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尧将军处传来了急信。”
戌时将至,天都已是擦黑了,可杜如晦却并未回府,依旧在政事堂里批阅着折子,纵使额头上都已见了汗,也自不曾稍停上一下,正自忙碌不已间,但听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中,通事舍人祁宏已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疾步抢到了文案前,小心翼翼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
一听是尧君羡的急信,杜如晦的眼神里面便是一凛,随手将笔往文案一角的笔架上一搁,伸手取过了祁宏递过来的信函,撕开了其上的封口,从内里取出了张写满了密文的纸,只一看,眉头当即便紧锁了起来,良久之后,也无甚评述之言,仅仅只是缓缓地起了身,丢下了句“跟我来”的交代,便即转出了屏风,缓步向不远处的柴孝和办公室行了去。
“大人,杜大人来了。”
尽管天色已晚,柴孝和同样也不曾回府休息,没法子,张君武这个帝王率部远征之际,几乎所有的军政事宜都得由政事堂处置,加之房玄龄与王诚又不在京中,身为首辅大臣,柴孝和也只能是起早摸黑地强撑着,哪怕此际已是困饿交加,也依旧不曾停下手中的笔,正自挥笔速书不已间,就见通事舍人姚辅已匆匆从屏风处转了出来,疾步抢到了文案前,一躬身,紧着禀报了一句道。
“哦?快请。”
对于杜如晦这个同僚,柴孝和一开始还是有些看不上眼的,毕竟此人出身虽是不错,可宦海历练却是极少,加之投入军中的时间也不甚长,按其资历以及功劳而论,能当一县令都已算是勉强了的,偏偏张君武硬是不管旁人的反对,生生将其提拔到了宰辅的高位上,对此,柴孝和虽不曾公然表示反对,可心中存疑还是难免的,然则仅仅数月的相处下来,柴孝和却已被杜如晦的才干所折服,在惊叹张君武识人之明之余,与杜如晦间的配合也自愈发默契了起来,这会儿一听是其来访,柴孝和尽管正忙着,也自无丝毫的犹豫,紧着便道了请。
“柴大人。”
姚辅方才刚退下,就见杜如晦已稳步行进了房中,然则除了拱手为礼之外,并未言明来意。
“尔等且都退下好了。”
一见杜如晦这般模样,柴孝和立马便知一准有大事发生,也自无甚迟疑,冲着随侍诸般人等便是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诺!”
见得两大宰辅有事要密议,众随侍人等又哪敢稍有迁延,齐齐应诺之余,尽皆退出了房去,唯有祁宏还留在房中。
“柴大人,‘深水计划’出了变故,预定之安排恐难适用了。”
众人退下之后,杜如晦也无说甚废话,一边将密信递给柴孝和,一边简略地给出了个判断。
“嗯,那依杜大人看,此事当何如之为宜?”
柴孝和一目十行地将密信过了一遍,眉头不由地便皱了起来,显然对这等意料之外的变故也自有些个头疼不已。
“即刻动手,不能再拖了。”
杜如晦很是果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给出了答复。
“唔……如今诸贼反形尚未毕露,若是就此一体拿下,却恐关中人心动荡啊,不若先禀明了陛下再作计较如何?”
饶是杜如晦说得如此之坚决,可柴孝和身为百官之首,却是不能不考虑到后续的影响问题,一时间还真就不敢如此草率地下个决断的。
“时间上恐怕来不及了,依杜某看,屈突老儿老谋深算,实非易与之辈,加之在朝在野皆颇具人望,若任由其胡乱行事,到时卷入者必众,善后恐艰,与其到时候被动,还不如抢先发动,行雷霆一击,将此乱扼杀在萌芽状态。”
杜如晦显然不赞成柴孝和这等老成持重的办法,紧着便提出了反对的理由。
“如此也好,柴某这就下调兵之令,若有闪失,皆由柴某一人担之!”
原本的行动计划都已报备张君武批准了的,如今要做出更易,显然是需要冒些风险的,一旦引来圣忌,后果当真不堪设想,纵使柴孝和深得张君武之信任,可在这等时分,也自不免有些迟疑不决,默默地寻思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下了最后的决心。
“柴大人厚爱,杜某心领了,然,杜某以为陛下乃圣明君主也,断不会怪罪我等的,此令就联署好了。”
以杜如晦之睿智,自不会不清楚柴孝和独自下令并不是要贪功,而是真心准备担责,然则杜如晦却并未接受柴孝和的好意,语调决然地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既如此,那就开始好了!”
