,却依旧没太好的法子去应对此事,无奈之余,这才不得不与李家军隔河对峙,当然了,个中还有个念想便是指望着李渊会因太原遭刘武周猛攻而不得不分兵回援,可却没想到李渊竟是玩了把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此一来,可不就轮到张君武头疼了?
“嗯?”
天将黄昏,在沙盘前禅精竭力了一整天下来,张君武的头自不免有些昏沉,心情也自不免有些烦闷,索性就不再去思忖战局之可能演变,缓步走出了中军大帐,领着张磊等人径直上了营前的了望塔,这才抬眼望河对岸一看,眼神瞬间便是一凝,一招妙策已是陡然打心底里翻涌了上来,然则张君武却并未急着下一决断,而是招手将一名了望哨叫到了近前,饶有兴致地发问道:“贼军从何时起在河边饮马的?”
“回大将军的话,自三日前便是如此,每到申时三刻左右,贼军便会赶马至河边饮水,至日落方归。”
听得张君武见问,被招到了近前的了望哨自是不敢稍有迁延,紧着便给出了答复。
“哦?张磊,去,将罗士信、程咬金都叫到此处来。”
听完了那名了望哨的答复之后,张君武也没再问,侧头便向张磊吩咐了一句道。
“诺!”
尽管一直就在近旁,可张磊愣是搞不懂张君武此令究竟是何意来着,但却并未多嘴,仅仅只是恭谨地应了一声,匆匆便奔下了了望塔,不多会,便见罗、程二将已是联袂而来。
“末将等见过大将军。”
罗、程二将于行礼间皆是满脸的激动之色,显然是误以为张君武叫他们来是准备要用兵了的。
“尔二人回营后即刻着各骑军清点战马,将所有精壮牡马全都挑出来备用。”
张君武一摆手,示意二将免礼,而后么,也无甚寒暄之言,紧着便下了道命令。
“牡马?这……”
罗、程二将本来正憧憬着出击之令呢,却万万没想到张君武所下的居然是这么个无厘头的命令,顿时便全都傻了眼。
“呵,看见河对岸那些突厥战马了么?”
张君武并未急着解说根由,而是笑着指点了下河对岸的一群群战马,大有深意地提点了一句道。
“大将军之意是……”
河对岸的马群不少,连同李家军玄甲精骑的战马在内,足足有着近四万匹战马,分成了数十个马群,由一队队突厥士兵放牧着,目标是如此之明显,罗、程二将自不会看不到,只是看到归看得到,可二将还是没能弄明白张君武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啥药来着。
“尔二人附耳过来,当得……如此,大批战马必唾手可得焉。”
张君武并未让二人多费思量,笑着一招手,将二人唤到了近前,满脸诡笑地叮嘱了一番,当即便令罗、程二人有若白日见鬼般地瞪圆了双眼……
大业十四年元月二十一日,申时三刻,突厥骑兵们照例又开始了遛马,一来是战马保持野性之需要,二来么,其实也不乏向齐郡军示威之意,正因为此,在遛马的同时,突厥骑兵们不单大呼小叫地冲着河对岸的齐郡军大营呦呵个不停,还时不时地耍上几记马上绝活,玩得个不亦乐乎,往昔,每遇此等情形,齐郡军总是不加理睬,任由突厥骑兵们在对岸疯个够,可今日么,齐郡军似乎不打算再保持缄默了,营门洞开间,也有数百名齐郡军骑兵赶着三千余匹战马从营里行了出来,一路呦呵着向两里开外的河岸边迤逦而行。
齐郡军的马群方才一亮相,河对岸的突厥骑兵们顿时便全都放肆地暴笑了起来,此无他,齐郡军一方的战马数量少不说,个头上也明显偏小了不老少,跟膘肥的突厥战马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唳、唳……”
齐郡军将士们根本没理睬河对岸的突厥骑兵们是怎个表现,赶着战马来得河岸边之后,便即分成了七、八群,每五匹一组地将所有战马全都栓在了插在泥地上的木桩上,随后便见马夫们纷纷钻进了马群中,也不知怎么捣鼓的,所有的战马几乎同时长嘶了起来。
“哗啦、哗啦……”
齐郡军的马群这么一嘶吼,对岸的突厥骑兵们不禁全都为之一愣,没旁的,身为马背上的民族,众突厥骑兵们自是都听得出那马鸣声赫然是牧马发情时的招呼之音,不少见机得快的突厥骑兵已然想明白了齐郡军的算计之所在,刚想着要有所动作,却已是来不及了,但见突厥一方的马群猛然便是一阵骚动,不知有多少战马疯狂地跃进了不算太深的河水中,拼命地向河对岸冲去。
“拦马,快拦马!”
见得己方马群疯狂向对岸涌去,突厥骑兵们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地全都狂吼了起来,拼命地想要拦住奔马,可惜显然是太迟了些,除了隔得远的马群得以保住之外,足足有一万五千匹战马奔过了河去,这等情形当真令突厥骑兵们欲哭无泪。
奇怪么,说穿了其实也很简单,突厥不缺马,能上阵的基本上都是公马,只有少数的健壮牡马,而齐郡军一方因着极度缺乏良马之故,但消是马,只要没缺胳膊少腿的,都拉入了军中,如此一来牡马的比例自然也就极高,值此春天发情之季节,如此多的牡马这么齐齐嘶鸣之下,憋了大半年的突厥公马们不陷入疯狂状态才是怪事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