柴孝和在本质上也是个杀伐果决之人,在下决定前,或许会考虑方方面面的影响,可一旦有所决断,行动起来也自不会有所犹豫,很快,随着其一道道调兵令的发出,原本祥和一片的长安城骤然便紧张了起来……
折墌城外,张君武亲率十二万大军早将不算大的城池四面合围了起来,但却并未急着发动强攻,不是不想,而是在等着后续辎重、尤其是密制白磷弹的到来——白磷弹的威力固然不小,可制备不易不说,运输起来也是个麻烦事儿,稍不小心就会造成严重之后果,就陇右眼下这等道路状况,大军少说还得在折墌城下多等个三五天。
“报,禀陛下,长安送来急件,请陛下过目!”
兰州方面的凉州军虽已是大兵压境,可就三五天的时间而论,张君武还是等得起的,倒也不急着去强攻折墌城,每日里除了批改长安城转来的奏本之外,便是在沙盘上推演如何尽快平定河西李轨,日子倒也不是太难熬,然则老天似乎不怎么乐意让他太过清闲了去,这不,长安急件到了!
“张磊,去,将玄龄与轩逸一并请了来。”
奏本很是厚实,足有十数页之多,可以张君武一目十行的阅读能力,看完折子也用不了太多的时间,只是看完之后,张君武却是陷入了沉思之中,默默地盘算了良久,而后方才面色凝重地下了道命令。
“诺!”
张磊就侍立大帐一侧,这一见张君武神色有些不对,哪敢有丝毫的迁延,紧着应了一声,匆匆便奔出了中军大帐,不多会便见房玄龄与王诚匆匆赶了来。
“臣等叩见陛下!”
方一行进大帐,房、王二人几乎同时注意到张君武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只是这当口上,二人都不敢随意发问,只能是紧着抢上前去,齐齐行礼不迭。
“免了罢,朕此处有份奏本,二位爱卿且先看过了再议。”
张君武并未急着言事,只是在叫免之余,随手便将搁在文案上的折子递给了房玄龄,旋即便见两大宰辅头挨着头地翻阅起了折子来。
“陛下,微臣以为屈突通等人罔顾圣恩,竟敢密谋大逆不道之事,罪该万死,柴大人行此雷霆一击,确是大快人心,虽有擅专之嫌,然,终归是为国尽忠之举,应无不妥之处。”
折子虽长,可房、王二人并未花上多少时间便将折子过了一遍,所不同的是房玄龄并未急着开口言事,而王诚在怒叱屈突通等人之余,也没忘了巧妙地告柴孝和一记刁状。
“玄龄怎么看此事?”
以张君武之睿智,自不会听不出王诚言语间的私心之所在,可也懒得说破,并无甚表示,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将问题丢给了房玄龄。
“陛下明鉴,微臣以为长安局势平定不难,只是我朝如今已是两线作战,主力皆不在关中,而李渊在击败了刘武周之后,已然腾出了手来,若是再与东都方面联手来犯,却恐文大将军独木难支啊。”
房玄龄的战略眼光明显比之王诚高出了一大截,他根本没在意屈突通等人的谋反,在意的只是李、王两家联手来攻之危。
“玄龄无须过虑,李家虽是新胜了刘武周,然,连番大战下来,其军早疲,加之夏收未至,正值青黄不接之时,李家虽有心再入关中,也自无力为之,至于王世充么,眼下正准备趁李密与宇文化及打生打死之际来上个卞庄刺虎,同样不会大举进发我关中,了不得在潼关外虚张声势一回罢了,以文振之稳重,守住潼关非难事,朕叫二位爱卿来此,要谈的不是此事,唔,依朕看来,屈突通虽是狂悖之徒,然尚不足以主持此等谋逆之大事,应是杨郁那小子在后头撑腰,朕看那厮是活腻了的,就送他一程好了。”
张君武显然并不在意房玄龄所担忧之事,先是随口将李、王两方势力暂时无力西顾的缘由解说了个分明,末了方才道出了叫二人前来的用意之所在,赫然是要将本来与此事无甚瓜葛的杨郁一并送上断头台。
“陛下圣明,杨郁此獠贼胆包天,确是罪不容诛!”
王诚旁的本事不好说,揣摩张君武的心思之能绝对不差,第一时间便站出来高声附和了一把。
“陛下圣明。”
房玄龄虽是有些同情杨郁的无辜,可也知晓前朝皇子的存在对新朝而论,有着诸多的不利,能顺手除掉,于大局来说,显然是有利的,他自是不会在此事上感情用事。
“那好,此事就这么定了,拟诏罢。”
见得两大宰辅皆无异议,张君武也自不想再就此事多谈,紧着便下了最后的决断……